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7月

    1997年7月

    爱尔克卢加入组织之后随加丘、梅洛尼一起跟着普罗修特做任务,往往是普罗修特解决一切,他们负责打下手或者善后。

    由于爱尔克卢的替身能力和伊鲁索实在配合得天衣无缝,伊鲁索被派随行,于是普罗修特身后经常跟着五个叽叽喳喳的小辈,常常被吵得太阳穴跳疼。

    训练了半年,是时候让小辈三人独立完成任务了。里苏特拿出厚厚一叠档案,让普罗修特从中挑一个。

    “要满足时限宽裕、难度适中、重要性小这三个条件,”里苏特抱臂,望着正把头埋在文件里的普罗修特。

    “别忘了,还要锻炼他们的狠心,抛弃那些毫无用处的、幼稚至极的同情。”

    “你说得倒是轻松,上哪儿去找这样的美差?”

    一张张文件散落在眼前,普罗修特抬起头,以往疏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胡乱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黑眼圈旁。他盯着一张资料久久出神,突然一拍大腿,笑起来,伸手拎到眼前。

    “这不就是嘛!”

    ——

    相比较加丘和梅洛尼已经有了一年的跟班经验,爱尔克卢是菜鸟中的菜鸟,普罗修特这么快便让她独立完成任务,她更多的是焦躁不安。

    普罗修特站在基地的白板前,煞有介事地将目标和档案用磁扣贴上,像最初几年教他们字母一样,用小教棍敲这敲那。

    “听着,这是里苏特对你们的一次考核,”他说,“如果完成得不错,你们之后就可以单独行动了,不再是我的跟屁虫。”

    “为什么我也在这儿?”伊鲁索懒懒地倚着椅背抱怨道,“我早就可以独立完成任务了,本来被拉到你们小组就莫名其妙,不要凭空增加我的工作量啊!”

    “你和我一样,是另外一名考核员,只有我们都满意他们才算通过考核,必要的时候提供辅助,”普罗修特煞有介事地推了推他鼻梁上没有度数的眼镜。

    伊鲁索立刻来了兴致,单手撑着桌子灵巧一跃,站在普罗修特身边,坏笑着盯着三人。

    “这才对嘛,普罗修特,这才对!小爷我怎么可能还需要被里苏特考核!”

    普罗修特拿教棍顶着他的腰窝把他戳远了一些。

    “这次的目标是s银行的中层干部,和敌对帮派有联系。难度不大,也不需要拷问他得出什么情报。难点在于他每天家庭和银行两点一线,几乎没有时间可以把他悄无声息地解决掉。除此之外,我不会再提供任何信息,任务目标的其他资料就由你们负责收集,包括暗杀方式、踩点,甚至包括事后上交的报告,通通你们自行搞定——另外,这次任务如果顺利结束,你们会被里苏特按照能力重新组队,如果失败了出罚款并且再当菜鸟半年。”

    一口气说完,普罗修特转头看着几人,梅洛尼和加丘跃跃欲试,而爱尔克卢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放心吧!爱尔克卢,”伊鲁索搂着她的肩膀,“交给加丘和梅洛尼就好了!他们比你经验丰富——如果还有不懂得,可以随时来问我喔。”

    ——

    梅洛尼收集资料的速度一向很快。第二天资料地目标便被梅洛尼打印出来,整整齐齐地摊开在基地客厅的茶几上。

    任务目标家庭幸福美满,工资不多但维系生活绰绰有余,如果不是沾染上□□势力,应该可以就这样和平地度过一生。目标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让敌对帮派的人装作普通客户若无其事地接待。

    “这家伙真没有什么特别的,也没有替身能力,”梅洛尼将娃娃脸的屏幕撑到爱尔克卢和加丘面前,蓝色的屏幕上生硬地闪烁着密密麻麻的意大利语,加丘很快就觉得眼睛酸痛,摘下眼镜捏了捏太阳穴。

    “你能不能给娃娃脸更新一下系统?比如搞成画册风?这种枯燥无味的文字只会让人头疼,哪个小孩会喜欢?你没发现你教育娃娃脸生出的替身速度都很慢吗?”

