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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易散琉璃脆(一)

    以前白小五对于长屿的了解大部分通过那本厚厚的长屿战神野史。那是她用十朵落迦山的千年雪莲跟比泽山的小叶神君换来的。即使后来知道被骗,懊恼过一阵,还是将这本书视若珍宝。因为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途径可以了解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尊贵战神。

    野史上记载的长屿战神除了疑似断袖以外,可谓补天浴日、灿烂炳焕,功标青史。开头记录便是赤晔祸世。长屿暂代战神之职与赤晔大战十场,且十战十胜。就在天宫准备置办庆功宴之时,赤晔狗急跳墙,在整个微云山布下修罗阵。长屿使计将赤晔困在修罗阵中,欲与之同归于烬。众仙都慨叹这位一出山即巅峰的年轻后辈就要至此陨落,谁知修罗阵关闭不到二十日,突然炸开一条缝,长屿和赤晔重伤都没死成。后来南华仙尊陨身,赤晔重伤隐世,以为三界能够休养生息,长屿的师兄坠入魔道,三界再度惶惶不安。长屿将之引至极北之地决斗,大义灭亲的长屿成为正式的战神,统领仙界上千武将,无数天兵。众仙还没备好祝贺礼物,长屿再度出征,灭沙鬼,平定桫椤双海,重塑边界。再后来就是三界都翘首关注的赤晔约战,长屿终于灭了他此生宿敌,成为威慑三界的神,却再没有神仙敢去跟他亲近。白小五读时曾愤愤不平,觉得上仙界的神仙天天没事干,太他妈悠闲。

    后来白小五得出一个真理,野史杜撰确实不能信。比如修罗阵是谁布的这点就存疑,再比如那个为祸三界,害得长屿孤苦伶仃,白小五此生唯一的仇敌,赤晔魔头,他居然还没死透。

    白小五觉得自己回到了万年前的微云山,亲身体验了那场人间炼狱。幽冥之火如烧红的刀刃一寸寸割裂肌肤。五脏六腑则像是被搁在没燃透的木碳上,伴着刺鼻的烟气缓慢感受着生气被一点点烤干,慢慢化为腐朽。

    白小五痛得浑身痉挛,身上的衣服都汗透了。关键那说不出一句好话的魔种,还一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李怀诚落到这番田地,怪谁?是你的出现,害他们重新死一回。这世上催动魔成长的,可不只有恶,背道而弛的善,何尝不是恶?”

    魔种反复碾磨着白小五心冷嘲热讽“你对长屿还没死心呐!你忘了,神与魔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他可以眼睛都不眨一剑杀了你,你还指望他会对李怀诚手下留情,可笑至极!”

    “上一次,你只是浅尝化身成凤的力量,要不要试试凌驾众生,是什么感觉?”

    “闭上你的臭嘴!”白小五终于按捺不住“否则我这次就不只扎你一箭......”白小五说完心跳似漏了一拍,她嘴唇微微张合,颤声道“你老提上一次是什么意思?之前不是长屿织的一场梦吗?”

    “你还是那么天真。”魔种愉悦笑出声“万物皆障目,清醒或梦境,有区别吗?”

    白小五喉咙被哽住了,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颤抖不止。她茫然睁开眼睛,没有焦点地掐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哑声低吼“你说清楚,到底是不是梦,我的家人,他们都死了吗?”

    沁凉的手抚上白小五的脸颊,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让她混沌的脑子有片刻的安宁。温柔的薄息喷在她耳尖“小五,他们没有死,那只是一场梦。不要被它迷惑,你在梦里战胜了它,这一次也可以。小五是一阵自由的风,纵情山河,谁都困不住,也追不上。”

    他的话语似甘霖扑灭周身的火焰。不知睡了多久,白小五迷糊中感觉自己靠着一块冰冰凉凉的玉石,她觉得这样很舒服,手脚并用的抱住那块石头,跟猪拱白菜似的直往上拱。

    直到觉得这块玉石里面似放了面小鼓,敲得一下比一下快。白小五勉强撑开眼皮,发现自己手脚并用扒在长屿胸口。为什么没有被甩飞,因为他很忙没时间扒拉她。长屿一手持剑一手结印正在打架。

    他的对手还在嘲笑他“以为你带帮手来,谁知挂了只猴,战神这千百年,修为毫无进益,原是改行练杂耍了!”

