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

    何念被押走,林莫刚一回营,几个营头便纷纷来林莫营帐中来,为了军营事务争论不休,暗地其实都是想逼问林莫何念到底因为何事被缉拿。

    林莫仔细看着她们每个人,心知肚明知晓她们与何念在军营之中早已拧成一条绳,如今何念突然被押走,她们自身命运此时高悬。

    每一个人面对林莫时,都打着心中的小算盘,看似针锋相对彼此,其实矛头是对准林莫。

    竟然如此耐不住性子,林莫看着她们,心中忽然对何念感到一阵可悲。

    就是这样一群人,被何念拿捏着鼻子走,胆量越发大了,以为也能照旧画瓢爬到林莫头上,林莫就这样静静看着她们争论着,期间还让阿卫给自己送来了一壶凉茶。

    明明平日让自己抗拒苦涩难以下咽的凉茶,此时一股饮下,却没有那样让林莫想砸碗骂人的冲动了。

    今日她足够放肆了,反抗何念,打压她,又亲眼看见张宁远将何念带走了。

    虽不知齐纵找了何种名义将何念弄走,但能被宣旨,看来事情不小。

    是宣旨带走,不是直接羁押,看来事情还不明朗,看来这其中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审查。

    想来一时半会何念无法回木兰营。

    那几个营头争论半天却发现林莫不吃她们这一套,静静坐在那里,一脸淡定从容,还喝着凉茶,于是声讨的动静也小了。

    “林头,你看这些事…”一个营头把目光聚焦到林莫身上,小心翼翼问。

    林莫看了看她们,本有些软卧下去的身子也撑了撑,坐直身体,拍了一下案桌,道:“一切照旧,去吧。”

    另一个营头立刻接话:“那是按何头的照旧还是林头的?”

    林莫听了,眼睛直直望着那营头,那营头一下子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属下错了,错了。”

    “错了就改。”林莫挥了挥,那几个营头便立即出去了。

    刚一出营帐,便又听见营外鸣响。

    林莫连忙赶到营门处,却看见少牢骑着马此时停在营门外争论着。

    “少牢!”林莫大喊一声,那阻挡少牢的看守士兵便让开了。

    少牢看见林莫一把拉住:“快!跟我走!”

    “何事?”林莫看着少牢汗流浃背焦急模样。

    少牢缓了一下呼吸,斟酌道:“太子叫我来找你赶紧去个地方,晚了怕是见不到宴婉最后一面了。”

    “什么?!”林莫愣住,但是又清晰意识到这件事极有可能,于是她便立即对少牢道:“我要找一个人嘱咐一下事情,你等我!”

    林莫赶紧回营,找药营里找到了阿卫,道:“现在整个军营我需暂交给你保管,小事一切照旧,大事你思虑拿主意,一切后果我来承担,但一定要想尽办法等我回来!”

    阿卫连连点头。

    快日落时分,远处一切光影都在随暗而去,此时少牢在一处破败街巷处,下马牵绳一挂,便匆匆去敲门大喊:“快开门!”

    林莫紧跟上去。

    门刚刚开了一条缝,那里头谨慎之人还未问出口少牢便强行推开了,此时那人吓得就要大呼之时,一个声音压住了,“慌什么,这是太子府的护卫少牢。”再看一眼,“林姑娘!”

    林莫看见玉树惊喜的脸上忽然挂泪,朝着自己便跑了过来。

    一把搂住林莫时,玉树终于感觉自己悬着的心落下来。

    “好玉树,宴婉呢?”林莫着急捋开玉树额头垂落下来的一缕发丝。

    “林姑娘,你快去吧!”玉树松开林莫,低着头呜咽起来。

    少牢一把抓住林莫,头也不抬,只道:“进屋后,别点灯,看到任何事情都要惊讶,一定要忍住!”

    林莫进了屋。

    屋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只是窗户都紧掩,从门口林莫几乎只能伸手去触摸感知。

    她心里害怕极了,想发声却又说不出话来。

    直到她撞到一个桌角处,忍着撞击的酸痛,一个声音有些低哑着唤道:“玉树,你又撞到了,点灯吧。”

    是宴婉的声音!

    可是这声音却如此虚弱。

    林莫默不吭声,终于摸到了床塌。

    见来人不说话,宴婉好似有感应,问:“是太子吗?”