    梅洛尼瞥了加丘一眼,不置可否。

    “家里有个三岁的女儿,妻子也是银行的普通职员。他三年前加入隔壁帮派,可能是为了缓解有新生儿的家庭的压力,除了看报纸没有什么爱好,每周会带着家人教堂祷告。”

    “这样看的话,如果不改变他的行动轨迹,无声无息地杀死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爱尔克卢托着腮,“毕竟去的都是人多的公共场所,这大概就是里苏特他们为我们设置的障碍吧。”

    强行把他拖入暗巷再解决也不是不行,但是既然是考核任务,三人还是想完美地解决掉。改变目标的日常行动轨迹极可能引起警察的关注,让组织善后有多余的手续,还需要里苏特的批准,奖金也稍微少点。

    爱尔克卢盯着频幕上跳出的一家三口的合照,眯了眯眼睛。

    “为什么要加入组织呢?明明看起来那么幸福。”

    ——

    吉尔,35岁,作息规律,身体健康,家庭幸福,就职于意大利小有名气的S银行,混迹职场10年升职成为部门领导,此生按部就班,典型的意大利男人,唯一地出格行为是阴差阳错地加入了黑手党,平时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洗钱。

    只不过他平静的人生最近腾然升起莫名的预感:他要死了。

    他是个务实的人,从不做莫名其妙地猜测,专注于眼下的事,没心思也没经历考虑未来,比起什么时候死,他更愿意期待明天妻子会做什么晚餐。

    在这个念头蹦出来的时候他也很吃惊,但这似乎木已成舟,最近这个他也不甚了解的组织卷入了一场斗争,随着和他接头的成员一个又一个离奇死亡——他可不信正值壮年的人会被发现一夜之间老死在家里——他预感这死亡的业火终于将烧到他头上来,而在这种超自然的力量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无功的,吉尔出乎意料地平静接受了这个事实。

    妻子不知道他加入了□□。每天早晨醒来,他看着她睡意朦胧的眼睛,褐色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总觉得是神女降临身边,他不忍心用这残忍的事实让她陷入无尽的悲伤;还有他的女儿:他的天使、他的生命。

    吉尔是一名虔诚的教徒,知道自己犯下过的孽终有一天必须由自己偿还,他虔诚地想,目前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要危害无辜。

    爱尔克卢、梅洛尼和加丘三人把暗杀地点定在了教堂,他们随着吉尔前后脚进入礼拜堂,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爱尔克卢离吉尔最近,觉醒了替身能力后她对温度和声音异常敏感,见男人闭上眼睛,沐浴在琉璃瓦投下的光影之下念念有词。

    希望家庭幸福、希望妻子健康、希望女儿快乐、父母长命百岁……唯独没有关于他自己的,一场真诚地、剔除主体性的祷告。

    周围的声音细细簌簌地传过来,像蚂蚁一样,一只一只集聚过来,最终在她的耳蜗处聚集成巨大的、黑乎乎的蚂群,啃食着她的血肉。

    为什么要祈祷神灵呢?神灵又听得到普通人的心愿吗?如果神爱众人,为何还要香火钱?如果按照香火钱的排序愿望的轻重,那些穷苦的人的愿望又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可是她仍然装模做样地闭着眼睛,脑子里却是站在黑暗中的普罗修特。普罗修特说:所以他讨厌教堂,明明应该是最纯净的地方却到处充满了欲望。

    吉尔睁开眼睛,他觉得大概便会死在今天,无比地笃定,好像真的得到了上帝的启示。

    梅洛尼见吉尔即将进入忏悔室,起身跟了上去。

    向忏悔室告罪这是他三年之前开始的习惯,这是他唯一可能的独处的时间了,这些年他几乎没有私人生活,所有的时间被工作占据了、被妻儿占据了。

    梅洛尼的计划是只要能够成功拖住神父,爱尔克卢就会在那逼仄的空间中让目标变成玻璃雕像、打碎、再像丢垃圾一样丢远一点儿,就算他的家人报警,警察也难找出端倪。

    吉尔去忏悔室告罪,却不会将自己加入的黑手党做的任何事情告诉神父,这是在保护这个陌生人,黑手党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坐在椅子上,例行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咒骂了邻居、对街上年轻女孩抛媚眼……对面依旧黑漆漆的帘幕对面人,却没有得到意料之中应答。或许神父也觉得无趣?后面似乎还有一个金发女孩在排队,他加快了语速。

