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细如银毫的雨丝落下,整座宫殿笼罩在袅袅薄纱之中,金色琉璃瓦好似镀了一层玻璃,在日映下熠熠生辉,四角飞檐之上的舞爪金龙栩栩如生,欲腾空而去。

    一双绣纹黄色滚边的厚底黑锻鞋踏入宫门,步伐铿锵,溅起一摊积水。

    正拿着扫帚清理地面的宫人见到来人,纷纷跪伏行礼,杨开肃瞥过这群簌簌发抖的背影,面无表情地信手走上高台甬路。

    院内连排的长廊式房屋,正中屋舍前坐着两头威风凛凛的鎏金狮子,瞳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来人。

    大太监登喜正领着两位背着药箱的老御医走出门,扭头发现庭下等候的摄政王杨开肃,与御医说了一声,便小跑过来谄笑道:“王爷何时到的,怎么没知会奴才一声,耽误王爷时间是奴才的不是。”

    杨开肃对这个墙头草登喜尚保存着表面的客气,他目光飘向屋内,登喜明白他的意思,便说道:“皇上昨夜着了凉,气咳不止,两位御医陪护到现在,刚喝了药才好了些,皇上还醒着,王爷可是要……”

    “你且去通传,我在这等着。”杨开肃颔首。

    登喜进去后很快便出来了,低头哈腰道:“皇上让您进去。”

    门旁两位侍立的小太监看到杨开肃走近,连忙伸手将沉重的朱红大门推开,杨开肃甫一走进去,顿感一股沉朽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正中央的镂雕龙纹五足香鼎内燃得正旺,白烟浓浓滚滚,却仍压不住榻上那人幽幽散发出的死气。

    听到脚步声,榻上闭目休息的人转过脸,睁开的眼珠有些浑浊,喉咙里咕噜咕噜地沙哑出声问道:

    “咳咳,是你吗?”

    杨开肃一撩衣摆,半跪在地上行礼道:“臣叩见皇上。”

    “不必与我拘礼,坐下罢”

    杨开肃并未落座,仍是站着直视前方那个惟帐半掩的虚弱人影,明明年纪才过壮年,却因病而老态龙钟。

    “皇上的病可好了些?”

    皇上挤出一丝苦笑,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干燥蜕皮的嘴唇开启,说道:“总能再熬两年才死。”

    他说完,艰难地抬头去看杨开肃的脸色,“听到这消息你很失望吧?”

    “皇上误解臣了。”杨开肃负手道。

    “你还在为王妃那事怪朕”皇上剧烈咳嗽了一阵,苍白的肌理染上一丝病态的红,“当年朕还是皇子时与你一同恣意沙场,开疆扩土。”

    “朕与你比亲兄弟还要亲近,那些年咱们扎在营地的帐篷里把酒言欢,不管随身姬妾还是外国的俘虏,咱们都可以分享……没想到到头来,你却因为一个女人与我生嫌隙。”

    “她们如何与凌钰相提并论!”杨开肃隐隐带着怒气道。

    “那时朕初登龙椅,被权利冲昏了头脑。朕是天子,天下之物都应是朕的,何况一个小小的王妃?呵呵……王妃当年那场剑舞,朕如今忆来还是犹在眼前。”

    皇上枯瘦的手摸索着被褥,想要撑起身子,却失败了,他狂热地大笑,干燥的嘴唇崩裂,沟壑之中是猩红的血迹,他用浑浊的眼珠凝望着沉在黑暗之中的摄政王,意味深长道:“听说王妃的孩子如今年纪已有二十三了?算算时间,也正好……”

    “砰!”

    惟帐被掀翻落地,厚重的金丝软被下那具枯柴一样的身躯剧烈震颤着,皇上被杨开肃狠狠掐住了喉咙,眼珠暴起,几乎窒息。

    “本王还得感谢皇上的苦心造诣,才懂得大权独揽,群臣听令的美妙滋味。”杨开肃逐渐锁紧手指,看着皇上脸色狰狞,张大了嘴,半根舌头都耷拉了出来。

    最后关头,杨开肃松手撤步。

    “咳咳咳咳咳——!”皇上趴在床沿,半个身子垂到地上,嗓子受损,说出的话呕哑难听,“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你以为用药束缚群臣就会乖乖听命于你吗?咳咳咳咳……”

    杨开肃语气森然道:“既然如此,那臣就将皇上骨血挨个铲除,到时无人可继承皇座,那群老古板还不得老实推举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蔚氏一族便是最好的下场!”

