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瑶将地上杂乱无章的东西收拾整齐，通通归置到了小包里，系了一个死结。

    其实经那些乞丐分赃后，也剩不下什么了，包也仅有两个拳头大小，被林思瑶一股脑塞进了怀里。

    最后只剩下重新将杨睿缚到板子上了。

    林思瑶回头，却发现杨睿此时双颊薄红，体温攀升，双手难耐地在身上抓挠。

    这是他药瘾发作的征兆。

    怎么卡在这这个不上不下的要命时间。

    药瘾症状来势汹汹，发展迅猛，杨睿背脊突然弓起，面目扭曲狰狞，口中呼呼喘着粗气。

    林思瑶来不及反应，连忙扑上前，抓起手边的布条就将其勒在了杨睿半开的口中，以免他在惊厥之中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只是杨睿意识不明，力气却极大，几次将林思瑶掀开。

    无法，林思瑶只好爬到杨睿身上，坐在他的小腹上，使尽全身力气桎梏着他，同时双肘力沉地面，尽量不让他甩动脑袋。

    杨睿现在与失控的野兽没什么区别，他上半身被压制，性子越发急躁，膝盖猛然顶起，重重戳到林思瑶的背脊，林思瑶只觉一股大力袭来，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杨睿神志不清，下意识察觉身上的人，却无法将其甩脱，凭借本能握住其腰身逐渐收紧手指，将自己的痛苦加诸于她。

    林思瑶顿觉腰间仿若卡了两只虎钳，几乎将自己掐成两截。

    “不要乱动了！”林思瑶嘶嘶叫痛，气急攻心，一边收紧布条两端，一边将怒火发泄给了杨睿无辜的双颊，手指又掐又拧，直至他的脸上跟涂抹了两团胭脂似的方才作罢。

    待杨睿药瘾减退，两人皆是大汗淋漓，林思瑶虚脱地滚落在地，看到杨睿脸上重新化作苍白，气息沉沉，似是又昏睡了过去。

    这次药瘾发作的症状比之上回加重了许多，林思瑶心中明镜似的，以杨睿的情形，怕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得立即赶往龙跃峡才行。

    此时朝阳初露头角，天光微薄，却也足以照清屋内的一片凌乱。

    林思瑶双手撑地，这一动，腰间和大腿处的肌肤痛彻心扉，八成是被杨睿掐肿了，她摇晃站起，甫一转身，被窗口趴伏的人影吓得趔趄两步。

    夜间才带人来洗劫过的少年去而复返，正双手撑腮趴在窗柩上，乌黑发亮的瞳孔饶有兴趣地盯着屋内景象。

    林思瑶眉头微微一皱，没什么好气道：“我这里已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那少年并不答话，只用手虚指着杨睿方向，好奇问道：“他是你的相好？”

    林思瑶并不理会他，只低头将杨睿的身体箍在木板上，因还记恨着杨睿方才的狂态，手上力气便不怎么轻柔。

    少年自问自答似的摇了摇头，“看起来不像相好，那他是你的亲人？”

    “他既不是我的亲人也不是我的朋友。”林思瑶直起身子，将绳索套在了肩膀处，冷道：“就在几月前我们还是仇人。”

    少年稚嫩的面孔上掠过一丝诧异，“非亲非故的仇人？那你为何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他，将他随意丢在街上不就好啦！”

    听对方所言，林思瑶微微羞赧地低下头，其实她心中还真升起过将杨睿抛下的念头，但此时的杨睿不复当初神武，躺在草席上动弹不得，若她真的撒手不管，杨睿九死无生。

    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所以林思瑶那荒谬的念头就飞纵即逝，没再提起过。

    若问她为何这么大费周章就救护杨睿，其实她自己也不甚明白，全凭一股不甘心的倔劲撑着。

    林思瑶含糊地回答道：“我欠他一个人情，等偿还清了，我便再也不管他了。”

    少年凝神想了片刻，他自小在乞丐窝里长大，早已看清人情冷暖，对林思瑶这种堪称愚笨的行为，自是大大不认同，但竟也一时半会儿无法开口讥讽，只弯起唇角嘻嘻笑道：“那就祝姐姐早日还清这个天大的人情。”

    两人说话间，忽听侧室木门被人咚咚敲响。

    这屋子四面透风，不知是谁这么多此一举地走来敲门。

    林思瑶心中狐疑，但此地除却乞丐也找不出其他人，于是放下绳索，上前打开房门。

    入目便是昨日前厅那名黑面男人，如此寒凉的天气，他很怕热似的只敞怀穿着一只灰色小褂，露出一大片长满汗毛的胸脯，圆鼓鼓的肚皮隆起，比脚先探进屋内。

    见林思瑶充满戒备地撑圆了双眸，更显丽色，黑面男人心中一动，手指急不可耐地搓捻了两下。

    他在街头巷尾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各形各色的人物都见识过，自那日林思瑶一走进来，纵使面上涂抹上了黑灰，云鬓散乱，衣衫破旧，他也一眼看出了这是个颇有姿色的小美人，而且能从行为举止之中看出她出身良好。