    吉尔觉得越来越冷,本来只是下意识抱了抱手臂,到最后甚至汗毛直立,开始瑟瑟发抖。

    “是不是制冷太好了?”他有些尴尬地笑起来,仍然没有人应答。

    他开始怀疑对面根本没有人,玩忽职守实在不像那位德高望重的神父会做出来的事情,正准备伸手去掀开隔断的帘子,却发现双手已经没有知觉。

    他那双不算修长但是瘦骨嶙峋的手已经变成了玻璃,在极度的寒冷下他已经忘记了疼痛,想起了那股不断杀死他的接头人的超自然力量,恐怖俨然扼住了他的咽喉,头昏目眩。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加丘是没有想到在白色相簿和爱而克卢能力的双重加持之下任务目标还是能在巨大的恐惧中跑出去,还好爱尔克卢为了保证他能够顺利死在忏悔室里,假装排队的人守在出口附近。现在她更担心的是目标狗急跳墙,闹出大动静来。

    爱尔克卢见吉尔异常惊慌地冲过来,本以为他会大喊大叫,已经放出替身随时准备应战。

    吉尔忍着剧痛,抓住了爱尔克卢的肩膀。

    “你快跑!快点跑!他们来杀我了——你快跑!不要被牵连!”

    吉尔用尽全身力量将她往外推。

    爱尔克卢一惊,瞳孔微微放大。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然而,来不及收住替身,她的替身的拳头狠狠砸在吉尔身上,吉尔维持着试图将爱尔克卢推远的姿势变成了一尊玻璃雕像。

    “为什么……”

    ——

    梅洛尼和加丘熟练地打裂眼前的玻璃雕像,吉尔保持着一个向前推的动作,仿佛一件精心打造的、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品,爱尔克卢蹲在一边远远地看着。

    “怎么这么不开心?”梅洛尼问,“我们顺利完成了任务,这次里苏特绝对会很满意的,我们之后可以不必当普罗修特的小跟班独立出任务了,运气好的话没准能当搭档呢。”

    “他最后想要救我,”爱尔克卢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他以为我是普通人,想用最后的力量推我出险境。”

    加丘耸耸肩,将玻璃雕像的残肢用蛮力不断碾碎,好让目标彻底变成玻璃碴,制造出目标凭空消失的假象。

    “这样的目标多了是了……明明是个手无寸铁的、没有替身能力的普通人,尽有些毫无用处的博爱。”

    “请问你们看到我丈夫了吗?”

    棕色卷发的少妇抱着女儿礼貌地敲了敲墙以引起他们的注意,三人在她的目光中明显身子一顿。

    “刚刚他说要来忏悔室让我们等他,可时间太久了,现在我们哪儿都找不到他了。”

    梅洛尼知道其他两人不擅长撒谎,尽量摆出一副温和自然的表情。

    他装模做样地问:“请问您丈夫长什么样呢?”

    “个子不高,有点儿瘦,穿着花格子的T恤……头发是金色的。”

    “很抱歉,他应该没有来忏悔室,”梅洛尼回答,“我们三个一直在这里,没有看到这样的人。”

    少妇的眉头更加拧紧,眼睛里装着化不开的担忧愈加浓厚,即使是这样也向他们点头致谢。

    “谢谢你们,孩子们,”她说,“注意脚边的玻璃渣。”

    爱尔克卢望着母女俩的背影很久很久。

    “吉尔是坏人吗?”她问。

    “人不是非黑即白的,”梅洛尼回答,“要说是坏人,可他大多数时候安分守己,没做一件太坏得事,妻子也善良;要说是好人,可好人是不会加入黑手党帮他们洗钱的。”

    加丘终于把所有的玻璃渣都放进麻袋中,再折叠几下放进自己红黑相间图案时新的大背包里。

    “比起他我们这种杀人的才是坏人吧,”他推了推眼镜,见爱尔克卢更加郁闷,跑过去将书包挂在她身上,爱尔克卢被重量压得一趔趄。

    “多干点活,少想点有的没的!做这行感情太丰沛只会让自己痛苦,”他说,“我们作为杀手,好人坏人我们都杀,哪一天也会被杀掉,没人管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对任何一个人附注太多的感情都会被吞噬。”

    加丘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他的皮肤和梅洛尼一样有些病态的苍白。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梅洛尼。

    “无论是我、梅洛尼,还是其他人,多不要寄托太多的爱,这是里苏特和普罗修特他们这么多年来唯一教给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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