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寒假住宿舍？”两人推着购物车打算先去商超买点消耗型日用品。
超市里暖气开得足足的，熏得许曼脱下围巾还不够，敞开大衣才稍稍好点。
“嗯，到时候来你家吃年夜饭。”她拿起一套漱口杯，“我牙刷杯该换了，但是买一送一好像更划算，你要不要换新的？”
透明的软塑袋里透出浅粉色和浅蓝色，明显是情侣装。
秦殊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左上角的字样，侧头轻咳：“我的还能用。”
许曼翻转包装低头查看漱口杯材质：“口腔医生建议牙刷两月一换，漱口杯半年一换，你现在用的是不是开学买的？”
“……嗯。”好像没道理再拒绝。
“那现在换了刚好，还划算。”确定了材质是环保无害，许曼正要把东西放进购物车，不期然看见了包装袋上‘情侣装’的标志。
她轻挑眉头，眼神划过秦殊握在推车上微微紧张的指尖。
心思百转千回，待她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挂着无可挑剔的自然微笑：“嗨呀，我还以为你在这儿别扭什么呢，原来就因为这几个字啊。”
许曼浑不在意：“我还常常在网上看到有闺蜜为了蹭奶茶店情侣第二杯半价的优惠装真情侣呢，咱们都这么熟的好朋友了，有羊毛不薅还在意这个？你再这样我都要误会你喜欢我了。”
喜欢？
秦殊下意识想否认，可是话到嘴边又变成：“那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许曼歪头，奇怪道：“我担心什么？担心你喜欢我啊？嗤，就你这清心寡欲几欲飞升的模样我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身体健康吧，出来俩小时都咳嗽好几次了。”
那熟悉的怪异感又来了。
秦殊握紧推车心神不宁地跟在她后边。
明明她的回答他应该感动欣慰或是开心，可是胸口发闷、喉咙干涩的身体感觉怎么也骗不过自己。
难道真的是因为……喜欢吗？
刹那间，秦殊莫名有种甩出去的鞋子终于落地的安定感，随之而来又感觉到很荒谬。
也许旁人看他们年龄相当正是相配，可他自己非常清楚这具年轻的躯体里住着一个成熟男人的灵魂，这样阅历差会导致恋爱中的所属关系潜移默化调整成完全不对等的状态。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许曼发展成这种关系。
慌张、恐惧、担忧、不安，秦殊垂下眼帘掩盖住变化莫测的眼神，甚至庆幸自己在脑子正常时已经拒绝过曼曼，而她现在也彻底走了出来。
分不清是遗憾还是自卑。
因为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再有青春年少最澄澈炽热的悸动。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许曼踮脚凑近，想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秦殊很少在公共场合走神，现在的他就好像永远找不到出口的莫比乌斯环，对自己这份无处安放的感情产生未知的迷惘。
“……公司的事儿，有点棘手。”
忽略对方明显的不对劲，许曼把柠檬味的沐浴露放进推车，顺理成章地转移话题：“不是说寒假让我来公司历练历练吗？秦总有没有什么好的岗位内推？”
说到正事，秦殊言语间不自觉带上几分严肃：“暑假你说选英语专业是因为没有想好自己具体的专业方向，那么现在你想好了吗？”
许曼：“国贸方向吧，听沈婷婷说毕业可以进外企，感觉挺有意思的。”
作为经验丰富的职场人，秦殊提醒：“如果想进外企以你现在的专业进去之后大概只能做行政或者秘书，职业发展前景不高。”
“咱们公司主营什么业务？”
“互联网与AI模型。”
许曼深思片刻，坚定道：“我想辅修会计专业，以后入职咱们公司财务部。”
以秦殊的能力，即便现在公司规模小得只有几个人，但许曼从不怀疑它以后的发展。
之前受限于眼界和选择，许曼对于将来的事总是懵懵懂懂需要人引导，没有长远的目标。
这是她第一次，有如此清晰明确的未来规划。
而秦殊总是非常尊重她的选择：“好，等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就可以去找教务处老师提交申请。”
相关条例许曼之前也了解过：“GPA应该能达到修双学位的标准，趁放假之前我去找辅导员聊聊。”
买完东西，让超市的工作人员把塑料袋送到地下停车场，两人便开始在商场闲逛。
偶尔买些手套、袜子等小东西，积食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小心！”
前面大圆柱后面，突然冲出来个黑影，撞在许曼胳膊上差点绊倒。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小男孩，大概7、8岁左右，撞了人不仅没有跑开也不在意别人的感受，而是背对着他俩躲在大圆柱后面观察前面商铺的情况。
