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

    邺朔这几日在赵瑜府上,焦虑得连赵瑜都能看出他有心事。

    他忍不住拿邺朔开玩笑道:“不就是没有个官职吗?这样,你再去考官,就分在老夫手下,老夫引荐你。”

    邺朔难得的没有和赵瑜插科打诨,说些玩笑话,还是一个劲的叹气,背着手走来走去。

    “出什么事了?”

    直到,府上匆匆来了个跑腿,特地来找了邺朔禀告道:“公主车驾今日从神殿入宫了。”

    邺朔闻言,整个人都绷直了,他看向那报信人,神情紧张道:“铎北军府有什么动静吗?”

    那报信人被邺朔看着害怕,可是胳膊被攥着也退不得,道:“铎北军府一如往常。”

    邺朔放下心,点头道:“是了,是了。”

    随后,他随手从身上摸了所有的银两塞给了跑腿,道:“你再去盯严铎北军府,一有什么动静,立马来报。”

    那银两丰厚,报信人一看就是再怕邺朔,也接下答应了。

    赵瑜看邺朔如此,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毕竟无论是当时大皇子叛乱,还是后来的太子自杀,他都不曾这样的忐忑过。

    “到底出什么事了?”

    邺朔看向赵瑜,在天气晴朗无风有阳的院子里,他却道:“怕是要变天了。”

    晴空霹雳。

    此次冉公来寻莫涟江时候,她已经穿好了公主朝服,化好了妆容,朱钗金玉的饰物,在这样的美人身上,显得雍容端庄而华贵。

    随后,施施然的上了去往皇宫的车驾。

    在搀扶下车之时,也是除了被这一身的重衣华饰压的动作缓慢了些,丝毫不见任何的异常。

    她看着这偏殿,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丝讽刺。

    偏殿内外,飞鸟不鸣,静谧异常。

    冉公为莫涟江打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道:“陛下在里面等。”

    莫涟江点点头,随后进了殿门,朝殿内深处的那片黑暗,和坐在黑暗中的人走去。

    明灵帝坐在上座,暗影模糊了他的身影,只留了一双火炬一般的双眼,矍铄愤怒死死的盯着下方的来人。

    “你现在竟然敢来,还真是当朕已经死了。”

    他开口冷森森道。

    莫涟江已经知道了明灵帝的愤怒,以及迟早要来的这一天。

    她回道:“天坤的兵势依旧效忠父皇,父皇召见,我自然是要来了。”

    这就是当时邺朔和莫涟江从奏文中发现的问题,天坤核心的军文呈报和效忠对向依旧是还没有驾崩的明灵帝。

    明灵帝接着道:“你以为莫林樵死了,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王!笑话!你忘了你在离山上答应了朕什么了!你说过,不会动他!”

    太子的事情,莫涟江无奈的闭了闭眼,明灵帝已经知道了。

    她辩解道:“父皇,太子之事,我没有食言,当真是意外,我无愧于太子,也没有食言于父皇。”

    “胡说!”

    明灵帝愤怒的一拳锤上了龙椅,握拳的手砸在蟠纹上。

    在那双矍铄和怒火的眼下,莫涟江还见到了真龙泣血的王座。

    “幽山断水半月,你可知他是怎么在幽山上活下来的?!”

    明灵帝质问道。

    莫涟江没有话了,虽然只是在天乾军中听说了些幽山的传言,可她始终是不愿相信了,可她满面的难言,相信不相信其实在心里早有了分说。

    明灵帝冰冷的笑了,都是拜她所赐,她倒现在却是听不得也不敢信了。

    “喝血,喝死人的血。”

    明灵帝咬牙切齿,清晰无比道:“一个宁愿喝血也要活下去的人,你们说他会自杀?”

    明灵帝毫不留情的撕下了一切的伪装,再不掩饰满腔丧子的愤慨怨怒:

    “是你们杀了朕的儿子,是他杀了朕的儿子!以臣弑君!”

    他一字一字斩钉截铁道:

    “朕,要他偿命。”

    莫涟江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进宫之时就早知道如此,可现在亲耳听明灵帝宣判,她还是心里一凉。

    寒魏彰。

    明灵帝甚至不愿提到他的名字,可无论是明灵帝还是莫涟江他们都知道说的是谁。

    莫涟江抬头看向黑暗中的执拗老者,劝谏道:

    “现在天机三军历经苦难,已经不容再战了,若是天坤和天乾在天都城内火并,苍梧此时来犯,天机将万劫不复。

    我此次亲身前来,一是我问心无愧,二是希望父皇能看在天机国的存亡安危上,三思。”

    他是大仇得报了,也再无寒氏的忧惧了,可若是苍梧来犯,天机国都不在了,还有什么用。所有人都得沦为苍梧的阶下囚。

    所以,即便知道此时的皇宫,已是龙潭虎穴,她也必须得亲自亲身前来,调和两方关系,若是她回避,或是站天乾维护寒魏彰,把明灵帝逼急了,当真没有人能踏出天都城半步。

    “呵!呵呵呵呵呵呵!”

