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肋骨断了两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最严重的当属这肩膀上的,被什么利物穿成了洞?这要是再晚点上药包扎,人可就没了!林娘子啊,你和庄先生这是去哪了?好端端的整成这样?”

    郎中麻利地剪开杨睿腰腹部被血水浸湿的布料,露出苍白却结实健壮的肌肤,林思瑶立即退避三舍,转过了身道:“我们去打猎了,误撞上了人熊,还好有猎户在附近,这才捡回一条命。”

    郎中啧啧称奇道:“想不到庄先生平日看起来这么单薄的人,身材却如此伟岸。”

    杨睿脸上裹了几层白布,仅露出一双鹰隼似的眼睛,不屑地哼了一声。

    “好了,记住这些天别沾水,按时换药,随时观察伤口的恢复情况,若是发现伤口处有红肿热痛的现象,就速去找我。”郎中对林思瑶叮嘱了几句后将药方压在桌子上,告辞离去。

    杨睿一把掀开脸上的布,呼了口气,看到林思瑶却向着自己伸出手。

    “做什么?”

    “当然是请郎中的诊金啊!还有药钱,堂堂世子爷,不会连这点小钱也要赖账吧!”林思瑶睁大了眼睛答道。

    杨睿磨了磨后槽牙,说道:“我外袍里有钱袋,你自取就是!”

    方才郎中为杨睿诊治时将他的外袍脱去随手放在了桌上,林思瑶背对着杨睿有些嫌弃地在那件沾满血水的外袍里翻找。

    果不其然,外袍暗兜里藏着一只沉甸甸的精致钱袋,里面有几张面额巨大的银票,还有几块碎银,林思瑶毫不客气地将其通通收入囊中,然后不再去管榻上那个伤员,开门离开。

    虽然杨睿伤得极重,全身都敷了药,几乎无法离开那个房间,可林思瑶还是不太放心地将寝室的门反锁,和衣躺在收拾过后的榻上睡去。

    半夜时分,林思瑶好梦正酣,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呼喊声,她睁开眼睛,愣了片刻,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有人在喊自己名字。

    杨睿那间寝室与林思瑶这间隔窗相对,有什么动静分外清晰,林思瑶怕杨睿病死在房间之中,自己还得忙着毁尸灭迹,连忙趿着鞋在他门口问道:“什么事?”

    里面却陡然安静了下来,林思瑶被吵醒,心中烦躁,转身便走,杨睿却又模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话。

    林思瑶没有耐心猜谜语,打开门,却见杨睿还是平躺在榻上,他眼神飘忽不定,欲语还休。

    林思瑶瞥到桌上水壶见底,大吃一惊,后退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我不管!”

    杨睿噎了一口,立即反驳道:“你在想什么?我饿了,你给我弄点吃食来!”

    林思瑶心道:世家子弟从来只顾念自己,他以为自己是府上卑躬屈膝的丫鬟吗?竟然因为饿了就随便将人喊醒。

    门被重重一声甩上,林思瑶带着怒气走到灶房中,她方才很想将门摔到杨睿那张脸上,可若是不给这个疯子拿吃的过去,恐怕他会吵个不停。

    林思瑶的目光在灶房中逡巡了一圈,看见了墙边挂着的一串干辣椒,和缸中坏掉的小米,顿时计上心头。

    杨睿在牢中将自己折磨得半死,如今落在她手上了,竟还想肆无忌惮地行使世子的特权吗?

    少不了要给他教训一番,也好报那两日地水牢之刑。

    林思瑶将墙上的辣椒摘下,用菜刀切成碎粒,又起身抓了一把快要腐坏的小米混合在一起,加了些清水,熬煮成粥,撒了一大勺盐调味,顺手翻拌了一下,蒸汽四溢,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林思瑶只好捏着鼻子将粥盛到了碗里,给杨睿端了过去。

    林思瑶思忖着杨睿锦衣玉食惯了,许是从没见过穷苦人家的饭食,哄骗他喝上一口,让他恶心几日也好。

    只是她没想到杨睿屡次率兵出征,战场上食物紧缺是常态,战况胶着之时,将领士兵们连混了沙土的野菜汤都喝得津津有味。

    杨睿接过海碗,吹了吹凉,面不改色地囫囵吞下,然后将碗交还到林思瑶手上,用眼神示意林思瑶离开,自己要休息了。

    林思瑶瞠目结舌,接过碗不甘心地回到灶房,见锅里还剩了一些粥底,用勺子刮了一点,伸出舌头舔了舔,又辣又苦又咸,还夹杂着一股恶心的怪味,只怕是牲口都不吃。

    难不成……杨睿的舌头也中箭了?

