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寒山月 > 玉兔流光照大千(二)

玉兔流光照大千(二)

    “快醒醒,姑娘,醒醒!”不停有人在拍自己的脸,再拍就要肿了。白小五想骂人,一张嘴吐出一大口又咸又涩的水,呛得直咳。

    “醒了醒了,没事就好。”有人扶她坐起。

    白小五偏头适应了一下光线,重新睁开眼睛。她坐在沙滩上,四周围满了人,还是在西海,那个凡间小镇上。面前的西海风平浪静,那轮漆黑巨月没了踪迹,白日挂在正空,海面粼粼出无数金辉。

    白小五仔细回想,她不记得滚落断崖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从坠下开始,她肩上传来皮开肉绽的疼痛,那只红色眼睛似乎睁开了。她很快在那种疼痛中失去意识,如今她出来了,可长屿呢?

    扶着她的正是当日在海边被她救下的大姐,轻轻拍她后背,神色不忍“姑娘节哀,我们救了两个人,一直紧紧抱着你的,你看他是不是你相公?”

    人群侧身让开一条缝,白小五看见躺在不远处的长屿。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皮肤上粘着一层细细的沙粒,胸膛没有起伏,安静得像一只贝壳。

    节哀是什么意思?脑中轰然一声,失去思考能力。

    白小五推开挡道的人,连滚带爬奔过去,他身上冰凉得一点温度都没有,白小五抓着他的手不停地揉搓,将自己拼不起来的灵力一丝丝注入他手心。嘴里无声的念叨不停“你是战神,战无不胜的神啊,只要你不认命,谁都不能打败你。你都斩断善法天虹桥了,恶诛域也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你还要天长地久的活着。我还有话没有说完,长屿,不要让我抱憾终生好不好?”

    白小五这话说得自己都听不见,却有声音回应了她。

    “啧啧,你居然不记得他是怎么死的。”

    白小五红着眼睛抬头,身边并没有人。

    “找我吗?!我就是你啊。”那个声音空灵而蛊惑“白小五,你想报复吗?想获得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吗?”

    白小五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她大概知道这个声音从何而来了。她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冷静,而后一拳击在自己肩膀。她清晰地感觉到肩上的眼睛猝不及防被击中,然后闭上了。疼痛可以短暂麻痹她心里的巨大恐慌,她打了一拳又一拳,直到长屿手指微动,轻轻划过她的手指。

    走失的思绪回了笼,长屿是神啊,只要灵体没散就算没有心跳也不会死,她怎么傻到以为这里躺着的是一具尸体?

    眼泪一滴滴砸落在他手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终于有了一丝丝温度。白小五第一次体会原来劫后余生的情绪是不受控的,白小五抱紧长屿又哭又笑。

    礁石围就的小院,院里有一株繁茂的枣树,挂着满树又小又青的果子。余霞成绮,夕阳穿过累累垂垂的枝桠,将树下的人照得耀眼。

    白小五正眯着眼睛,仰头瞧树顶上有没有一点成熟迹象差不多可以入口的果子。

    收留她们的霞姐端着一盆热水从厨房出来,唤白小五过去,递给她道“你相公身上的衣裳得换一换,要不然会病得更重。我放了一套干净的在桌上。你用热水先替他把身上擦一擦,再换上。”

    白小五咽了咽口水,因为第一个人说长屿是她相公时她没有反驳,然后大家都顺里成章的这么认为,现在再说不是,似乎有点晚了。

    反正他也没醒,不就是换个衣服吗?谁还不会是咋的。白小五大义凛然接过木盆“行。”

    白小五将水搁在床头的小几上,捋起袖子将手伸向长屿衣领。她不自觉地瞥了一眼他的脸,不看还好,这一看她脸嘭一下烧起来。特别是路过他的耳朵,只觉一阵心慌。

    还是不要看脸了,白小五垂眸认真盯着他的衣服料子。她解开长屿衣襟,一只手贴着他的肩膀伸到他后背,用力往上托,另一只手去扯他的袖子。袖子卡到一半怎么都出不来,白小五恨不能把自己的手再拔长点。直到额头渗出一层细汗,手都酸了,衣裳也才脱了一半。长屿露着半扇肩膀,白小五也不脱了,又拧了帕子替他擦身。擦着擦着,发现长屿皮肤真白,肌里匀称,除了腹部有几道淡淡的疤痕。

