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

    太子对关敏兰的印象并非不深。

    她父亲身为太傅,常在东宫中出没,又因年纪相仿,常被关太傅挂在嘴边,每每见时,也对她多有照拂。

    素日见她都是温和知礼,端庄宽厚,而见她日渐长成,太傅言语间有存着叫女儿入东宫之意,太子不是没想过娶她做个侧妃,以抚慰太傅之心。

    不曾想她竟好高骛远,心如蛇蝎。

    他冷声开口:“谢家父子此刻在前线冲锋陷阵,你却意图戕害谢氏千金,如此离间君臣,意欲何为?”

    离间君臣......谢灵昭闻言垂下的眼睫轻颤,这话倒是熟悉的很。

    前世她油尽灯枯时,也曾对着关敏兰说过这话。

    如今身份转换,她竟成了旁观者。

    一直紧紧攥在手心的指甲突然松了劲,谢灵昭抬眸,看向搬起石头却将自己推入深渊的那人。

    只见她脸上血色尽失,猛地抬眸:“殿下!此事都是臣女所为,糊涂冲动,一时被蒙了眼,这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哦?”太子转身,“看来,你还有话要说?”

    未曾想到太子竟至此还愿问她一句,关敏兰膝行向前,目光痴迷:“殿下!殿下!我......”

    这落在太子眼中,便是一脸谄媚之态。

    太子皱眉,沉声打断:“到了如此地步,你竟仍不知悔改,那便无需多言。”

    “传我旨意,太傅关促山幼女关敏兰心肠歹毒,挑拨谋害朝廷重臣之女,不堪为世家表率,着青山寺庙内清修,五年不踏出半步,不许嫁赘......”

    谢灵昭收回视线,默默无言。

    “殿下!”关敏兰又往前,欲捉住太子的一片袍角,却被一个拂袖,重重搡倒在地。

    她还想往前,却被侍卫按在原地,不得动弹。

    “关太傅教女无方,以致如此祸患,孤会禀报父皇,想来父皇定会严惩不贷。”

    太子睨着伏在脚下的人,见她挣扎间,发髻散了,原本细心保养的纤纤玉手因用力抠出血来,指甲也断了,满是污泥。

    却字字珠玑,毫无怜惜之意。

    本以为大仇得报,心中会满身轻松。谢灵昭却毫无畅快,只觉得悲哀。

    林秀淑伏在地上发抖,等太子宣判完对关敏兰的惩处,慌不择路地膝行到谢灵昭身侧,拉扯着她的衣角,“谢姑娘!谢姑娘你大发慈悲!”

    她泪如雨下,“求求你替我向殿下求求情!我只是嫉妒你,并不想害死你!”

    谢灵昭不曾设防,她本就瘦削,来人又全力恳求,差点被拉的一个趔趄。

    “拉开她。”太子令道。

    “不想害死她?”一直不曾开口的静和郡主讽刺地反问,“好一个不想害死她,意欲毁人名节,同叫她去死有何区别!”

    谢灵昭看向静和郡主,甫一目光相接,郡主就将脸别到了一侧。

    谢灵昭不动声色地垂眸。

    此番动静如此之大,叫那许多世家子弟都听到风声,太子见势如此,索性派人将在场人等人都叫过来,当众审判。

    谢夫人也匆匆赶来,立在一旁。

    林秀淑见求助无望,名声尽毁,怨毒回眸瞪着谢灵晰,厉声咒骂谢灵晰:“你这个两面三刀,无情无义的庶出羔子,竟敢背叛,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谢夫人无声地走到谢灵晰身后,温手附上她的肩。

    谢灵晰一愣,回头瞧见母亲慈爱的目光,心中安定。

    她自觉不保,将一干人等都拖下水,复又骂谢灵昭:“谢灵昭!你攀附太子在先,勾搭王小侯爷在后,如此水性杨花之人,怎堪为......唔......”

    话还没骂完,便被侍从堵了嘴。

    太子淡淡往谢灵昭那儿看了一眼,见她神色镇定自若,转头瞧着地上的人,冷笑道:“如此不齿,你便在她的份上再加三年。”

    说罢,便叫人将这二人带下去。

    本以为这场闹剧到这里也就收场了,太子顿了顿,又道:“谢将军长女机智聪慧、临危不惧;二女英勇大义,爱护家人。两位姑娘历次一遭,委屈自不必说,能如此善了,实属难得,各赐予黄金50两,以示嘉奖。”

    谢灵晰讶然,下意识地看向长姐。

    却见谢灵昭面色不改,叩头谢恩。

    -

    本该风雅清丽的赏荷宴,却如此收尾,众人唏嘘。

    众人散去之后,谢灵昭一路默默默默无言。

    待回到家中闺房,坐在绣床前,瞧着满室木制的机关,或成或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后慢慢地躺下,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梦。

