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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峰受月白成霜(一)

    秋萸把一个菜篮子挂在窗台上,里面垫了软垫便成白小五的新窝。白小五很是喜欢这个窝,不仅南北通透,清风宜人。而且风景秀丽能从窗口看见那片绝美的梨花林,脚一蹬,篮子便荡秋千似的晃起来,惬意得很。

    秋萸的肚子又大又重,连出门都少了。白小五就在窝里一边荡着一边与秋萸聊天。

    “秋萸,你见过真正的微云山吗?”

    “见过一次,”秋萸目露怆色“不过我看见时,微云山已陷入修罗阵,被幽冥之火烧了数日,山石地表上都是幽蓝的火焰,根本瞧不出原貌。”

    “当时山下的凡人是不是一同丧生了?”

    “不只凡人,微云山一草一木一块石头都没留下,包括南华仙尊,全部烧成了灰。”

    “可战神野史上记载,长屿和赤晔当年也被困在修罗阵中,他们怎么出来的?”

    “被困在阵中的不只有长屿和赤晔,还有天后幺女吾熙。天宫能动的神仙都出动了,包括当时榆木脑袋的我。我们集力将修罗阵破出一道缝隙,让吾熙逃出生天。因此也给了长屿和赤晔一线生机。”

    “这个挨千刀的赤晔,他对微云山究竟有什么仇怨,要布下这种阵法?”白小五一边碎碎念,一边陷入沉思。如果山外的凡人全都是死在修罗阵中的残魂,早该散了。况且长屿想让这些残魂消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可他却耗费灵力织这样庞大的幻境,让那些残魂在这里活了上万年,实在让人费解。怎么想,他都不像是会对残魂寄托思乡之情的人。

    秋萸唤了两遍,白小五才回神,听见秋萸问“能化形了还整天窝在篮子里,不难受吗?”

    白小五换个姿势趴着“还不是为你。若我化成人形天天跟你家荆林吵架,你帮谁?如今这样也好,他说他的,我骂我的,互不干扰。”

    秋萸莞尔“荆林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会记得你的恩。等我挑个好日子,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千万别。”白小五扬扬小翅膀“万一他痛哭流泣对我跪拜,我怕忍不住一脚将他踢飞。”

    秋萸道“你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白小五诈尸似的从篮子里蹦起来“呀,今天李怀诚那小子约我去他家做客呢!山下好像有个什么节,每户轮流做东,今天轮到他家了,邀我去他家吃席!”

    秋萸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不知道去别人家做客有什么值得兴奋的。

    “我以前只在话本里见过吃席的热闹,终于有机会体验一下。秋萸,你是不是嫉妒我,一看你就没去别人家做过客吧!”

    秋萸“……”

    李怀诚在山脚下接到白小五和织织。甫一亮相,就把李怀诚惊住了,白小五一身隆重装扮不亚于成亲。云绣银红的锦缎外袍曳地了丈余,玲珑的发髻上一只缠枝梅花步摇熠熠生辉,小巧殷红:的嘴唇似熟透的樱桃,迷人而诱惑。她怀里还抱着一只毛色油光发亮,脖子上系着银红色丝带蝴蝶结的织织。除了织织一脸的生无可恋,无一处不透着喜庆。

    李怀诚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今日格外寒碜,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小五姑娘,阡陌多尘,你走路,会不会不方便?”

    白小五摆摆手“不会不会。话……书上都说,姑娘第一回上门得惊艳亮相,你说我今日够不够惊艳?”

    李怀诚不记得哪本书是教这个的,笑道“小五姑娘今日必定卓尔不群,大耀四方。”

    李怀诚家住镇子外的村里,离镇子还有一段距离。白小五拖着华丽裙摆跟着李怀诚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走在田间小道上,对话本里女人的敬意油然而生。那些个步态轻盈行走在乡间野路上的女子们是怎么做到莲步生花、婀娜多姿的。一路上惹了许多人驻足观望,白小五觉得这也是惊艳的表现,于是更加昂首挺胸跟开屏孔雀似的。

    直到白小五踩到自己裙摆,一头扎在田坎,幸亏有织织做肉垫,不至于啃一嘴泥。

    道旁有人路过大笑“李半仙,你怎么不给这姑娘卜一卦,提醒她今日莫穿长裙,恐有血光之灾呀!”

    “他要是算得准,李家何以落魄至此。这半仙和半妖,一字之差,区别可大着哩!”

    “半妖?可不就是一只畜生吗!”

