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楣举着手机，坐在出租屋小房间的飘窗边上，晚风一吹，只觉得双颊发凉。

    “清楣？”霍祥许久没听到她的声音，又喊了一句。

    “我在的，叔叔。”苏清楣应他的时候，染上了一层浓重的鼻音。

    “摆在面前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首先你的成绩是可以上首医的，但临床是最高分的专业，不一定够得上，所以你要做好被调剂的心理准备，当然你也可以先进学校再转专业，但你要知道，有些专业是不允许转临床的，而且转专业没你想的那么容易，有时候比高考还难，明白么？”霍祥说道。

    “明白。”苏清楣轻抽了一下鼻子。

    “第二，学医光是专业课就有几十门，而且是一个不断淘汰的过程，之后你还要面临考研、考博，毕业之后还有规培，培养周期很漫长，至少十年起跳，那这十年的时间和金钱，你想好了吗？”霍祥又说。

    苏清楣想了许久，才支支吾吾地回答：“我、可是我觉得，如果就这样放弃了，我会后悔。”

    霍祥轻叹了一口气，最后缓缓说道：“实在不想后悔，你就一起报到平行志愿里吧，看到时候去哪儿就算哪儿吧。”

    苏清楣没想到早上查成绩时候的开心，这么快就被一扫可空

    -

    四天后，唐殊的分数在班级群里炸开了锅。

    721，全省第二。

    最恐怖的还是学校的贴吧，仅仅半天的时间，就刷了上万条消息。

    同学A：话说咱们学校今年出了个“榜眼”……

    同学B：我知道他，三班的唐殊，他很出名，老厉害了！

    同学C：半个小时，我要这个男人全部的信息！

    同学D：[图片][图片][图片]拿去，不谢！

    同学E：哇，好帅！！！！救命！！！！有没有人管管这些学习好的，怎么还长这么帅！

    同学D：真人更帅，之前校运会的时候见过一面！

    同学B：楼上说校运会的，我有印象！我也见到了，那时候他从我身边经过，我无意间一转头，我靠，正点！

    同学F：求恋爱信息！

    同学A：同求！

    同学C：同求！

    ……

    ……

    光是“同求”就刷了很多条。

    一连刷了很多层，之后不知是谁，又爆了一个惊天大瓜。

    云燕燕：额，那个，他好像是有喜欢的人的~

    同学B：楼上那个，你马甲掉了，你是不是二班的云燕同学？

    云燕燕：……这么明显吗[笑哭]

    同学B：不过这不重要，快说说怎么回事，他CP是谁？

    云燕燕：他们班的一个女生，学习也很好，长得很高，外号“小甜妹”~

    同学C：这料保真吗？

    云燕燕：你爱信不信~反正两人配一脸，真的帅哥配美女！

    很快，贴吧就有人把那所谓的CP的照片扒拉出来了。

    同学B：[图片]是她吗？校运会时两人一起举牌！

    云燕燕：！！！原来这么早就……！神仙眷侣！

    同学B：据说女生的成绩也很好，两人要一起去首都读大学啦！

    云燕燕：嗯嗯，我有听他们班的人说！真的很羡慕两人，感情这么好，成绩也这么好！

    同学A：又是被别人的爱情感动的一天！

    同学C：又是被别人的爱情感动的一天！

    同学E：又是被别人的爱情感动的一天！

    ……

    ……

    苏清楣窝在医院的角落，把这条跟唐殊有关的帖子全部翻完了。

    她很疑惑，又很迷茫，忽而想起那时候唐殊攥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对她说，两人要一起去首都读大学。

    可除了她之外，好像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就像一场隆重的承诺，没了见证者一样，让她短暂的开心过后，又陷入无尽的猜疑当中。

