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林韵婉纵马狂奔出去,众人眼瞅着黑火似的龙驹驮着她眨眼间便要消失在大道之上。

    萃珠深知个中利害,林韵婉骑术稀松平常,又好逞强,龙驹是新得的战马,未经训练,性情暴躁,若是骤然受惊将林韵婉甩下马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萃珠不敢再细想下去,屈膝跪在凉亭前高声恳求道:“小姐此举凶险,还望世子爷快些派人拦住三小姐!”

    杨睿慵懒地靠坐着,手握酒杯惬意地眺望远方,随意道:“表演才开场,急什么?”

    此时再呆傻的人也能听出杨睿口中的戏谑意味,他竟是将对他一腔痴情的林韵婉当作乐子看!

    “若是三小姐出事,奴婢死不足惜,只是在场的人都要担上这见死不救的罪果了。”萃珠咬紧唇瓣,苍白着脸继续道:“奴婢见场上有不少马术娴熟的师傅,只要派出几名去,一定能拦住小姐。”

    “你这是威胁我了?”

    杨睿双眼微眯,眸光如电,吓得萃珠急呼:“奴婢不敢!”

    她方才口不择言,竟忘了对方是权倾天下的王爷嫡子,平素最是乖张不羁,岂能任她个小奴婢出言威吓。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众人回首望去,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林韵婉驾马所去。

    “萃珠求求世子爷!小姐她在呼救啊!看在小姐对您痴心的份上,您救救她吧!萃珠在这求您了!”萃珠以头抢地,“砰砰!”数下后,她的额头沁出血丝,与泥土混杂一团,狼狈至极。

    场上确有许多马术精湛的师傅,只是他们早就看出世子对林府小姐的刁难之心,没有世子发话,谁也不敢妄动。

    东霖心中忐忑,明明是两位主子间的矛盾,但林府上的千金真在他们眼皮底下出了什么事,世子本人顶多挨王爷一顿训斥,可他们这群下人就惨了,重刑责打后发卖已经是最好的下场。

    “主子,要不然还是先派人去看看情况吧,王爷先前叮嘱过,暂且别得罪林府,今日之事若是叫王爷知道了……”

    东霖望着杨睿越来越低沉的眉眼,话音也越来越轻,最后彻底熄声,耷拉着肩膀后退下去。

    虽然对那屡次倒贴上来的女子没有一星半点好感,不过这事要让那絮叨的老头子知道了,这一个月里自己的耳朵都别想清净了。

    杨睿冷哼一声站起,伸手向东霖讨要马鞭。

    东霖知道这事有转机了,连忙呼喝下人将世子的坐骑牵来,最后狗腿地双手奉上马鞭。

    林韵婉这会伏在马背上肠子都悔青了,这训马场本是椭圆形,驾马到场地边际后就该调转方向回去。

    但龙驹根本不听她指挥,一味直行,时而左右冲撞,她们此刻已经接近了绿林的边际,林韵婉耳边风声呼啸,她不顾形象地用力搂住了龙驹的脖颈,大声尖叫起来,得不到回应,心中对怠惰的萃珠咒骂连连。

    龙驹鼻息沉重,嗅到青草和泥土的腥味后,更为兴奋,停留在绿林前不再前进,未等林韵婉庆幸,立即开始跳跃翻腾起来,势必要将背上这吵闹的女人甩出去。

    眼前树木林荫都成了重影,林韵婉吓得魂飞魄散,发钗金簪散落一地,衣裳滑脱也无暇顾及,喉间不断挤出刺耳的尖叫。

    就在林韵婉即将力竭之时,杨睿驾马出现在她面前。

    “世子……”林韵婉知道世子定然对自己有情,奋不顾身地来独自救她了,欣喜中在蓬乱的发丝间对世子展开笑颜。

    下一瞬,银光乍现,杨睿信手挥剑,狠狠地将龙驹的头颅生生斩了下来,激涌而出的血线近有一丈高。

    失去头颅的马身在原地僵硬地矗立着,晃了一下,带动背上的林韵婉一齐跌落。

    林韵婉推开马摇摇晃晃地站起,脸上身上皆是腥臭滚烫的鲜血,她似乎才反应过来,伸手轻轻碰了碰脸上热乎乎的液体,放到眼前定睛一瞧,瞪圆了双目,嘶声喊叫一声,白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身后刚赶来的林府下人见着眼前一幕,惊慌失措地冲了过来,摸到林韵婉还有鼻息,又急忙呼喊郎中。

    一时间猎场内尘土飞扬,始作俑者杨睿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低头将剑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翻身上马,径直离去,其余人等敢怒不敢言。

    此事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再也瞒不住林熙达的耳目,他听闻女儿竟然恬不知耻地去猎场与杨睿私会,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衣衫不整地被人抬到马车上。

    “林府的声誉全被她败光了!那不肖的女儿在哪?看我不打死她了事!”