    白小五在香炉里烧出的一身伤,养了几年也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他该是受过多重的伤,才会连战神之力都不能将之愈合。白小五指腹轻轻触碰那疤痕,又觉得不像是伤痕,摸起来仍是平滑的,更像是印上去的一道道淡粉色纹路。整体看,像一朵重瓣的莲花。还有些纹路隐在肚脐之下,白小五伸手去解那腰带,甫一碰上,旁边的手突然动了,伸过来捏住她的手心。

    白小五吓得一蹦三尺高,不小心打翻了盆,连人带床沷了个通透。

    长屿本来在半梦半醒间,只觉有一只幼兽趴在他胸口,绒绒的毛挠着有些发痒。他迷蒙睁眼,看见逆光中的白小五,她身上暖烘烘的,两颊晕红,眸光颤颤,竟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眼下被一盆热水彻底浇醒了,长屿半撑起身,水珠顺着鬓角脖颈往下淌。像滚过冰凉的玉石,在胸前留下一道道水痕。半敞的衣衫不像换衣服,像差点儿被占便宜。

    他看清面前的白小五,眼睛迷茫了一瞬,十分温和朝她伸出手“过来......扶我一下。”

    白小五搀着长屿胳膊扶他从床上坐起,心虚地觑了一眼,长屿不但没有生气的迹象,寡淡似水的眼眸中竟晕着一点暖意。

    白小五眉头一蹙,伸出两只手指捏住长屿脸颊。长屿缓缓抬眸,略带疑惑瞧着她。

    白小五道出疑问“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长屿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不想动,任由她捏着脸“哪里不一样?”

    这可把白小五问倒了。她总觉得眼前的长屿与之前有些变化,但仔细看又觉察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白小五无赖道“是我先问你的,你还记得那崖下发生的事吗?我们又是怎么从恶诛域出来的?”

    长屿回想了一下,缓缓摇头。

    “那我身上的魔种是什么情况?”

    “魔种被恶念影响有苏醒迹象,但它并不能控制你,只要你不恐惧就不会听见它的声音。”

    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又问“那滚落断崖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吗?”

    长屿一动不动盯着白小五,缓缓道“记得,你说大概喜欢我。”

    白小五一僵,瞬间有种搬起石头砸脚的感觉。她才发现长屿的脸被自己捏得有些发白,忙松开手。低垂着头,只差没把脸埋进咯吱窝里。

    白小五扶着长屿站在院子里,夜暮降临,海风轻柔,繁星如锦。

    看见抱着湿被褥从房间里出来的霞姐,白小五又心虚地低下头。

    霞姐倒是很快便释然了,长屿一身粗布麻衣都挡不住出尘之质,白小五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姑娘,估计都是没干过什么活的。

    “这些是小事,不过照顾病人大意不得,晚上风大,睡前记得将窗户关紧。”

    白小五点头如捣蒜“嗯嗯嗯”

    “晚上放杯水在床头,他夜里要是咳嗽,就喂他喝一口。”

    “行行行”

    “眼下家里没有干的被褥了,我儿子这几天睡在学堂,只能委屈你们在他的小床上挤一挤。”

    “哦哦哦”

    霞姐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欲言又止提醒道“他身子还虚着,有些事须忍忍,莫贪一时欢愉。”

    “好好好,啊?”

    白小五还没弄清楚最后一句是指什么,长屿先一步拉着她转身走了。

    那床是真小,长屿躺上去就占了一大半,半截脚跟还露在外头。白小五倒了一杯热水,检查了门窗,帮长屿掖掖被角,然后蹲在床边守着他。

    长屿脸上虽然缺点血色,整个人却是沉静温和的。世间只知冷漠战神,却不知那皮囊之下是一颗怎样的魂灵。白小五觉得自己是唯一的知情者,并因此庆幸不已。

    长屿向来觉很少,只是身上有伤,神思有些撑不住。他昏昏沉沉眯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没有看见白小五。