    长屿语气平淡,甚至比以往更淡漠一些“别废话,你种的魔种,收回去。”

    “成了魔就别妄想做神!这世上断没有发芽的种子再缩回去的道理。至于破解之法,岂非显而易见……”那声音低沉而狷狂,像是黑幽山洞深处的猛兽“于战神,易如反掌。哈哈!”

    白小五想回骂,只觉得喉咙干哑,嘴唇开裂。她极力凝聚目光,好去看清这位不怕死的敢跟长屿呛声的是谁。只看了一眼,白小五便似被雷劈一般。那双凝着暗血的眼睛,像两颗黑黢黢的洞,源源不断的血瀑从洞里涌出,在眼眶里不停翻滚。周身的赤红血光,粘稠黑雾将他绞在其间,血淋淋的让人反胃。

    当初只看了一眼,白小五就吓晕过去。这次强点儿,白小五又看了一眼,立马闭上眼睛,安慰自己,在做梦,醒了就好。然后便晕过去了。

    白小五再苏醒时,躺在一间华丽的房间里,门窗又宽又阔,镂着繁复的花纹。头顶的绞绡帐顶用金线绣着大朵海棠,花蕊处缀着温润的东海明珠。白小五挣扎着坐起来,看到窗外一墙紫薇在灿阳下开得娇艳。还有不知哪里飞来的杨花,雪花似的飘洒。窗下黄花梨小几上一只兽首香炉,嘴里吐着一线烟雾,幽县沉水的香气在屋里绵绵密密的散开来。

    白小五拍拍胸脯,心道,果然是梦。

    打开房门,一阵冷风袭来。夹着一些细雪扑面,竟不是杨花,是真的在飘雪。可那雪花维持不了一刻,没落到地面就化了,阶下的青草一副无精打采,被晒蔫的模样。白小五疑惑抬头,天上赫然挂着两个太阳,不服输似的跟她大眼瞪小眼。门外是一处小院,围了半园翠竹,一条青石曲径通往掩映着的小门。此处倒是清幽雅静,只是高高的灰砖围墙,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很快,白小五瞧清楚了。因为她面前小院的围墙突然就塌了,视野一下便开阔起来。墙外是游廊,再过去有一座亭子,一个小花园种了一大片凤尾。再过去是一栋浮翠流朱的两层楼阁连着一排青砖红瓦的屋舍。再过去厚重高大的朱色大门,出了门一条宽阔直道,雕了两尊不知道什么石像。看得这么远并非白小五站得高,而是那些亭台楼阁给白小五腾路似的接二连三倒了。如今除她脚下站的这间屋子还在,她面前的豪华居所已然成了遗址。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半空打得难解难分。

    白小五惊骇得退了一步,居然不是梦,真的是长屿和赤晔在打架。

    现在该怎么办?是先背后捅他一刀还是去落迦山找白瑶,或是上天宫搬救兵。这救兵搬谁也是个问题 ,天宫会不会认为她和赤晔是一伙的。白小五正一头浆糊找不出头绪,但命运就是,只有更吓人没有最吓人。

    一袭苍葭色的裙摆从转角飘然而来,伴随着清泉似的声音到达白小五身旁“宽心,无碍。”

    她步子轻飘得没发出一点声音,白小五吓了一跳慌忙转身。待看清脸时,脑子还没反应,身体却很实诚,扑通就跪下去了,跪得那叫一敞亮。

    那姑娘瞧着比白小五大不了多少,罩着灰蓝的斗篷更显幼态,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五官细雕似的精致,眉目清和却又不失大气,如同此刻置身的小院,幽然如竹,灼灼如薇。