    -

    却有人做了噩梦。

    太子不曾想过闺帏女子,竟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他出身中宫,母家势大,虽也听说过后宫争斗,却也没有人胆敢舞到他的眼前。

    睡前感慨良多,入了梦,却见到了白日求他做主的姑娘。

    那是他成亲的第四年冬,京中时常有大雪。

    日日冷得很,天总是灰亮亮的,日头不过一抹亮白,他在外办差,案牍繁重,西北有寇,她父兄在外征战,她在东宫为他操持诸事。

    四年间,他忌惮又依仗,带着些故作冷落娶了几房侧室,与她相敬如宾,并未有一子半女。

    那段时日他往返于京郊与宫中,为这大雪压塌民居奔波,听闻她病了,也未曾太过放在心上,只叫另一位向来亲和,与她关系亲密的关侧妃掌家,替她分担,又叫她好生将养,却并未去看她。

    如此过了数日,却未听到康复的消息。

    那日西北大捷,他心中舒畅,民生之事也告一段落,他总算得空回东宫,打算去瞧瞧她的病。

    难得天空放晴,他坐于马上,想着她身子一向不好,该找个名医瞧瞧,一边悠悠地回家去。

    刚到门口,没等下马,却听到她薨逝的消息。

    前来报信的人还匍匐在脚下,他半天未发一言,心中却传来阵阵钝痛。

    无疑攥紧了缰绳,身下白马受惊扬蹄,他就这样被掀翻在地。

    “殿下!”

    “殿下节哀!”

    身边围过来了一群人,容颜哀切,都劝他节哀。

    他才后知后觉,对她之爱竟有如此之深。

    跌跌撞撞地跑进她的寝殿,却并不见人,有丫鬟惊地摔了花瓶,连番逼问下,才知她去向何处。

    待他一路寻到后院那个阴冷的院子,正巧撞见了关侧妃要处置她身边的那个小丫鬟。

    这才须尾俱全地清楚了始末。

    后头的事,便是哀痛莫过于死下的冲动,他一向冷静自持,却亲诛了侧妃,下令杖毙了一干相关人等,叫朝野轰动,差点不保太子之位。

    ......

    头痛欲裂。

    太子冷汗连连地梦中醒来,心中钝痛却是实感,叫他一时分不清虚实。

    待缓了好久,起身饮了一壶冷茶,走到门前,被夏夜的闷热浸透,这才安定下来。

    他瞧着那轮皓月,心中百般滋味难言。

    -

    宫中对关太傅和林国子监祭酒的惩处不日便下来了。

    因着谢家父子均在前线领兵,同贼寇生死较量,为安抚人心,对关家与林家两位罚的格外重些,不仅罚了俸禄,还留职考察。两家的始作俑者自是名声尽毁,即使出来了,也不会有良婿相配。

    旨意下来那天,谢灵昭去找了一趟太子。

    再次踏入东宫,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喟。

    谢灵昭跟着侍从路过一幕幕熟悉的景致,进了偏厅。

    见一应陈设恰如昨日,太子品味恬淡风雅,不好奢靡,谢灵昭垂眸瞧着呈上的茶,那茶盏通体乳白,花纹唯有一轮红日与一抹浮云。

    太子走进来时,看到的就她端丽地坐着,抬起一只素白的手轻碰那红日的模样。

    见他到来,谢灵昭起身行礼,姿态缓而不慢,一姿一容,赏心悦目。

    “平身吧。”太子微微抬手,走到一旁坐下,“谢姑娘前来,可有何事?”

    这样登门,于理不合,可太子又怎么会拒她。

    头一个梦过后,太子始终在想,梦中前世害她的人被他惩处,可那彻底置她于死地,叫她心灰意冷的话,到底是真是伪?

    他的确忌惮谢家势大,父皇也叮嘱要制衡一二。可陷害忠良,戕害发妻,却绝不是一个好的掌权者该有的举止。

    好在还有后头的梦,为他答疑解惑。

    可梦境如此真实,又接连而来,太子心中思忖,却听那梦中温顺的妻,白日疏离的谢姑娘,冷不丁的开口:“臣女是觉得,殿下或有话要问我。”

    太子暗顿,哑然失笑。

    “谢姑娘日前求助于孤,今日又登东宫的门,若我未听姑娘这句话,必定认为姑娘这是回心转意了,以此低头。”

    太子将茶盏搁下,直直地看向谢灵昭,言语间听不出情绪:“如此看来,谢姑娘从始至终,都是在利用孤。”

    谢灵昭并未低头,毫不避讳地对上了太子的眼睛,将“是”说得云淡风轻。

    太子不言,依旧注视着她。

    他虽一贯春风和睦的做派,可到底是储君,目光威严之时,能叫一众能做她祖父的老臣跪地落汗。

    她却依然不卑不亢地坐在那里,天山雪般。

    良久,太子终于开口,他似是确认又似诱哄般地说:

    “我梦见了,你的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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