    “你!”皇上彻底掉落到脚踏之处,肥大的寝衣遮挡不住行将枯朽的身躯,“蔚可望一片忠心为朕,只因他当年检举你,你便对他全族痛下杀手!六皇子也因你暴毙,你还想对谁动手!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

    看他深陷癫狂,杨开肃转身推开房门,皇上嘶哑的声音便清楚地传了出来

    屋外伺候的众多太监宫女装聋作哑,将头深深地低垂下去。

    登喜迎上来,将门合上,挡住那一声声凄厉的痛骂。

    杨开肃转身欲走,忽然看到庭下跪着一个玉冠黄袍的青年背影,他身旁放着一个红木食盒。

    这青年面若好女,柔中带媚,此时微微阖目,嘴中念念有词,依稀能辨听出是经文,他站起身,看到摄政王杨开肃向自己走来,便恭敬地对他行礼问好。

    “二皇子勤勉,你那些弟弟们都闭门不出,唯有你每日来看望皇帝。”杨开肃眼波沉沉,捻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二皇子谦逊地垂首道:“照顾父皇为本分,弟弟们卧病不出,我作为兄长自然也要为他们尽一份孝心。”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杨开肃在他右眼下的一颗朱砂泪痣上扫过,心中冷哼,无意难为他。

    因为他知晓,二皇子为当年皇后身边的婢女所出,身份低贱。

    皇帝最为厌弃他们母子,并且因这皇子长相柔弱,连脸上的泪痣都酷似生母,皇帝越看越不喜,便将他远远支走到最偏远的宫里住着。

    若不是这遭皇帝重病,他还没机会来这献殷勤,不过,就算他来得再勤快,皇帝也万万不会将皇座传给他,毕竟皇帝最重皇子的母家背景,他之前最钟情的乃是皇后嫡出的六皇子,也嘱意六皇子为太子,可惜六皇子没几年便暴毙而亡了。

    “怎么不见世子与王爷一同入宫?”二皇子提起食盒,侧首看到王爷孤单一人,略显诧异道。

    “他啊,整日里与那些狐朋狗友厮混,不知道这些日子去哪了。”杨开肃提起世子,虽有些恨铁不成钢,语气中却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些宠溺。

    二皇子道:“世子年纪轻,总是爱玩些。”

    “本王像他这个年纪时早已成家立业了,哪倒像他,哼!天天在外面给我惹是生非。”

    世子杨睿少年时便与自己父亲冲锋陷阵,屡立战功,哪有他说的这样不堪。

    可能每个父亲都望子成龙,对待嫡子便会苛责严厉了些

    “听闻世子与尚书府的三千金定下来婚约,择日便要大婚了?”

    王府与尚书府联姻,两方势力交汇成一线,形成威慑,对于皇室,实际并不算是好消息。

    杨开肃点头道:“婚事暂且定在了九月。”

    二人闲聊几句,杨开肃借故离开,二皇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后,转身进去皇帝寝殿。

    只是刚进去,外头的人便听到屋内食盒坠地的“啷当”巨响,随即传来二皇子的高声叫喊。

    登喜仓惶跑进去,顿感大祸临头,只见皇上裹着被子仰面躺在地上,脸色蜡黄,胸腔没了起伏般死气沉沉。

    寝殿内乱作一团,方才离去的两名老御医又被唤了回来,折腾许久才将气若游丝的皇帝救了回来。

    二皇子不吃不喝,衣不解带地在旁伺候,等到皇帝苏醒后,先在上方冷冰冰的惟帐顶上看了半晌,又慢慢地将头转了过来,见到近处那人眼下那颗鲜妍欲滴的泪痣后,手指微动,喉间嗬嗬作响。

    睡意朦胧的二皇子骤然清醒,担忧地凑近了道:“父皇您醒了!您是有事吩咐吗?”

    虚弱的皇帝抬起一根食指,慢慢移到二皇子的方向,又转向门口方向晃了晃。

    这一连串动作几乎耗尽了他的气力,皇上垂下手,躺在榻上,重重喘着气,眼珠却不错方向地看着二皇子。

    “父皇是想让我离开,儿臣明白了。”二皇子踉跄起身,他在床边跪坐了四五个时辰,腿部酥麻酸痛不止,他挪着步子走出寝殿,向门口伺候的太监挤出一丝笑容道:“皇上醒了,你们进去小心伺候着。”

    然后,他带着来时的饭盒慢慢地走了回去,欣长的身影在甬路上拉长,寂寥苍茫。

    ——

    残存的水沿着管道不经意间滑落到底下水池之中,滴滴嘟嘟,声音连绵不绝。

    林思瑶茫然地睁开眼睛,后颈处跟落了枕似的僵硬疼痛,

    她忽然想起,前不久自己被一群富商似的人纠缠,那公子显然有所图谋,要与自己打听庄晟的消息,还试图与自己同行回家。

    自己拒绝了后,他便原形毕露,将自己打晕。

    林思瑶揉着脖子,扶着床站起,打量四周,一扇巴掌的小窗高悬上空,对面墙上挂着两副枷锁,两条锁链,上面染着些陈年血迹,底下摆着许多叫不出名的铁制刑具,锈迹斑斑。

    自己站立之处铺了许多脏兮兮的茅草,里面还爬着黑色的甲虫,

    林思瑶吓得跳起,抱住铁栏杆,看到过道上插着火把,照出尽头两名面色凶恶的狱卒,见她伸头立即喝道:“看什么看,老实点回去!”

    林思瑶缩回脖子,怔愣地坐了片刻,思忖不能守株待兔,便又将头凑近了铁栏杆处,想与狱卒搭话询问。

    却听牢狱大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狱卒们哗啦啦跪倒一片,向来人行礼。

    进来的人脚步不停,向着林思瑶处沉沉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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