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星期六。
清晨，路云归拿着早餐和终于塞满糖果的糖果罐一同出现在唐家。
夏日的阳光透过窗纱，在大理石地板投下细碎光斑。
路云归被阳光晃得眯眼。
他将东西放在客厅。
房子里静悄悄，唐清晓不在家。
路云归皱眉，他不记得清晓有跟自己说星期六会出门。
拿出手机，路云归想给唐清晓打个电话。
手机放在客厅茶几上。
路云归走过去，拿手机的动作一顿，视线落在茶几中央纸条上——
“云归哥哥，今天学校在平顶山组织高二学生参加成人礼活动，要晚上才能回来，不用等我吃饭。”
路云归哑然。
他这才意识到，唐清晓在跟自己生气。
明明一条短信，或者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问题，她宁可写一张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现的纸条来将信息告诉自己。
把唐清晓这些日子情绪不对劲的原因归咎在自己身上，路云归脑内飞速回忆着这段日子与唐清晓接触时的场景。
——你自己在家也是一个人，为什么不过来和我一起睡？
——你最近这段日子在忙什么啊？
——路云归，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
……
——路云归，你把我当成什么？朋友？邻居？家人？
这句话单单拿出来听没什么特别的，但结合最近这段日子唐清晓的表现，内心里一个想法呼出欲出。
路云归心脏扑通扑通加速跳动。
他懊恼自己过于迟钝，没有发现唐清晓压抑的心情。又欢喜于自己内心浮现的那个可能性。
定了定神，路云归垂眸望着手中的纸条，神情无奈。
二高可真会选日子，什么时候举办成人礼不好，偏偏要选择5月20日。
这可真是……
路云归站起身，将纸条放入口袋，快步走出唐家。
他等不及小姑娘晚上回家，他要去追人。
***
北阳二高决定5月20日组织高二学生攀登平顶山，在山顶举行成人礼仪式。
“同学们加把劲，山顶就在前方！”
刘霖刘主任今年五十岁，头发只剩稀疏的几根——他没有逃脱这个年纪大多数男人共同拥有的谢顶命运。
此时正值上午九点。
太阳普照着平顶山郁郁葱葱的树木、芳香扑鼻的花朵，也未曾错过锃光瓦亮的光头。
刘霖气喘吁吁，汗水从额上滑下。
仍不忘鼓励一排排爬山的学生：“你们是祖国未来的希望，是八九点钟的太阳！精神一点，爬山这种小考验算什么！”
九班路过刘霖。
高柊伸手遮住眼睛：“啊！好刺眼的光！”
刘霖侧头：“挡什么？难得晒太阳的机会，好好珍惜！”
高柊放下手，真诚道：“报告刘主任，我挡的不是阳光。”
刘霖狐疑：“？”
另一位同样很皮的男生接口道：“是您头上的反光啦！”
九班爆笑。
“臭小子们！”刘霖被调侃惯了，倒是不生气：“快快滚，消失在我眼前！”
爬山是以班级为单位组织的，一个班接一个班向上爬。
班级行进速度不快，但比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刘霖速度快多了。
将刘霖远远甩在后面，高柊感叹：“刘主任是条汉子。”
商念：“怎么说？”
高柊轻声道：“刘主任体力不好，却依然愿意陪我们一起爬山。不然早就坐车到山顶了，何苦受这个罪。”
周政感叹：“小高同学看问题很深刻嘛……不过还是有很多老师愿意陪大家爬山的。可惜体力不支持，不能怪他们。”
商念嘟囔：“比如肺活量超级大的苏魔头。”
高声骂人半小时不带停的，就这肺活量说她体力不好谁信啊！
周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商念拉了下唐清晓衣袖：“清晓，你今天好沉默啊。”
唐清晓回过神：“有吗？”
商念摸摸唐清晓额头：“当然有，从山脚爬到现在都快一个小时了，你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是不是中暑了？”
唐清晓笑笑：“没有，我不热。”
唐清晓甚至没有出汗。
莫临在一旁补充道：“你忘了她学搏击的？”
商念恍然大悟：“这点运动量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
唐清晓点头。
爬到现在，同学们都有些微微气喘。体质差得甚至上气不接下气，但对唐清晓来讲，和走平地没有任何区别。
这要多亏自小和路云归一起练搏击的经历。
想到路云归，唐清晓微微叹了口气。
她有点后悔了。
不该和路云归生气的，他本身并没有错。
在路云归回国前，唐清晓每年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路云归平平安安回来。
希望自己不会忘记他，希望别人能记起他。