    李怀诚抿紧唇不发一言,白小五眉头一皱,田里一阵青蛙叫声此起彼伏,泼妇骂街似的喧闹。然后就见无数只青蛙呱呱叫着跳上岸,捕蚊子般直往人身上扑,吓着众人一溜烟跑没了影。

    李怀诚目瞪口呆看着那支青蛙大队吓跑人又噗通噗通跳入水中,瞬间沉寂。他忘记隐藏自己的眼睛,两只银灰色的竖瞳清澈见底瞪着白小五,半晌才痴痴问道“小五姑娘,是神仙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白小五气他恨铁不成钢的退让“你要不会还嘴就还手,总得会一样啊!”

    李怀诚突然激动得抓住白小五手腕“那小五姑娘,认识南华仙尊吗?”

    “不认识。”白小五不想直白的毁灭他的希望,将裙子一铺坐在他身边“他们到底为何叫你李半仙?”

    “我爹性格仗义又精通占卜之术,在镇上颇有名望。我学完他留下的所有古籍,可占卜却没有一次是准的。连最基本的晴雨天气都卜不出,久而久之,便得了这个名号。”

    白小五气得捏紧拳头,连怀里的织织都梗起脊背“所以,叫你李半仙是十成十的嘲讽!这些人还请他们吃席,吃个屁呀!”

    “我不想姑母忧心,姑母说,我以后还得在这里生活下去。”

    这话说得也没错,不管这重幻境是因谁而设,李怀诚的日子都是实打实的在过。白小五细细琢磨了一下,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占卜一门我学得不上心,但占个天气还是绰绰有余的,我教你。”

    白小五就近拔了一颗太阳草,先对着东方念了口诀,将另一头递给李怀诚。

    李怀诚一头雾水还是接过来“我一般用玉龟六爻,你这是什么体系?”

    白小五不好意思说,她这是在凡间看别的小孩撕草玩,当时正苦于法诀记不住,所以套了个名目,后面发现这招还挺好使。连基础入门都算不上,哪里有体系?

    “我这个叫,心诚则灵。”

    暖阳温柔,春风悠扬。白小五和李怀诚对视一眼,慢慢将那根太阳草从两头撕开,两根裂缝在中门汇聚,没有断裂,牵扯出一个圆环。

    白小五一本正经的解释“这个圆代表明日是晴日,还有这边细齿,是代表时辰风向,总之近半旬天气都很好,气温也很舒适。”

    李怀诚微微笑起来,两只眼睛如银河一般光芒闪烁“小五姑娘算的,一定很准。”

    白小五正沉迷于那双眼睛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有东西从天而降,砸在她头顶。

    “哪个不怕死的又扔石头!”白小五龇牙咧嘴往头上一抓,手心沁凉,是一颗鸡蛋大的冰团。

    白小五讷然抬头,蓝天跟她唱反调似的陡然阴沉下来,不断有冰雹从乌云中落出。流云突然加快速度,流星似的在天空划出一道道白芒。太阳还未落下,月亮星辰赶集似的冒出来。田边水渠里的水停止流动,镜子似的停在原地,然后开始飞速的倒流。

    李怀诚突然抱住头,痛苦蜷缩在地上。白小五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状况,见他实在难受,干脆一掌拍晕了他。

    白小五与织织对望一眼,神色凝重,喃喃道“三光同出,四时乱序。要么是天灾前兆,要么就是……”

    白小五拧起裙子,撒丫跑回跑。

    茅屋正门大开,一道血痕从院子里的梨花树下,一路延伸至秋萸房门。扑面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荆林背靠房门,左手紧紧扒着门框,右手已经血肉模糊。一头棕灰色的狼咬在他右肩,发疯似的撕扯,几乎将那条手臂生生扯下。还有两只体型小一些的狼,分立两侧,龇牙盯着荆林,打算随时扑过去。或是怕房里的秋萸担心,他愣是咬紧牙没有吭一声。

    白小五正要上前,身边的织织突然长成狮子大,一身冷洌,看起来极不好惹。它略显僵硬吐出两个字“别动。”说罢转身一扑,上前与那狼妖撕咬。

    那三只狼妖看见织织就松口想逃。两只小的被织织一脚按住一只,鲜血飞溅,再一扑便将那只大的咬断脖子甩飞出去。

    院子里短暂陷入沉寂,谁都不敢动,直到木门吱哑一声,一只血淋淋的手在门上印下一道鲜红手印,缓缓将门拉开。秋萸身上长衫尽数吸透了血贴在皮肤上,只从肩颈处还看得出原本的浅色。她面容苍白,头发被汗濡湿贴在脸颊。白小五从没有见过这样憔悴的秋萸,所有光鲜亮丽甚至骨气都被磨碎了,从骨子里透出疲惫。她也从未见过如此坚韧的秋萸,她的眼神像是天宫大殿里高耸的盘龙柱,百折不摧。