    他撑着床板打算起身,一转头,发现白小五化成原形了。白绒绒的一只小鸟,躲在他胳肢窝下边,缩着脑袋,正在打盹。

    长屿怔怔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嘴角含着一丝浅淡得近似于无的笑意。他指尖蓄了一点灵力轻轻一弹,白小五化成人形枕着他的胳膊躺在他怀里。他替她盖好被子,撩开肩上的头发,又看了一会儿,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长屿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

    白小五在树底下架着一个小炉子,正专心的烤着鱼。听见动静抬起头来,额边碎发轻扬,夕阳像在她头顶洒落一把金粉。

    白小五喜笑颜开“你醒啦!”

    长屿倚着门框,轻轻点头。

    “饿不饿?之前霞姐帮你煮了粥,你一直没醒,被我吃了。眼下快吃晚饭了,你要不要吃点鱼垫一垫?”白小五举着刚烤好的海鱼跑过来递到他嘴边“小五秘制烤鱼,尝尝?”

    长屿看着那条焦黑的鱼,微微张开嘴。还没咬到,绑着花布头巾的霞姐端着碗从厨房门口路过,笑劝道“小五姑娘,你相公大病初醒,可不能沾荤腥。而且,我看你那鱼都没熟。”

    白小五将鱼收回来,仔细瞧,哪里没熟,都焦了。感觉到一道灼灼的视线,白小五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囫囵解释“不是我说你是我相公,是他们自己以为的。我只是错过解释时机,后来又不好再解释。”

    “嗯”长屿淡淡应了一声,再无下文。

    长屿走出门,脚步虽还些微虚浮,瞧着精神还不错。他走到白小五支的小炉边,重新架上一条鱼,拿出一块碳火,用小火细细烤。

    等霞姐布置好晚饭,白小五已经吃完第三条鱼。撑着满面油光的脸,目不转睛盯着长屿“你还有这手艺,哪里学的?”

    “微云山。”

    白小五一怔,见长屿伸手过来,以为自己又要被弹脑门。眼睛一闭,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托着自己下巴,拿着手帕替她擦嘴,白小五惊讶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白小五的胆子无风都长三圈,何况这会儿有了风。不死心地问道“你还记得恶诛域里,假的长均战神跟你说什么吗?”

    长屿止住手里动作,将手帕收回来叠好。

    “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也不是很好奇。像你这种餐风饮露无欲无求身经百战还战无不胜的神仙居然也有被钻空子的时候,我真的不好奇。”

    长屿拿过一条鱼,轻轻咬了一小口,用一句言简意赅的话回答白小五“他说,除恶诛域外,我不会有旁的归宿。”

    “放他娘的酸菜屁,长均战神都陨几万年了,那些恶灵嘴真是比茅坑还臭!”白小五说完看到长屿举着鱼的手僵着,眼里有一丝惊愕,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恨不能一头扎进沙里去。

    “我平时也不经常这样说话。”

    “看出来了。”长屿慢慢将鱼放下,连揶揄都是淡淡的。

    霞姐在檐下冲白小五招手“小五姑娘,和你相公洗手来吃饭,炖了一大锅酸菜鱼呢!”

    白小五刚刚抬起的头又埋回去了。

    霞姐很是热情,见长屿吃得很少,白小五一顿饭吃得心事重重,脑子里已经揣测出一出缠绵悱恻的苦情大戏。

    霞姐凑近问道“白姑娘,你们还没成亲吧?”

    白小五赶忙摇头。

    霞姐眼睛在长屿身上轱辘一圈“那你们是私奔?”

    白小五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霞姐放下碗拉着白小五的手,怒视默默喝汤的长屿战神“这位后生,不是大姐说你,若是成亲遇到阻碍,你是男人,得站出来排除万难才是。怎么动辄拉着心上人殉情?这可是懦夫才会干的事啊!”霞姐也不等长屿反应,又拍拍白小五手背“还有你,瞧着是个机灵姑娘,可不能犯傻!看男人脸不是最重要的,得有担当才行!”

    白小五觑了一眼长屿,连忙解释“这天上地下铁定找不到比他更有担当的,这事不怪他。是我先跳的,他为救我,才跟着跳下去的。”

    “那你又为何要想不开啊?”

