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青

    谢灵昭却不知太子在那木料店站了一刻钟,便将她的将来都打算好了。

    她只是察觉,近来太子出现在他身前的次数增多了不少。

    譬如这日,谢灵昭应静和郡主的邀,出门踏青,临走到公主府大门前,都能碰到太子正从府内出来。

    “太子殿下。”

    谢灵昭下了轿,规规矩矩地垂眸行礼。

    太子温文尔雅,一身宝蓝色风度翩翩,他温和地问道:“谢姑娘,可是要陪静和去踏青?”

    “是。”谢灵昭应着。

    太子闻声微微皱眉,他有意提醒,于是又问:“你可知她名义上是去踏青,实则是为了同张国公家的世子相看?”

    “自是知道的。”

    “既如此,无名无由,谢姑娘跟去,实在有些于理不合。”

    “我有意提点姑娘两句。”

    他如此评判完,又说:“前几日我见姑娘同王家小侯爷在路边攀谈,同桌而食,身边并无长辈,实在不妥。”

    原来太子眼中她竟有如此多的错处。

    谢灵昭心想,此时堵了她,便打算诸多事宜一同清算,恐怕没两句便该说到她的声名远扬,说到人伦纲常了。

    她沉吟片刻,抬起一双眼睛,平和地看着太子,说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那秋水般地双眸一丝波澜也无,武将家的千金,却养的身娇体弱,若风若雪,言语间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过我此生并无什么远大的志向,也无需多好的名声。”

    “我只知谢姑娘一贯温良,竟不知胸中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念头。”

    太子语气平和,却能叫人品出几分疾言厉色的意味:“难不成是因为痴于机关之术,做出了些物件,便觉得可将人伦纲常置之度外?”

    “太子殿下此言,臣女实在惶恐。”

    谢灵昭跪下,虽是身处下位,心中却无半点屈服之意。

    太子因着这一跪,心中熨帖了几分,又循循善诱地劝道:“且不说这机关之术用处几何,且说近来在这上京城中,谢姑娘闻名遐迩,这实在有损闺阁女子的清誉,你日后可怎么议亲。”

    “殿下。”谢灵昭垂眸,只能瞧见那人混着金边的靴子,她心中哀而不伤,却道:

    “我此生也只愿嫁一位普通郎君,能体恤我的喜好便好,并不奢求什么高门显贵。”

    太子被她这一句狠狠噎住,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脸上温和不再,冷笑两声:

    “你谢家累世官宦,本是世家大族,家中长女竟志向于屈尊下嫁,好的很。”

    言罢拂衣而去。

    谢灵昭抬眼,向他的背影福身,“恭送太子殿下。”

    “昭昭……”

    静和郡主刚出门,便看到怒气冲冲离去的太子,又见谢灵昭跪在地上,十分错愕。

    “发生了何事?”她问。

    沐月将谢灵昭扶起来,春日地上凉,谢灵昭跪了这片刻,已觉得膝盖冰凉一片。

    月事近了,平白受这一顿凉,有些莽撞了,谢灵昭心想。

    她只道:“太子殿下觉得我言行不妥,不堪为世家大族的表率。”

    这话说的实在是重,静和郡主瞪大眼睛,关切地问道:“可是因你最近声名在外的缘故?”

    “嗯。”谢灵昭点头,见郡主变了脸色,像来是在想怎么宽慰她,于是反过来安抚道:

    “我既做了,自是将这些都考虑过了,不会放在心上。”

    “可太子哥哥……”

    静和郡主犹犹豫豫,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谢灵昭却不想再深究下去,牵着静和郡主的手,往马车旁走。临上车了,抬头对早一步上去的静和郡主说:

    “郡主敢爱敢恨,我若不是个敢作敢当的人,怎能同你交朋友。”

    静和郡主闻言一愣,这才心情明媚。

    青山寺前,渭水河畔,满山盛开桃花恍若云霞。

    静和郡主依着家人的嘱咐,到了约定之处,却见对面,那国公府的张世子身旁也有人作陪。

    也不是旁人,正是这张世子的表弟,不久前刚刚归京的王修尧。

    四人略聊两句,谢灵昭与王修尧便相继找借口离开,给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张世子名张怀安,正是王修尧舅舅张国公的独子,为人风光霁月,自是跟郡主相配的。

    谢灵昭遥想,前世他们也是一番圆满姻缘。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桃林,彼此默默无言。

    此时,恰有蝶落在谢灵昭鬓边,王修尧余光注意到,不觉多看了两眼。

    谢灵昭觉察他欲言又止,便问:“王小侯爷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谢姑娘今日气色……无异。”

    王修尧也只自己容貌过人,常为着一些善意的举措叫人家姑娘芳心暗许,却终是女有情郎无意的,伤了人家姑娘的心。

    谢姑娘如此才智过人,他万不想失去这样一个朋友,于是撒了这样一个拙劣的谎。

    谢灵昭脚步微停,却听他不打自招道:“……实则是谢姑娘鬓边落了只蝶。”

    “我怕如此般的话容易叫你误解,才顾左右而言他的。”他闷闷地解释。

    谢灵昭轻笑,见他这表情,便知他平日没少叫人误解,她伸手抚向鬓边,那蝶翩然而起,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王修尧见她并不在意,松了一口气,随即道:“前几日给太后娘娘看病不得空,未曾登过谢府的门,谢姑娘不妨趁现在让我探一探脉,看看恢复如何?”