    明灵帝闻言,勾勾的冷笑了一阵,只要他们还在天都城,他们就还在他手中。

    “朕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觉得朕不敢动你,你一定会来。”

    明灵帝赞许道,可是在他凉薄的语气听来,只剩嘲讽。

    “对,是。毕竟你身上也流着莫氏皇族的血。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帝位。但是,只要你来就够了,朕不想动天乾,只要他死就行了。”

    明灵帝道。

    皇宫中,上下埋伏着天坤刀斧手,只等莫涟江进宫有难的消息被放出,只等寒魏彰踏进宫门的那一步。

    莫涟江哪能不知明灵帝的打算,以她为饵,以皇宫为笼,在皇宫中埋伏下杀手,若是她为帝王,这也是她能想到除掉寒魏彰,动静和损失最小,也最稳妥的办法了。

    “父皇所求,无非就是一命抵一命,平息太子之冤罢了。区区一名军兵的命怎能抵上王的命?”

    她叹了口气。缓缓摘下了一直戴在左手上的覆手。

    “父皇原本想的是,以我引寒将军入宫,在宫内伏杀他。这样即便天乾军得知主将被杀的消息,而因此暴乱,也会在我的面子上,不至于为乱天都。再传位于我,由我出面平息和镇压天乾军。”

    莫涟江叹了一口气,这确实对莫氏是万全的安排,可前提是她能活得久,能维持住大局,道:

    “我在苍梧的时候,中了苍梧的毒,才能从苍梧逃出。

    我活不了多久,父皇在此时杀了寒魏彰,那之后天下大乱,无人能再镇天下。

    天机国不复存在,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就是父皇想要的结果吗?”

    明灵帝看着她的手,震惊的从帝座上站了起来,难怪她夺权而不登位,不是为了寒魏彰妥协,而是她知道,她没有这个命。

    “你……你……。”

    “我愿用我的命,抵他的命。父皇曾经问我,用王的命换兵的命,值得吗?我现在告诉父皇,我愿用我的命换太子的命,好让父皇平息怒火,放下仇恨。

    这天下不是我们莫氏一家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父皇身为天下之主,也看在天下黎明苍生需要他的份上,放他回家。

    他一生悲戚,命运让他死,他却一直在求生。我会帮他,直到最后。”

    莫涟江看着眼前的明灵帝,说出了最后的筹码。

    铎北军府,寒魏彰冷不丁的背后一阵恶寒,那是从小在沙场上摸爬滚打的而养出的对杀意和危险的直觉。

    他想了又想这杀气的来由,这才想起那天看的奏文,天坤军的奏文未免少的异常。加上,当时莫涟江和邺朔的反应,他们分明就是知道,天坤军效忠明灵帝,而在提防他。

    或是说,准备对他动手。

    他猛得站起身,看向底下正在商议天乾军内部事务的众将,问道:“天坤主力现在在何处?还剩多少?”

    肖素一五一十的回报了数目和天坤军驻扎校场所在,他们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是一直盯着城内的天坤甚至是天佑的动向。

    寒魏彰皱起眉,怎么也不像是及时能开战的动向。

    “他们的主力屯兵在天都东南西北的四方城门外,开战不易,似是只是要拦人出去。”

    肖素汇报完,分析道。

    寒魏彰看着沙盘,紧锁眉头,道:“东南西北的人太平均了,哪一边都不像是天坤的主力。”

    若是主力,总会在人数上或更多,或更少而产生偏颇,这样分的平均的,只能说主力不在这四方。

    那在哪里?他眼神一遍遍扫过天都沙盘。

    又看向天乾谍令,道:“还有哪里你们没有盯着?”

    旁边的谍令,想了想道:“那只有皇宫和神殿了。”

    话音刚落,寒魏彰握剑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他抬头看向众人问道:“神殿近来没有消息吗?”

    谍令看向所有人看来的眼神,这才道:“殿下这几日说要休息,今日被陛下召进了宫,临走时,殿下特意嘱咐了若是将军问起,不用担心,也不用等她。”

    寒魏彰也想到了,明灵帝要对他动手的地方。

    皇宫。

    连贺兰都听出了莫涟江这段时间行动的强行和不正常,他看了看旁边的肖素,小声问道:“殿下真的没事吧?”