    “呃......因为我爹,”白小五嘴角一撇,委屈几欲落泪“我爹嫌他家贫,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还私自为我定了一门亲,是京中有权有势之家。我抵死不从,与他私奔,谁知被捉住,还将他打得血肉模糊扔进海里。我一心以为心上人以死,想与他同去,却被捆上花轿。在成亲路上,路遇他被残害之处,便脱了嫁衣跳入海中。想着若能与他死在一处,化成一对比目鱼......”

    白小五越说越夸张,被长屿盯了一眼,才及时止住嘴。霞姐听得皱起眉,眼中酸涩含泪“诚然,这世上凄美故事大都相似。好在,你们都没死成,不必化鱼也不用等下辈子,就这辈子好好相守到老。”

    戏演过头的后果是,霞姐成了白小五和长屿爱情的忠实拥护者,也没打算要给他们多一间卧房。长屿没有开口提,白小五不敢提。于是深更半夜,螃蟹都睡了,两人还并肩坐在院墙外的焦石上看海。

    白小五硬撑着半阖的眼皮,一直在独自去睡还是邀长屿一起去睡之间左右徘徊。而长屿,面无表情注视前方,似乎真的在看海。

    今晚的西海是祖母绿的,温柔得过分。海浪如一张张被摊开的宣纸,一笔一划间都是缱绻。

    突然一颗流星划过幽暗苍穹,带着一丝来不及展露的情绪,转瞬沉入深海。

    白小五仰头道“最近好多流星啊,听霞姐说,前几日夜里,落了半宿的流星雨。”

    长屿没有接话,不知在想什么。沉默片刻,突然出声问道“你想回落迦山吗?”

    一句话将白小五的瞌睡虫吓死一大半“你要回澹月宫了?”

    “暂时不回。”

    明明是心心念念的自由,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你是嫌我烦才让我走吗?”

    “不是,”长屿双眸映着西海,透如碧玺“魔种暂时无解,留你在澹月宫无义。天族朝会已经结束,还不回去,你猜白瑶会如何?”

    白小五想起白瑶回家发现她和七星联手放倒亲爹还将她最爱的亭子砸了,浑身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揪住长屿一角袖子,眼睛一转,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白小五往长屿身边挪了挪“恶诛域的事已然结束,你暂时也不回澹月宫,能不能帮个小忙?”

    “嗯?”

    “你对我娘那么了解,肯定与我娘是旧识对不对?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回落迦山,万一我娘要打死我,你说一句比我说一万句都好使。落迦山有很多雪莲,对你养伤也有好处,还有魔种之事,你也一并帮我解释好不好?”

    长屿垂眸,看见一双比星星还亮的眼睛。不好两个字已经到嘴边却止住了,似乎见不得那双眼睛有丝毫黯淡。不字被劝退,只余剩下一个字“好”

    白小五没想过他会答应,激动得无以复加,直接跳起来。焦石很窄,不够她旋转。长屿接住栽倒的白小五,双眸近在咫尺,他眼中死水泛出涟漪。

    白小五手撑上礁石时被划了一道,又本能地握住长屿手腕,在长屿手上留下一道血印子。她坐稳之后就一直盯着那点鲜红色。

    长屿疑惑看她。

    白小五笑容可掬道“恶诛域的时候,我说过一句话,现在想修改一下可以吗?”

    长屿没吭声,大概在回想,她说了两箩筐的话,到底是指哪一句。就见白小五双目灼灼,轻语道“把大概两字去掉。”

    长屿心如悬旌,久久不息。

    他眼里也有流星划过,似乎想要冲破命运束缚,让被掩藏的浩瀚重见天日。

    最终,话被掩藏,流星熄灭。

新书推荐: 本人只是“鱼饵” [盗墓笔记]旧事重提 漂亮猫咪是上将【女A男O】 虞青衣[修仙] 上神今日没摆烂吧? 重生之嫂子开门我是我哥 名媛贵婿【先婚后爱】 我迷恋的影帝是我的脑残书粉!? 重影 斗罗之我和唐三霍雨浩比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