    林莫刚要说话,便伸手摸到了那黏糊糊的却冰冷的一处,林莫下意识便收手回来,心里一惊,整个人有些麻木了又伸手去摸,沿着那冰冷的皮肤纹路,林莫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了。

    “太子,你别伤心,当年你收留宴婉,这么多年了,宴婉无以为报,区区一双手,没什么。”

    没有了,那纤细修长的手指,如今托在手心里的只有那拳头握着大小的手掌。

    “太子,尽管你每次来都不说话,但今日宴婉想听听你声音,你可否告知,林姑娘可还会来?这几日婉儿时常会想起林姑娘那张脸,那双眼睛,不知为何,总能安慰婉儿,让婉儿没那么痛苦,明明她也是个苦命人,却总给人一股生命总是流动,万事皆可平的感觉。太子,那日是婉儿不对,婉儿以为林姑娘心中有您,却告知林姑娘,想让她不要介意,婉儿只是借住太子府,是不会留的。婉儿只是想让林姑娘多与太子说说,不要让太子再受到他人不理解的恶意。”

    忽然一阵风轻拂,林莫感觉有什么靠近了,刚想伸手去阻挡,却被瞬间一股熟悉的力道抓住了手。

    “我知道。”齐纵声音缓缓响起。

    “太子,事情如何了?”宴婉声音强撑着。

    齐纵只能干干道:“你找到的那份房契画押让田无忌与何念牵扯上了,如今何念被押在了刑部,父皇已经命杨金水彻查。”

    “那太子妃…”宴婉声音弱了下去,细细道:“婉儿不该问的。”

    “陈冠蒲找的那批杀手虽然无一幸免,但是那批杀手之前有过其他活动轨迹,按着那条线索查出了陈冠蒲暗中有账簿与田无忌暗中来往,至于太子妃,她虽死,但她只为情所赴,人已死,不会追查她家族各系,你大可放心。”

    “不牵连便好,姨母养我教我,我不想她老了还要受无辜牵连。”宴婉声音越发弱了下去。

    “你别说话了。”齐纵话音刚落,林莫便感觉宴婉缓缓便想伸手来。

    林莫一只手轻拉着宴婉的手臂,另一只手抓住齐纵的手接过。

    “可惜婉儿看不见了,太子,婉儿会永远记得您。”

    齐纵压低了声音:“婉儿,你不是想见林莫吗?她来了。”

    “真的?”宴婉语气欣喜起来。

    林莫低低对她道:“婉儿。”

    “林姑娘。”宴婉声音柔软着轻呼,“你在哪?”

    林莫轻轻握着宴婉的手:“我在这。”

    “你来了,婉儿一直等着你。”

    “嗯。”林莫强忍着,可是身体难以克制微颤起来。

    “林姑娘别哭,这是婉儿自己选择的,那田无忌作恶多端,哪怕婉儿只能伤到他一丝一毫,婉儿也要用尽全力的。”宴婉声音缓缓,没有任何犹豫。

    “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你都告诉我。”林莫强忍着,小心询问。

    宴婉呼吸密了些,“林姑娘可是都会答应?”

    “答应,婉儿想做什么?”林莫仔细倾听。

    没有犹豫,宴婉脱口而出:“林姑娘一定要好好活着,宴婉想看着林姑娘开心自在活着。”

    “我会的。”林莫缓缓伸手去触碰宴婉的脸颊,却触碰到那一条条脸上皮肉绽开的伤害,可明明宴婉嘴角带着笑。

    “太子。”宴婉声音微弱下去,身体也不由往下躺。

    “婉儿。”齐纵始终握着宴婉一只手。

    “婉儿也希望太子能开心自在活着,虽然婉儿知道这很难…”

    “婉儿,你放心。”

    “点个灯吧,我害怕,在黑暗中死去…”宴婉支支吾吾着。

    齐纵连忙唤人点灯,林莫则不断呼唤宴婉。

    婉儿…

    婉儿…

    婉儿…

    一盏灯轻盈亮起,闪闪又要灭,但翻动几遍终于亮起来。

    宴婉柔软的躺在林莫怀中,安静的闭着眼。

    林莫站在矮矮树下,看着玉树站在棺材一侧,小心看着他人讲宴婉的尸体缓缓放置入内,少牢则已经讲葬随人员都安排好。

    齐纵吩咐完,棺盖一钉,便要抬棺了。

    林莫怔怔看着那棺材被抬出,“宴婉…”林莫轻轻呼唤着,跟着棺材走出。

    少牢站在一旁,拉住林莫:“宴姑娘死前一心想回她家乡,我同玉树要送她一程,林莫,你快回去吧。”

    林莫看着少牢,少牢伸手轻轻拍了拍林莫的肩头,安慰道:“去吧,宴姑娘也不会希望你这样。”

    看着少牢与玉树离开的背影,齐纵缓缓道:“上马车,送你回营。”

    林莫默默跟着齐纵上了马车。

    林莫有些疲惫的依在一处,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低沉问:“什么味?”