    他们个个面面相觑。

    寒魏彰扶着沙盘侧边,闭了闭眼,叹息,再睁眼已经下定了决心。这皇宫,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势必要杀个来回,把她完好的带出来。

    “我去见她。”

    话音刚落,邺朔已经走了进来,道:“将军,殿下不是说了,不用担心了吗?虎毒不食子,殿下怎么说都是陛下的亲生骨肉。你若是去了,不是正落入了局中,更让殿下两难吗?”

    寒魏彰看向他,一把握住邺朔的胳膊道:“你还知道什么?!”

    邺朔张口,又顿了顿,想了想道:“你放心,殿下这次去,就是与陛下商量诸位回铎城事宜,大家相信殿下等就是了。”

    寒魏彰怀疑的瞧了瞧邺朔。

    待莫涟江出了宫门时候,就见着乌泱泱的天乾军站在宫门口。她掀开车帘,特地从车上走下,笑了笑。

    又看向站在马车旁配剑严阵以待的寒魏彰,寒魏彰伸手搀住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你吓死我了。”

    莫涟江拍了拍他握着自己还在发抖的手,道:“话总要说开嘛。”

    说罢,她又盯着寒魏彰通红的眼,有些复杂而轻轻握住寒魏彰的手,道:“让你受惊了。”

    寒魏彰从她的眼中看见了颤抖和愧疚。他收起了倒影在莫涟江眼中的凶光。

    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怎么没有反心?!就在刚才,就在现在。他想反明灵帝,他想自立!

    “涟江…我……。”他收起眼中的杀意和仇恨,可他知道他方才的心思被莫涟江看出来了,他着实是百口难辩,

    三次,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明灵帝却想杀他三次!

    第一次,在沂翎关借苍梧的手杀他灭寒氏,第二次,在离山上,挑唆莫涟江来杀他。

    第三次,在天机皇宫内,利用他的感情在皇宫中埋天坤刀斧手杀他。

    逼人至此,他怎么能不恨不反?!

    就在刚才,他想就算要救莫涟江,他也不会一个人闯进宫,他要带天乾军杀进去,反了明灵帝!

    自立也好,奉莫涟江上位登基也好,总比一次次被杀被暗算好!

    可直到愤怒和仇恨过去,他才想到那样难堪的就是莫涟江了,他还是反了莫氏天下。

    “没事。”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之处,莫涟江打断了他的道歉和辩解。好像对他暗藏反心,并无任何忌惮和责怪之意,

    明明她该害怕,该猜忌了,却说出这样的话,寒魏彰顿时从仇恨和恐惧,转为了深深的愧疚和委屈,和只要看见她,只要还能握着她的手,心中就只剩下一片柔软。

    毕竟明灵帝想杀他三次,她就护了他三次。这样的拉扯之下,他确实没办法反。那样他负的就是莫涟江了。他只剩委屈,他想活着,他有什么错?

    “没事了。”莫涟江再次斩钉截铁给了他承诺。

    寒魏彰心有余悸,第三次,他不明白莫涟江到底说了什么,能让明灵帝打消了杀他的念头放他一条生路。

    “他…和你说了什么?”

    同样,寒魏彰也不愿提明灵帝,甚至称一声陛下。

    莫涟江想了想道:

    “我替将军答应了回铎城,守边关。只要不在天都,父皇就不会怕你了。”

    她自然不能如实说了。只能编排出一个他能接受的理由。寒魏彰听此,倒是有些惊喜和意外。

    随后激动的反手握住了莫涟江的手道:

    “这样就可以了吗?那我走,我立刻就走!”

    她微微朝寒魏彰笑了笑,见他答应了,随后转向他身后等待的天乾军,道:

    “回家吧。大家回家吧。”

    她顿了顿,隐下了声音中的颤抖,抬手郑重而掷地有声道:

    “回铎城吧。”

    皇宫外,原本严阵以待的天乾军,在听见这样天大的好消息之后,欢呼而庆。

    “太好了!”

    “回家!回家!”

    “终于能回去了!!”

    寒魏彰激动的再也顾不上什么紧紧抱住了面前的莫涟江。

    莫涟江从他的肩头看见了站在欢呼的兵丁之间的邺朔,他的眼中悲悯而苍凉。

    两人对视,莫涟江只得挤出一个笑容。

    莫涟江推开寒魏彰,伸手在他脸上抚了喜极而泣的泪,道:“将军,帝心瞬变。快整军出发吧,别耽误了。”

    寒魏彰连忙点头,一切感激的话尽在不言中。

    “你也回神殿收拾收拾,两天,只要两天,两天之后,我们就出发。”

    莫涟江没说话,她笑了笑,随后转身回了车内。

    车驾在欢呼和对昭晔公主的感激声中越行越远,淹没了车内再也强撑不住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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