    所以他才默许了夜间弟兄们临时起意来搜刮财物的行动。

    就是想探清虚实，等今早能引出话头，逼她就范。

    “这是要走？”黑面男人探头看清屋内情形，心下了然，劝说道：“我手底下的弟兄们正在生火做饭，你吃饱了再上路也不迟。”

    林思瑶淡淡回绝道：“路途遥远恐生事端，就不在此处叨扰了。”

    黑面男人用宽厚的手掌拍了拍肚皮，大笑道：“跟咱们客气什么？听我的吃饱了再走，对了，你赶路辛苦，瞧这脸上挂了灰了都来不及洗，先擦干净吧，小五！”

    一名女子应声走出，手上托举着一块沾了水的热帕子，献到了林思瑶面前。

    黑面男人昨夜便心痒难耐，只是不知对方来路，生生忍了半宿，这回见她被抢夺财物也忍气吞声，便料定对方黔驴技穷，打定主意要在今天看清她的庐山真面目。

    若不出他所料是个妙人，便收入囊中封个小十，若姿色一般，那就赏给兄弟们解闷。

    林思瑶眼眸低垂，在女子手上扫了一眼，并不接过，低声道：“我身上值钱的物件都已散出，足以抵过昨夜此间屋子的租金，还请这位大哥高抬贵手，放我二人离去。”

    黑面男人闻言大笑了几声，抓过湿帕子，使眼色让女人退下，然后自己一步步欺近了林思瑶，眼中淫欲尽显，丑态毕露。

    林思瑶下意识挡在杨睿身前，颤声道：“你们为何都这么苦苦相逼于我！”

    “你们？”黑面男人讶异了一瞬，伸手欲擒住她，一面笑道：“我是好意请姑娘你洗脸啊！”

    林思瑶腾腾倒退几步，重重跌倒在地，她双手护住胸前，手指触到怀里一块冰冷坚硬的物什，眸中神色犹豫不决，咬牙道：“请你退下！”

    黑面男人怎么能放弃到手的猎物，胳膊前伸，就要搂抱住她。

    那股酸臭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林思瑶哇地一声痛哭出声，随之而出的，还有她手中锋利无比的利刃。

    那是她在铁铺斥巨资买下防身用的匕首，因其削铁如泥，锋利无比，所以多么紧急的情况她也从未想过要将其掏出。

    而此时，那抹寒光尽数刺进了黑面男人的胸膛之中，只余剑柄在外。

    心脉已断，鲜血狂涌而出，淋了她满头满面。

    林思瑶麻木地看着黑面男人瞪圆了眼睛，一声不吭地倒下，四肢兀自颤动，血液汩汩流出，染红了脚下地板，像极了乡里逢年过节宰杀牲畜时的场景。

    随着那人倒地的巨响，林思瑶终于清醒了过来，她用手抹了抹眼睛，视线却更为模糊赤红，喉咙里嗬嗬倒着气，似是不敢面对自己闯下的祸端，双眼紧紧闭上，只盼眼前一切能恢复如初。

    少年手撑窗柩，灵巧地跃了进来，他先走到黑面男人身前，蹲了下来，手指探到其鼻下，静心感受了一刻，又摸了摸他的后颈，这才转过头对着林思瑶确认道：“他已经被你杀死了。”

    听到死字，林思瑶反应更为激烈，连滚带爬地远离了少年，她虽浑身染血，可这血一滴也不是她的。

    她竟真的杀了人。

    林思瑶抱起膝盖，呆呆地看着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不知想些什么。

    少年踮起脚尖，好避开逐渐蔓延的鲜血，他探头向窗外望了一眼，确认无人发觉这间屋子的事情，于是低声道：“你不走，难道还想等我那群哥哥们把你撕成碎片？”

    林思瑶这才抬起头，像听到天方夜谭般确认道：“你不将我押出去给他报仇吗？”

    少年瞥了地上男人一眼，目光毫无感情可言，“我只是他来钱的一个工具而已。我今天看你顺眼就放你走，你可别等我改变主意。”

    林思瑶颤颤巍巍地站起，又想去捞地上的绳索，被少年一把攥住手腕，低声呵斥道：“你傻了不成，这么大张旗鼓地走出去怕他们发现不了是吗？”

    林思瑶提线木偶似的将绳索放下，少年叹了口气道：“我闲得慌给自己招揽麻烦事，真是怕了你了，我帮你看着他，你等夜深人静了再到外头那棵老槐树下等我。”

    说完，少年将林思瑶推到墙边的破洞处，帮助她钻了出去。

    好在林思瑶身形窈窕，并不怎么费力就爬了出去。

    此时她身上混着汗水和血水，在寒风之中跌跌撞撞地走着，直到面前出现一条流淌的小河。

    林思瑶跪倒在河水前，看水面上倒映出现一名浑身浴血的女子，眼神枯木般寂静无波，像极了一朵妖冶盛开的红莲。

    她深深地将脸扎进河水之中，待流动的清水洗涤了血污，她猛地抬起头，数不清的珠泪滚滚而下，打湿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