秦殊扶稳差点摔倒的许曼，皱眉不悦地看向那小男孩。
“道歉。”他可不管什么孩子不孩子的。
“嘘！”小男孩扭头过来，示意他们别发出声音。
看清他容貌后，秦殊眼神松怔，将要出口的警告卡在嘴边。
“没关系，我们走吧。”
也许经年的经验教训和实战反馈，对于这种一看就是被溺爱长大的小男孩，许曼总会下意识更多几分宽容。
俗称捧杀。
秦殊站在原地没动，抬眼看向对面商铺里正带着小情人逛商铺的秦安阳。
而这小男孩是秦安阳的独子，秦霄。
真是不巧，居然碰上了这父子俩。
“嘶——”
那边突然出现个步履匆匆的身影，秦霄开始没看见直等到人走到眼前了才连忙躲进大圆柱后面。
“小少爷！”助理小跑惊呼，秦霄见人过来直接拉住离他最近的胳膊躲在那人身后，瓮声瓮气道：“你认错人了。”
秦殊脸黑，拎着秦霄的衣领把他从许曼背后拽出来。
秦霄不肯，但他那点小力气那儿能抵过成年人，轻轻巧巧就被推到助理的面前，那边秦安阳好似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
助理蹲下来一边擦汗一边说道：“您怎么一溜烟留不见了啊？不是说要玩全息游戏吗？”
秦霄看着匆匆走来的父亲，嘴一撇：“你管我。”
商场里人来人往的，秦殊无意与秦家人有什么多余的接触，拉着许曼的手腕准备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谁知道秦安阳直接无视了正委屈马上就要发脾气的儿子，十分诧异来到他的面前：“你是……秦殊？”
在场另外三个人当即愣住，尤其是秦霄，咧着嘴来不及收回，连发脾气都忘了。
秦殊扫了眼自己这位‘大哥’，眼眸里不着痕迹划过一丝疑虑。
活了两辈子，他居然有些看不透这位一直被外人和父亲诟病绣花枕头一包草的秦家长子。
秦安阳笑笑，刚扫了眼旁边青春貌美的女大学生，立马就被自个儿的便宜弟弟挡住视线，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心里讶异，没有挑明：“上个月爸在老宅给你布置的接风宴怎么没回来？二叔三叔还有几个堂哥等了你一中午，咱爸气得饭都没吃。”
这时秦霄冲过来，戒备满满地躲在秦安阳身后瞪着自己所谓的什么‘小叔叔’，什么‘情人’‘小三’都忘得一干二净。
然秦殊扫了眼各怀鬼胎的父子俩，只淡淡回应了一个字：“哦。”
比起正常人的愤怒、厌恶、排斥，身为唯一独子的秦安阳好似对这个凭空出现的私生子很有善意：“我知道爸爸曾经很对不起你们母子，但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爸这么大年纪也想要个阖家团圆，咱们做儿子的就别和长辈置气了。”
但秦殊仍不接招：“哦？”
秦安阳笑了，十分熟稔一拳轻砸在秦殊的肩膀上：“你恨爸就算了，我可是跟你同父异母的亲大哥啊？难道跟我也要生分？”
上一世，秦安阳知心大哥的身份给了秦殊在秦家最多的归属感。
甚至秦霄大学毕业回国接任总裁并联合做局把他提出瀚海，他都从来没有怀疑过秦安阳。
直到今天。
他清楚记得上辈子大学毕业在秦家老宅第一次见面时他说：“爸把他这个小儿子可藏得真紧，小半年了连张相片都没给我们看。”
到这一世即便秦际中把接风宴提前，秦殊也不觉得以他的性格会把私生子的照片在家庭成员中互相传阅。
可是今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并且没有沉住气主动上来打招呼。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察觉到秦殊没有深聊的想法，许曼适时开口：“辅导员下午要我交一份资料过去，再不走他都要下班了。”
“好。”
秦殊朝那边礼貌点头，随后就带着许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大圆柱旁，秦安阳转身抱起儿子一巴掌抽在他屁股上：“下次再到处乱跑今年的压岁钱就没有了。”
秦霄嚎啕大哭，而秦安阳抱着儿子余光却一直注视着自己那便宜弟弟的背影。
真傲气啊。
不过秦安阳从没有怀疑过他爹的手段。
尤其是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年轻。
只是……太傲气的人往往自主意识过强，不容易被他人主导思绪。
有点麻烦。
回程路上气氛显得过分安静。
秦殊心里想着事儿，许曼也留出空白时间让他自己消化。
“如果寝室太冷，可以来家里学习。”秦殊在后备箱把两人的东西稍分了分。
“好。”
对于自己不了解不擅长的领域，许曼很有自知之明，没有主动劝慰也不会瞎出主意，主打一个相信。
“假期愉快。”秦殊拎着东西把她送到女生宿舍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