    白小五跪她纯属本能。不光她一个,落迦山所有的雪灵见到她都会这般。因为她是白珺,雪灵第一任族长。落迦山清河旁有白瑜雕的雪像,栩栩如生。每年落迦山都有祭拜仪式,小时候被白瑶逼着下跪,后来听过白珺的故事后是心甘情愿的跪。

    白小五觉得白珺是真正悯怀众生,磊落坦荡的神仙。

    其实雪灵老早是犯了错被流放至落迦山的,雪地荒芜,雪灵弱小,根本活不下去。后来不知何因白珺被罚至落迦山思过。她有最高贵的出身,是凤族最出色的子弟。什么都不必做,凤君也会想办法让她重返凤山。

    可她在落迦山看到雪灵处境,竟牺牲自己替雪灵挣来一条生路。她传授雪灵修仙之法,更是将自己的血肉遍洒落迦山,让荒芜的落迦山有了灵气滋养。她割裂自己魂灵,在落迦山划出一条清河,给雪灵化身成凤的机会。雪灵感念她至深,不仅为她立像,更是改族姓为白。

    白珺一愣,她嘴唇未动,白小五却听见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何故行此大礼?”

    眼前的白珺与落迦山的雪像是真像。她脸上毫无血色,皮肤半透,身子也似没有重量,飘然悬空一般。白小五回了神,眨巴几下眼睛憨笑道“我想和你结拜。”

    太阳炽热,雪花飘飘。一立一跪的两人就那么笑着对望,仿佛时间凝滞,也仿佛瞬间跨越了万水千山。

    打了几日的长屿和赤晔终于收手,电光火石般落到园子里。长屿将白小五从地上扯起来,退了一步。赤晔将白珺搂在怀里退了两步。

    白小五哑然张大嘴,今天她受的打击已经够大了,但都比不过现在崩得历害,她的偶像和仇敌居然是一对儿。白小五完全沉浸在打击中,对他们接下来的话都似耳旁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赤晔沉声道“将雪撤了,白珺怕冷。”

    长屿淡声道“先撤太阳。”

    “把损坏的房子都复原,我和白珺过几天要成亲。”

    “自己修。”

    “你把她冻在冰块里也压不住她身上的魔性。”

    “看来你不想成亲了。”

    于是两位年纪不小,资历深厚,地位尊贵的神魔又开始剑拔弩张,似要大打出手了。

    白珺嫣然一笑轻飘飘走到中间,朝长屿点点头,转身看着赤晔“她们是客人,这并非待客之道。”

    赤晔周身的血色已经褪去,变成朝气带些桀骜的绛衣青年。他无奈耸耸肩“听你的,不打了。”

    白珺继续不慌不忙道“白姑娘身上的魔种你可有办法解?”

    “世上哪有鱼和熊掌兼得的道理,能就住一头就不错了。”赤晔摸摸鼻子,笑得十分欠揍“这丫头皮实,魔种占不到便宜,压制一下即可。我饿了,先吃饭。”说罢拉着白珺转过屋角往后面去了。

    明明屋正中有一张圆桌,却空置着,一左一右摆了两张小方桌,白珺和赤晔一桌,白小五与长屿一桌。除了赤晔,谁都没有心思吃饭。

    长屿一向是餐风饮露的仙,没有动筷子。而白珺,白小五观察一会儿,见她没有吃饭,只是夹菜放进赤晔碗里。凳子不高,她的脚却是悬空的。她太轻了,做什么都是缓缓的,像一缕随时会散的烟,随时会化的雾。

    白小五用这一会儿工夫终于接受现实,此刻满脑子疑团,只想弄清来龙去脉。因为李怀诚,他又很不想搭理长屿。

    长屿难得主动答疑解惑“她是白珺陨身前一点执念,带着遗言来见赤晔最后一面。被他扣住,封了口,以修为和法器温养几千年,近来才终于凝成形。也只是个形而已,永远成不了正主。”

    白小五似懂非懂但不敢深究,长屿说话声音不小,她生怕一言不合他俩又要打起来,将唯一齐整的院子也毁了。

    谁知赤晔不仅不生气,反而十分自得“白珺好歹死前还念着我,来见我。你呢?吾熙也死了,她留什么给你了?哦,我忘了,吾熙喜心里装的不是你啊,她最后想见的又怎么会是你呢!”