    “王小侯爷,”谢灵昭有些无奈地看向他。

    “是我唐突了。”

    他想了想,又道:“近来谢姑娘声名鹊起,流言纷扰,谢姑娘却不要将这些放在心上,于病情恢复不利。”

    谢灵昭问道:“王小侯爷如何想?”

    “我只想能托个同谢姑娘认识的福气,早些买到那计时机关。“

    他略有些苦恼,随即笑道:“玩笑话,谢姑娘不要当真,我不是在跟姑娘讨东西。”

    谢灵昭轻笑,“我只是知道,王小侯爷性情纯良,我怎会怀疑。”

    本以为他并不评判,没想到又听他说:“人生在世,若是非得被这些条框束缚了,东也怕,西也忧,活得便太不自在。我倒是觉得,谢姑娘能有自己喜欢的物件,是很好的。”

    谢灵昭心中触动,至纯之人,心思反而最为通透。她不由对王修尧心生好感,只一瞬,后垂眸笑道,“小侯爷想的通透,我万不能及。”

    二人一路闲聊,来到了河畔。

    此处更热闹些,货郎摆摊,游人垂钓,有三两孩童在放纸鸢,王修尧眼前一亮,“谢姑娘可想放纸鸢?”

    谢灵昭顺着看去,那纸鸢翔于日空,好不新鲜。

    “是好些年没放过纸鸢了,”她走到柳树前的石凳上坐下,又说:“王小侯爷若是想去,便去吧,我身有不便,在这看一看便当解闷了。”

    王修尧也坐下来,劝道:“谢姑娘若是忧心自己的病,那却是无妨的,适当发些汗反倒能强身健体。”

    谢灵昭轻轻摇了摇头。

    却不是这个缘由,只是女儿家的事,总不好叫王小侯爷知晓。

    谢灵昭如此想,却觉身下的石凳实在寒凉,忍了忍,复又站起来。这时腹部传来阵阵坠疼,她皱了皱眉,不想月事竟在这个时候来了。

    那边的相看却没结束,她单手撑着柳树,继续瞧那纸鸢,腹痛难以忽略,全身心都在对抗那疼痛了,连天上有几只纸鸢都不曾注意。

    “谢姑娘……?“

    王修尧的一句话将她喊回来,谢灵昭回头,面上冷汗连连。

    “你脸色苍白地很。”

    王小侯爷担心得很,想到她只说身子不便,却未说缘由,当下明白过来,开口问道:“可是月事不调?”

    谢灵昭活了两世,也是第一次听大夫问的如此直接,一时窘迫,竟不知怎么开口,只垂眸,轻轻点了点头,耳尖却悄悄红了。

    “脸上泛红……这我却不知,是何缘由。”王修尧奇怪道。

    谢灵昭本欲开口,疼痛却愈加严重,往前走了两步,竟至于眼前发黑,耳鸣如蝉。

    只听几人惊呼,王修尧一时着急,顾不得男女大防,伸手扶了一下谢灵昭,这才不至于叫她倒在地上。

    女儿身子柔软,贴近了,又股幽香传来,王修尧一愣,心中泛起几分怪意。

    沐月慢了一步,一个人却支撑不住谢灵昭,只好叫王修尧帮忙,背起主子,匆忙间道了谢,又道:“姑娘如今名声昭著,不宜再添了,今日之事,还望小侯爷能不为外人道。”

    王修尧还未从那怪异的感觉中醒来过,又忧心谢姑娘的身子,身为医者,竟脑内一片混乱,闻声只点头说:“自然。”

    目送着沐月背着自己主子走了,却没追上去。

    等人都走远了,王修尧才回过神来,自乱阵脚,这犯了他自己的大忌。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了,垂头丧气。

    待谢灵昭再有精力去注意周遭事物,便是人在沐月的背上了。

    她□□两声,沐月听到她的声音,问道:“小姐可缓过来了?”

    谢灵昭轻“嗯”了一声,腹部仍又冷又疼,她垂头趴在沐月的肩侧,“好疼……”

    “我们马上就到车上了,奴婢带您回府,叫红儿姐姐帮小姐瞧瞧。”

    沐月心疼谢灵昭,走的又稳又快。

    “王小侯爷竟没跟上来。”

    谢灵昭觉得依照他的性子,竟没当场说要给她治病,觉得奇怪。

    “大抵是小侯爷心中有数,也知道这女儿家的事,他一个男子不好插手罢?”沐月回道。

    谢灵昭一时想不出其他,只“嗯”了一声。

    沐月又道:“说来奇怪,我走前,见小侯爷魂不守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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