    ——

    大太监登喜亲自在宫门口等候,见庄晟如约而至,登喜两条粗眉左右支开,脸上堆笑道:“二皇子还在灵堂,您在偏殿稍坐一会儿。”

    庄晟颔首,由另两名宫人指引向二皇子的居所处走去,路过甬道时看到一群小太监正趴在红砖地上用打湿的抹布擦拭着什么,定睛一瞧,那根本不是红砖,而是一层层鲜血干涸后黏在地面上了。

    眼前一幕似乎唤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庄晟眼前顿时鲜红一片,耳中嗡鸣,控制不住地弯下腰干咳着。

    前面的两名宫人突然见他不适,迷惘地问询。

    庄晟摆了摆手,强行捺住胸膛内擂鼓似的心跳,面色难看地加快步伐走过了甬道。

    约摸两炷香的时间,二皇子从灵堂处匆匆返回,他眼下带着薄薄的乌青,更衬得那粒泪痣红艳,甫一进门,衣袖动作间满是浓重的香灰味。

    庄晟与他几乎六年未见,当即跪在地上含泪道:“臣蔚怀晟幸不辱使命,今日得以再见二皇子。”

    二皇子也难抑激动地将他扶起来,说道:“你我之间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起来。”

    “这次让你赶回来多少仓促了些,所幸那批离忧散的解药没有问题,我提前分发给那些被杨开肃控制的大臣服用,才能成功扳倒杨开肃。”

    蔚怀晟却恨恨道:“他们大多拿了解药却做壁上观,实在可恶!”

    “唉——!”二皇子早已看穿那群大臣的面目,也没对他们抱有希望,坦然道:“他们是明智的,若当时我与杨开肃的博弈中落败,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对我倒戈相向。”

    蔚怀晟知晓二皇子根基未稳,不好对这些墙头草出手,便问道:“臣听闻世子杨睿重伤脱逃,如今还未找到踪迹?”

    “你放心,杨睿只是困兽之斗,何足挂齿,我已经派葛沐川着手在办这件事,到时我定然将杨睿的人头提来给你。”

    二皇子知道蔚怀晟心中挂怀着当年摄政王陷害蔚氏一族的惨案,安抚道:“等处理完杨睿,我会让手底下人尽快着手为你家族翻案,到时你也会名正言顺地恢复官职,不必再潜伏于暗处。”

    蔚怀晟背负家仇,苟活于世间六年有余,盼望这一日的到来也盼望了六年有余,如今终于见到仇人一族遭到报应,单膝及地,替蔚氏全族的生灵在二皇子面前沉重地低下了头颅。

    大仇得报,自己的亲人九泉之下也应该能瞑目了。

    只是摄政王的嫡子脱逃,自己势必要斩断杨开肃残存于世上的最后一丝血脉!

    “好了,怎么动不动就跪。”二皇子将他扶起,忽然问道:“我六弟近日可还好?”

    蔚怀晟想到那个孩子,嘴角不由自主也露出笑容,“六皇子跟着我在乡野之处流落生活,性子虽然养得跳脱,但功课没有落下,届时回到宫中,还需二皇子亲自为他寻觅一位太傅。”

    “蔚公子教出来的学子,我若是说出去,谁也不敢厚着脸皮接手。”二皇子却是笑道:“反正你近日也无事,不妨让六弟继续跟你住在别院里,皇宫中形势未定,他晚些回来也是好的。”

    蔚怀晟知晓没抓到杨睿之前,二皇子也无心去忙其他事,寒暄了几句后,当即告退,二皇子杂事缠身,也不再挽留,让登喜护送他出了宫。

    蔚怀晟坐在摇摇晃晃的软轿之中几乎半睡半醒,到别院时,东方已露出一丝明亮的红光,西方皎月光芒暗淡,两厢掩映,却是应景得很。

    轿夫搭着软轿离去,蔚怀晟揉了揉眉心,进入别院,全凭感觉走到寝室,不妨开门,满室芳香,一怔之下,才发现自己误走入了林思瑶的旧屋。

    往日在收拾这房间的清桐还在后院休息,无人在旁打扰,蔚怀晟也没有立即退去,而是进了屋,轻轻地反手关上门,仿佛怕惊扰了眼前的旧物。

    林思瑶怕热,蔚怀晟便送给她一柄带着玉穗子的美人团扇,林思瑶爱不释手,总是贴身带着,只是两人不欢而散之后,林思瑶将团扇就丢在了桌上,再也没拿起来过。

    窗前的小案上放着一只广口的瓷瓶,林思瑶喜欢在院子中采摘了香味扑鼻的鲜花,然后裁剪得当了再悉心插进这只瓷瓶之中,时隔几天无人看管,此时瓶中的花枝已尽数枯萎,花瓣掉落一地。

    林思瑶为尚书府的弃女,而林熙达也曾是摄政王一党的拥趸,如今摄政王倒台,林熙达也必然难逃二皇子的清算,林思瑶的身份可谓是十分尴尬。

    庄氏一族对二皇子无比忠诚,二皇子也必然更倾心蔚怀晟与庄氏的嫡女庄舒禾结亲,更何况,林思瑶并不会接受做侧室。

    蔚怀晟将掉落的花瓣一一捡起,明知道自己此时不应再去挂念那个毫无希望之人,却不由自主地睹物思人。

    蔚怀晟捧起花瓣,打开窗子扬了出去,见花瓣零落于泥土之间,方才躁动的心绪也一点一点拉回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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