    白小五望向长屿,他的眉目表情没什么变化,可白小五就是觉得他身上添了一分落寞。白小五虽对那个吾熙满心好奇,但抵不过对赤晔的厌恶,转移话题道“千年前那场约战,到底是谁赢了?”

    野史上记载赤晔是长屿的手下败将,虽然事实证明魂飞魄散这一点夸张得有点过头,但这千年三界真的是河清海宴的太平日子,至少说明长屿没有输。

    长屿淡淡看她一眼“我输了。”

    白小五不可置信张大嘴“那野史上说你与赤晔对战十战十胜呢?”

    “四胜六败。”

    对面的赤晔笑得更加开怀“哈哈,这丫头挺会聊天,我喜欢。”

    他对面的白珺默默夹了一块排骨塞进他嘴里,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声音,柔声细语的“食不言。”

    白小五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自我安慰,谁说战神就一定得百战百胜,他那么厉害还打不赢,这也不能怪他。白小五尽量保持语气平稳“为什么上仙界那些老仙尊都探不出赤晔的气息?这是哪里?”

    “浮光城。”

    白小五想了想,没听说过。长屿又平缓地补充一句“还在万华莲花境。”

    “呃……啊?”还好白小五接受现实的能力已经炉火纯青,脑子一转,又想明白一些“你打输了,但他有求有你,于是你们达成某种约定,将他关进万华莲花境。那是什么样的约定?”

    长屿的耐心大概只有五句话那么多,不再吭声。白小五没等到回应,抬头看进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眸,脸色一沉,转过脸“当我没问。”

    赤晔又笑起来,神采飞扬地插嘴“问我啊,我心情好也许会告诉你。”

    白小五往那边白了一眼,赤晔除了和长屿打架的时候很可怖,现在的他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祸世魔头,倒像是凡间话本里,会打马穿过长街的炽热少年。

    长屿手指一动,桌上酒杯横扫过去,赤晔一筷子将酒杯劈成碎片,还是有几滴溅上白珺手背。肉眼可见的,白珺手上出现几个小洞,没有血肉露出来。白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夹菜喂给赤晔吃。

    打马少年消失不见,只剩一只炸了毛随时要暴起扑过来的野兽。白小五瘆得慌,默默往长屿那边挪。这个白珺真是一团雾化的。风吹会散,雨淋会化,站着不动可能都会飘走,除了万华莲花境,这天上地下确实没有哪个地方适合她住。

    长屿冷清道“吃饱了就说怎么压制魔种。”

    长屿明显的带了威胁,两人各自瞪了会儿眼,谁都不肯认输。白小五忽然发觉,眼前的长屿好像跟之前有点不太一样,似乎,有点儿幼稚。

    白珺放下筷子,双手握住赤晔的手,笑得清浅“我虽记不得往事,但有一点还记得的,要竭尽所能,保护雪灵。”

    赤晔的一腔怒火猝不及防灭了,烟都没剩一点,反而化成一身哀色“是够竭尽所能的。为一窝毫无关系的鸟,舍弃誓言,舍弃我,甚至是自己的命。你将我置于何地,白珺,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白珺没有生气,慢慢站起身双手揽住赤晔的头靠在自己腰间,轻轻抚摸“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不知不觉间白小五已经挪到紧挨着长屿,看着对面那一对旁若无人相拥的情侣,白小五心情很是惆怅复杂。她长叹一息,肩膀不自觉与长屿靠了靠,长屿转过脸正好与白小五四目相对。

    长屿可能想起某些往事,眼里还残留一抹怆然水色。莽见白小五竟痴然不动,不知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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