    尚书府内,林熙达气得发颤,几次要撑着椅子扶手站起都无济于事。

    之前二女儿林思瑶闹出与人私通同样不齿,但他封锁消息及时,没传出府外去,加上林思瑶只是侧室所生,他未曾施舍过多关爱。

    可这林韵婉是正室夫人所出,他的掌上明珠,林府的嫡长女,她的一言一行无不代表着林府的门面,这事在数里外的猎场中发生,恐怕经在场的人口耳相传,此时偌大的京都中已人尽皆知:他林熙达的亲生女儿,是个品行不端、荒唐放荡的。而他又如何在官场之中立足?

    他此时亲手打死这不孝女儿的心都有。

    林夫人陪同在侧,全程听下来,心中惊颤,暗骂林韵婉那丫头不够机灵,让人抓住把柄。

    她还未见过老爷如此震怒的模样,他为官数十载,最在意林府门面,为了这事绝然不会轻饶了林韵婉。

    林夫人走上前扶住林熙达,柔声劝解道:“这都是下人的一面之词,韵婉毕竟是咱们的亲生女儿,她平时最懂事了,这中间大概有什么乌龙。”

    “你还敢说!”林熙达推开她,心下略一思索,忽然明白了什么,指着大夫人怒道:“是不是你叫她去这么做的!为了世子这个乘龙快婿,你连脸面都不要了?”

    林夫人拿起手绢捂住脸,挨坐在椅子上哭道:“老爷何苦这般急声厉语地质问于我,我几十年悉心处理这林府上下的琐事,维系着林府在外的体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如今出了事,没凭没据地赖在我头上,实在让人寒心呐!”

    林熙达无奈,只得对下人吩咐道:“先去韵婉那里看看。”

    ——

    马匹嘶鸣声历历在耳,紧接着剑闪寒光,龙驹头颅与身子一分为二,血喷了自己满面,滴滴答答流淌到地面上,被血液模糊的视线里,世子杨睿抱剑而立,黑沉沉的瞳孔盯着她,林韵婉不解他如此冷淡,顺着视线低头看向自己……

    “啊——!”

    林韵婉尖叫一声醒来,眼前床帐飘动,香薰阵阵,自己身上好似沐浴过,没有那恼人的腥臭味了。

    “韵婉!”坐在床沿上的林夫人见她苏醒,摸着她的头,关切道:“你怎么样?头晕不晕?”

    “宋大夫说过了,她只是受了惊吓才会晕倒,身上没有半点事!”林熙达上前一步,攥住林夫人手臂,毫不留情地将她拖开。

    见到林熙达凶如恶煞,林韵婉“哇”的一声哭出来,尖叫道:“爹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你可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祸端!?”林熙达又气又急,指着她恨铁不成钢道:“谁准许你去与杨睿见面的?还带着一干人等和礼品?定亲一事还没有眉目,你这叫私相授予懂不懂?”

    “爹答应为我去谈,可我听说王府根本没有点头答应,爹不想为此事费心,还不允许女儿自己出力吗?”林韵婉面红耳赤,扯着嗓子争辩道。

    “你!”林熙达挥手便想打她,可胸中剧痛连连,头晕目眩地后退几步被下人扶住,在众人一阵惊惶呼喊声中,他说道:“以后不允许你再私下见杨睿!再有一次,我便将你赶出林府!”

    然后林熙达不顾女儿哭的声嘶力竭,挪步离开。

    “乖女儿别哭了,你这次办事确实急躁,不怪你爹生气。”林夫人抱住在榻上乱砸乱扔的林韵婉,安慰道:“你放心,你爹刚才说的是气话,他不会不要你的,他过几天肯定要再去一趟王府,为你商量结亲的事。”

    林韵婉娇生惯养的千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在林夫人离去后,她在榻上翻挪生气,拽住萃珠道:“你说我驾马离开后,世子有没有焦急万分地去找我!”

    当时在场人数众多,如何情形大家有目共睹,萃珠无法撒谎,也不敢说出真相,嗫嚅道:“世子爷后来确实去找您了。”

    然后就在搭救林韵婉的方法中选了最极端的一种,他亲手斩下了龙驹的头颅。

    “世子都没有扶我一下,他连看都没看我,为什么!为什么!”林韵婉扑到被褥间痛哭失声,“我对他的情义天地可鉴,为什么他对我如此无情?”

    “小姐您别这么说,世子爷毕竟是去亲自搭救您了,其实他明明可以差遣旁人去的,他肯定是放心不下小姐的。”

    林韵婉忽然将头抬起,眼神麻木地望向窗外,看着对面院落中早已空无一人的楼阁,脸上神情变得狰狞起来,她厉声道:“都是林思瑶这个贱人,就因为她行为放荡,爹才会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就因为她狐媚子会勾人,世子才会对她念念不忘!”

    “萃珠!”

    饱含怒意的一声呼喊,萃珠肝胆惊惧,急忙低声称是。

    “为我备马!咱们连夜去清江镇,我要亲手杀了她!”林韵婉气急攻心,从榻上摇晃站起来,力竭又倒了下去,她咳嗽道:“我要亲眼看着她消失,再也别想阻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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