    倒是李思甜，似乎到处都有她的“见证者”，整个贴吧都是两人的照片，每刷一条新的消息，刺进苏清楣的眼里，都让她难过不已。

    这时，手机震动了几下，苏清楣瞄了一眼，发现是文瑾的消息。

    -文宝宝：清清子，你们学校的论坛炸了！

    -文宝宝：你那个，额，就是暗恋对象，被人抢了！

    -文宝宝：你看到了吗？

    苏清楣收拾好心情，开始打字回复。

    -清清子：看到了。

    -文宝宝：所以，是真的吗？他有女朋友啦？

    -清清子：我不知道。

    -文宝宝：你们不是室友吗，住同一屋檐下能不知道？

    “真不知道！”苏清楣打字打得有些不耐烦了，把手机随手撇到了医院的长椅上。

    可手机仍在不听指挥地震动。

    -文宝宝：要不你去问问他？

    -清清子：我能问他什么？

    -文宝宝：问他觉得你怎么样呀，要不要处对象呀，你喜欢他要争取！

    -清清子：问了又能怎样……

    -文宝宝：如果他同意，那你就让他去贴吧澄清你才是正牌女友，如果他不同意，那你也不用再喜欢他了，就是这么简单！

    苏清楣看着文瑾发过来的那句话，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叹了出来。

    要是喜欢和不喜欢真如文瑾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那她也不必反复琢磨，反复内耗了。

    十八岁的苏清楣做不到当面问唐殊喜不喜欢自己，就像她做不到说放下唐殊就放下一样。

    暗恋就像疯长的浮萍，当被察觉到的时候，早已连成一片。

    一旦开始，便由不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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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没什么起伏。

    苏母终于在两天后脱了呼吸机，转出了ICU，如今在普通病房继续治疗。

    白天苏清楣陪床的时候，苏母也会短暂地清醒，两人几乎说不上话，由于长期插管，苏母咽喉擦伤得厉害，再加上跌伤了一边耳朵，连听力都不好了。

    苏清楣也冲她摆摆手，让她别说话了。

    她就这么无声地陪伴在母亲的身旁。

    这些天她想了许多，想到了小时候，想到了家里，想道了自己备战高考的这一年。

    她抓住机会逮了几个医院的实习生问他们学医怎么样，得到的答案不尽相同。

    但共同点跟霍祥说得一样，花钱又花精力，而且越学越觉得累。

    其中一个实习生还劝苏清楣，让她好好考虑清楚，这是一个“坑”，跳了可就没后悔药吃了。

    另一个实习生也说了同样的话，他还说苏清楣这样的成绩，其实报别的专业更稳，还说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再也不学医了。

    信息多而繁杂，也许一开始掺杂了小时候的梦想和极致的理想主义，当然，还有唐殊那句“一去首都”的诱惑。

    洗去这一层又一层的滤镜之后，那剩下的，真的是对这个专业的热爱吗？

    苏清楣陷入了沉默。

    因为一次憧憬而奋不顾身地往前冲，万一原本只是坐井观天、不知全貌呢？

    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如果那个人根本不喜欢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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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志愿的时间其实很短，满打满算就十天左右。

    苏清楣没有回一中报，而是拿自己的手提电脑报的，因为此时正是苏母治疗的关键时刻，她一刻都不能离开。

    唐殊三天两头会给她些消息，但不多，都是“早上好”、“早点睡”、“别太担心”这样的话。

    如果苏清楣不回，他也很少再发，只不过是过了两三天后，再次问候。

    报志愿截止前夕，唐殊又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二手市场：你报了完吗？

    苏清楣本来想不回的，可想了想，也得有始有终，于是又再次点开两人的聊天对话框。

    -清清子：报了。

    -二手市场：还顺利吗？

    这话问的，很奇怪，苏清楣蹙了蹙眉。

    -清清子：嗯。

    -二手市场：那就好[开心]

    过了许久，苏清楣还是决定告诉他实情。

    -清清子：唐殊，我没有把首医排在第一个平行志愿。

    -二手市场：所以……？

    -清清子：我想了想，我觉得学医对于我来说还是有点难度，而且我问了报志愿的老师，这个分数可能很难被临床录上，所以我第一个志愿报了别的学校。

    -二手市场：你报了哪里？

    苏清楣犹犹豫豫的，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

    唐殊那边一直是“对方正在输入”。

    叮——在她发出去消息之前，唐殊先发过来一条。

    -二手市场：等先录取了再说吧~

    -清清子：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