    秋萸抱着一个满身血污的婴儿,艰难挪到门口。荆林奄奄一息靠在门框上,听不到喘息声,只胸口在轻微起伏。他挣扎着撑开一线眼皮,左手轻抚她的脸颊,微微笑起来。

    “没事了。”

    秋萸惶惶靠在他头顶,眼里的盘龙柱瞬间坍塌,豆大的眼泪似断珠滑落。

    白小五怔怔望着赤如晚霞相依的两人,心里无端生起悲凉。

    白小五一直以来不喜欢荆林,原因她心里很清楚。她见过孟章和昌悦的结局,她觉得短暂的甜蜜不足以填满长久的悲。但她又同时矛盾的希望,他们一家能永远相守下去。

    以前的秋萸无悲无喜,即使有仙当面斥责她是不通情理的榆木仙官,一生不会通晓七情六欲,她也能坦然自若道“你说得不错,我原本正是榆木。”

    白小五以为秋萸永远不会在意这些,直到某一日她跟白小五说,羡慕她有父母,有家。如果有选择,她宁愿做个丰富的人,不愿做个落寞神仙。如今她像个真正的人了,也有了家。一夕之间,喜惧哀伤流转,不知她可会怀念以前的自己。

    白小五不确定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如果将自己打碎,拼出另一个灵魂才叫爱,那么大抵,她这漫长一生永远也不会懂什么是爱。

    荆林的伤怎么养都不见起色,她们决定离开万华莲花境。

    织织在黄昏送别她们,风很大,梨花被扬扬洒洒吹送而来。白小五认真的问它“织织,你想和我一起走吗?”

    织织摇头。

    白小五怕它没有理解又问了一次。

    织织仍是摇头,它眼里有白小五瞧不真切的情绪,说话生疏而郑重“小五,走吧!”

    而后织织转身走向莽莽山林,独自走向看不清前路的暗夜。明明是小小一团,却像是一人一马一枪孤身赴沙场的将军,带着一腔有去无回的孤勇。

    织织在山中穿行了许久,深夜时重返茅屋,披一身月色,载满身霜寒。它轻轻一跃,化做人身躺在梨花枝上,仰望漫天繁星。

    院子里安静得出奇,一点声音都没有。往日嫌吵闹的山中飞鸟走禽都似凭空消失了,仿似只剩一座没有活物的死山。

    直到无边暗夜,于茅屋中突然亮起一盏灯。

    拉动木栓的声音轻响,一张圆圆的脸从门口探出来四处张望,又有些害怕不敢迈出门,低声喊“织织,是你回来了吗?”

    织织落到石桌上,化做猫身,震惊道“你,没走?”

    白小五终于有了底气,提着一盏莹灯,从屋里跑过来“不是没走,是又回来了。”

    “为何?”。

    “我还没有和李怀诚道别呢!”见织织不为所动,只好坦诚道“秋萸法力在慢慢恢复,她不需要我照顾了。我回来是想看看这重幻境是不是出了问题。”

    织织头一歪,木讷道“那又如何?”言下之意,这里终究是幻境,并不需要承载真情实感。

    白小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猜测长屿造这一重幻境,留下他心中的微云山,予山下残魂一隅立身之所。或许他是想化解残魂的戾气,或许微云山便是他心中那一丝挂念。若因我幻境有损,我愿拼尽全力让它恢复原貌。”

    一轮明月挂在悬崖之颠,数不清的星子点缀于天幕之间,织了一匹华锦不知所书。

    莹灯被安置在石桌上,照得织织半明半暗。明的那一半平静坦荡。白小五虽对暗的那一半充满了好奇,却并没有强窥的打算,世上何物不明暗,世上何事不藏深。

    织织略偏过脸,将眼睛完全隐入暗中。

    白小五的脸在莹灯下晕出润暖的轮廓“他不喜欢我是他的自由,不代表我可以坦然破坏他的心血,抹杀或许是他心中仅存的温柔。”

    “你......”织织本想说,你不该回来。还没说完,头被强行掰过来,白小五将额头抵过来,在它头上轻轻蹭。将它剩下的话全都堵回去。

    “织织,能帮我个忙吗?”

    “嗯?”

    “上次在山顶是不是看见有一棵百果树,一年四季都可结不同的水果。明日把它挖了,送给李怀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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