现在，他平安回来了。自己没有忘记他，而莫临和商念在自己的影响下接受了路云归的存在。
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唐清晓记得姥姥还在世时，对她说——人其实是个很贪心的动物，有了这个，就想要那个。
小时，唐清晓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贪心，只要有一块糖吃就够了。
现在想想，唐清晓嘴角露出淡淡的自嘲。
人果然是个贪心的动物。
她想要路云归回来，还想要路云归喜欢自己。
山间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一阵风扬起，掠过高大的树木，于是波涛此起彼伏，仿佛误入一片绿色海洋。
深吸一口气，鼻尖萦绕着清新芳草香，还有不知名的淡淡花香。
在这种环境下，人会不由自主放松神经，感叹自然的美好。
这也是老师们将成人礼仪式选在这里的原因。
学生们压力太大，登山有助于身心放松。况且平顶山风景秀丽，环境优美，安全措施到位，是个不错的地方。
唐清晓呼出一口浊气，心里轻快几分。
她想通了，与其因未发生的事情痛苦纠结。不如珍惜当下，过好来之不易的每一天。
也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呢。
心情变好后，唐清晓饶有兴致观察起四周风景。
通往山顶有两条路，一条怪石嶙峋，有些陡峭。一条是人工搭建的木头台阶，好走，但绕远。
两条路都能到达山顶。
学校决定前十个班，上山走怪石路，下山走木台阶，后十个班则相反。
无论是那条路，都做了非常到位的防护措施——路的两旁用高达腰部的铁栏杆封着。也就是说，除非自己故意向下跳，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存在脚滑摔下山的可能。
每个班级派两名老师随行。除此之外还有流动的领导、校医。
毕竟是学校组织的活动，校方绝对不想任何意外发生。
中途休息时，唐清晓靠在铁栏杆上，望着脚下郁葱树木。
平顶山路环山而建。低头，可以看到刚刚走过的路。
两层路相隔高度目测十米左右。
商念经常外出写写画画，却有个恐高的毛病。
她小心翼翼挪到唐清晓旁边，不敢睁眼看下面。
“清晓，你小心一点，这个高度掉下去会毁容的！”
唐清晓安慰她：“不会的。”
商念惊讶：“真的吗？”
她将眼睛睁开一道缝，又飞快闭上：“这么高，真的不会毁容吗？”
唐清晓想了想，认真分析：“除非脸朝下直直摔在石头上。不过这种情况下人都凉了，毁不毁容也不要紧。”
“我们快离这儿远一点。”
商念抱住唐清晓胳膊向后拖。
唐清晓被商念连拖带拽带走了，正好班级整顿集合，准备继续向上爬。
是以此，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唐清晓刚刚离开栏杆不久，铁栅栏微微晃动一下，快得仿佛是场错觉。
另一边。
路云归现在不能打出租车，也无法开车，不然恐怕会上社会新闻——某日，一辆无人驾驶的汽车在路上行驶，恐为幽灵车……
无奈之下，路云归只好在客运站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一辆中途经过平顶山景区的大客。
到达平顶山山门时，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
景区门口，一个游客正和景区工作人员交谈：“为什么今天景区不让进啊？”
工作人员抱歉道：“今天北阳二高组织学生来这里举办成人礼。为了保证学生们安全，景区禁止外来游客入内，为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游客“呦”了一声：“成人礼？还有这节目呢？我小时候屁都没有就成人了。”
工作人员笑了：“您也可以在这里坐着休息一会儿。成人礼在中午十二点举行，到时候全景区广播，您感兴趣的话可以听一听。”
游客竟真的坐下了：“行，让我听听这个成人礼是什么玩意。”
路云归收回视线，越过他们向景区走去。
游客“嘿”了一声：“你不让我进，他怎么能进去！”
路云归脚下一顿。
工作人员抬头：“您在说什么？我并没有看到有人入内啊。”
游客瞪大眼睛——他刚刚确实看到一名身量高挑的男子越过两人直接走进去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没影了？
游客揉了揉眼睛：“没事，我可能眼花。”
路云归眉心拧起，似是想到什么，脸上逐渐弥漫起不安。
他加快脚步向山顶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