    齐纵抽出一个被包着的点心盒递过去。

    打开点心盒,明明是精美可口的糕点,也许是过于无暇,让林莫瞬间想到了宴婉。

    喉咙像被人掐着,林莫捏起一个。

    齐纵目光缓缓落在她手上。

    林莫塞进一个在嘴里,大口咀嚼了起来。

    “好吃吗?”齐纵幽幽看着她。

    林莫只是盯着盒子里其它糕点,认真说:“好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就要吃。”

    说着便拿着点心盒递到齐纵眼前:“太子要吗?”

    齐纵看着她快速咀嚼食物的样子,也伸手拿了一个过来。

    林莫默默又拿起一个塞进嘴里。

    就这样,一盒点心,很快就被瓜分了。

    食物下肚,填饱饥饿,林莫根本感受不到身体的需求,却真实感觉此刻情绪往低落失控。

    哭不出来,林莫无比冷静,她深知宴婉虽死,可她力量太过渺小,憾不动宴婉深恶痛绝的那个人,林莫缓缓抬眸看向眼前的齐纵,他侧脸目光投向静静看着外面。

    “太子,那份房契画押其实无用是吗?”林莫觉得齐纵也是在强力克制着,只是没掩饰住。

    齐纵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刹那的惊诧,“是。”

    “所以何念很快就会被放回来,她做事谨慎,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无缘无故承认。”林莫脑海里立刻浮现何念那被逼到情绪极端时,也并没有肆意张狂,能留在齐青手下走到今日,她不会是个轻易能被打破的人。

    齐纵听了,手指轻轻摩擦衣袖上的金线,语气轻缓:“如今她还在大牢里,要杀了她吗?”

    林莫静静接过齐纵不在乎的眼神,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平静道:“杀了。”

    齐纵却微微蹙眉了,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相信的笑意,“我还以为你会阻止一下,说一下冠冕堂皇的借口来。”

    林莫被齐纵这语气逗笑了,抿了下嘴,感觉铺天盖地的困意笼罩着自己,太困了,林莫感觉自己就要失去感知沉下去,但她坚持着对齐纵来了一句:“太子,你想杀就杀,属下现在想睡一会。”

    大概是在宴婉死去后,有一大段空白的时间,整理宴婉面容衣服时,林莫消失了。那眼睛已经红肿得沉重压着,靠着一处在这颠簸的路途上,周围只有轮子滚动带来的晃动声,他们两个人在这彼此沉默无言的空间里,偶尔袒露一些很沉重的事情。

    齐纵静静看着林莫出了一会神,最终只说:“睡吧。”

    猛地颠簸了一下,林莫头碰到一处,打破了她沉重的睡意,她睁了眼睛,却感觉齐纵始终在盯着自己,那突如其来的背脊一凉让林莫紧闭双眼。

    齐纵瞧见了,把目光移开,自顾自的说起来:“趁着你睡觉,本太子好好梳理一下此时复杂的局面,如今何念虽在大牢里关着,从她身世背景找源头其实想嫁祸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也不难,难得是如何把这罪名捅大,让这事情难以收场,其一关于何念武将之后,抄家将级,后代本不能入朝为官,木兰营暗地与御林军同归天子一人,但领头者依旧是我阿姐,关于何念统筹木兰营也终归不能揪其以往,其二便是抄家后的何家后有被经官家评估落入他人之户,如今又有人暗箱操作,让这何家宗祠又返回其处,这一点,虽无直接证据,但何家之后,何念的嫌疑的确是最大的,只是物证人证皆无,不能定案。可这田无忌老谋深算,将查未找来入了大牢,先发制人,审问了何念。”

    林莫在心中仔细思索一番,查未如今是田无忌手下的人,查未审案,到底是何居心?

    齐纵又悠悠道:“也不知查未是真审问还是假审问?不过何念都要遭罪了。”

    林莫装不下去了,眼皮轻轻抬起,“太子这是要吩咐属下去查?”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便派你去。”

    “何时?”

    “越快越好。”

    林莫舒了一口气,拉开帘子望了一眼外头,果然,这条路越走越亮了。

    马车不久便停在了大牢外,齐纵递来一块令牌:“拿着它无人挡你,见到何念小心询问,看看局面到底如何了。”

    林莫抽过令牌,那沉甸甸的令牌像一记鞭子,这个人果然不能轻信,一路上都在转弯给自己设坑。

    不管自己接不接招,最后都是要将自己送到这大牢来进去查看一番。

    “可还有其他吩咐?太子。”

    “之前听人禀报过,查未用了刑,你这个时辰进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造成不好的嫌疑,本太子也特传了御医去查看,你大可放心去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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