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林思瑶虽是犯人,可她背后却杵着尊大神,老陈不敢慢待,一听对方有事找自己,拔腿就往那边赶去。

    待老陈到牢房前,正巧女医看诊结束,留了些外敷的药便走了。

    看起来林思瑶身上的伤不算严重,老陈暗自松了口气,要不然还真不知如何与上边交待。

    老陈蹲下身,与林思瑶隔栏相望,十分客气道:“姑娘找我何事?”

    林思瑶两条膝弯处刚绑上了干净的细布,动作受限,只好微微侧着身子,将阻碍视线的乱发撩到耳后,对老陈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老陈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能不能帮我与六皇子手下的人联络。”林思瑶顿了顿,似乎也知道自己所说也十分过分,微赧道:“不瞒你说,我与二皇子是莫逆之交,你不用害怕会被拒绝,只说是我求见一面,六皇子应会爽快地答应下来。”

    靠在对面墙上的年轻狱卒瞠目结舌道:“你疯了吧!就你还跟王爷莫逆之交,那我还说我跟王爷是拜把子兄弟呢!”

    老陈马上打断他道:“你别胡说!”

    这林思瑶身份复杂,没准还真与裕亲王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老陈拿捏不准,也不好直言拒绝,只说道:“姑娘竟还不知吗?二皇子殿下已被圣上封为裕亲王,移居宫外。况且……王爷已明示要做个不染尘嚣的世外闲人,禁止其他人去擅自打扰他。”

    林思瑶掐算时间,已过了先皇孝期,太子登基为帝理所应当。

    只是二皇子当初在宫中忍辱负重,苦心造诣,才将摄政王一支诛灭,竟甘心将苦劳拱手让人,再也不沾权力半分了吗?

    林思瑶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到那个身着短打衣裳,年纪足以做自己的父亲的男人,他面上饱经风霜,眼角细纹密布,因面临难题却无法直言了当地拒绝,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算了……”林思瑶自嘲地一笑,仰面靠着墙,淡道:“只当我痴人说梦罢了,陈爷,麻烦你跑上这一趟,我无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姑娘没有别的想说的了吗?”老陈一怔,犹豫地暗示道:“虽然如裕亲王那般显赫宗室我无缘请示,但……姑娘就没想起别的能帮上忙的故人来?”

    老陈说完便观察着林思瑶面上的细微神色,唯恐自己画蛇添足,但更怕林思瑶在自己所管辖的地界出了事。

    林思瑶这样身份复杂的犯人,真是不能磕不能碰,捧到手心里都怕捂化了。

    可上面的人又有意叮嘱自己不让太过优待她,只让她自己顿悟。

    顿悟什么?

    老陈心里又没底了,这是想让她出去还是不想让她出去?

    他猜测那位大人是有心让林思瑶吃点教训,所以不敢说得太清楚,只敢含糊地提上一嘴。

    据他观察,这位林姑娘虽然年纪甚轻,可心眼是活泛的,应该能听出自己的深意了吧?

    却不想,林思瑶竟微阖起眼,冷道:“我福缘浅薄,哪里就认识什么其他人。”

    老陈盯着她看了两三刻,见她态度坚决,于是唉声叹气地缓步走了出去,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奢望林思瑶能叫住自己。

    方才与林思瑶搭过话的婢女见老陈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又靠拢过来,顶了顶她的肩膀道:“你还认识裕亲王?”

    林思瑶认真地想了想,伸出手指笑道:“我和他有过三面之缘。”

    “哇!你这个人好会玩笑,与王爷见过三次就是认识吗?”婢女已不再当她是自己的主子,言语间也随意了许多,“要这么说,我在皇上还是太子时就见过他一面,那我就和太子是好朋友了吗?”

    这个婢女心态倒是极好,性子洒脱活泼,若棣儿还在龙跃峡时,她们两个还真有可能做朋友。

    林思瑶心中掠过荒诞不羁的想法,面上淡淡一笑。

    “你还笑得出来。”婢女十分钦佩地看着她。

    林府二小姐一朝落难,与从前地位可谓是云泥之别。

    但她此刻坐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鞋底爬过百足虫,头顶坠着密密麻麻的蛛网,可丝毫不妨碍她笑得清艳动人,于是婢女伸出手诚恳道:“我叫芙樱,以后日子难熬,咱俩可以做个伴。”

    林思瑶捏住她的指尖晃了一晃,低声道:“我识得你,你原先在三小姐房里伺候。”

    从前的记忆里,林韵婉经常带着仆从丫鬟闯进林思瑶母女俩的房间,对她们百般羞辱。

    芙樱虽从小伺候林韵婉,可对这些恶事,是从不参与的。

    所以林思瑶对她记忆颇深。

    芙樱没想到身娇体贵的二小姐竟还记得自己这种卑微的下人,沉默了一会儿,眼眶却悄悄红了。

    婢女群中忽然跳出一道声音,尖锐又刻薄,“芙樱你上赶着扒住她有什么用?还当她是小姐呢!别想着她能救咱们出苦海。我看大家还是存好体力,到兵营里好好伺候着,没准能攀上个将领。”

    芙樱当即与她吵了起来,“萃珠做你的春秋大梦,就你这样的,哪位将军能看上你!”

    林思瑶听罢,将目光投注在那名为萃珠的婢女身上,她长得小有姿色,一双细长的眼眸正饱含轻蔑与敌意,与自己直直对视着。

    林思瑶知晓那是从前林韵婉的贴身丫鬟,于是调转目光,仔细在人群中寻找林韵婉的身影。

    萃珠毫不客气地拨开人群,语含尖刺道:“三小姐那样的贵人怎么会跟你同一间牢房,你不必找了!”

    若说林韵婉作恶有十件,那么其中有八件都少不了萃珠在旁煽风点火。

    林思瑶懒得与这样的小人多说一句话,不再看她,反而闭目养神起来。

    萃珠从前借着林韵婉的势力狐假虎威,,少不得为难林思瑶,见她这回竟然敢无视自己,恼羞成怒,对她破口大骂起来,都是些不中听的污言秽语。

    芙樱咽不下这口气,竟然帮着林思瑶,与她大吵起来。

    还是不远处的狱卒听到此处声响,将栏杆敲得砰砰直响,怒喝道:“再嚷嚷就每个人赏十皮鞭!”

    萃珠立马偃旗息鼓,悻悻地缩回人群,只是双目还恶狠狠地盯着林思瑶这边。

    芙樱揽起衣裙坐在林思瑶旁边,气得落了两滴泪水,却还低声安慰林思瑶道:“你别跟她一般计较,前些日子三小姐被先抓进了兵营了,萃珠没了指望,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

    林思瑶听罢,猛然睁开眼睛,心中震撼。

    林韵婉竟也落入兵营之中做了军伎!

    从前林熙达夫妇多么溺爱这个三女儿,直让她在府上作威作福了十余年。

    林熙达一朝沦为罪臣,覆巢之下安无完卵,光鲜亮丽的千金小姐也被派往那般污秽之地成了万人可跨的伎子。

    林思瑶长叹一口气,芙樱听出她的忧愁,纳罕道:“刚才那个姓陈的狱卒跟你说的话,好像别有深意,什么让你想想别的故人?你为什么那么快就回绝他?”

    林思瑶当然听出了老陈的暗示。

    自然也明白他说的故人到底是谁。

    可林思瑶不想这么轻易地踏入那人给自己设下的陷阱,好似自己的百般努力挣扎都是无用功。

    可自己真的甘心于被送往兵营吗?

    林思瑶知自己的执拗性子,就算到了兵营,也不会屈从于他们,那么自己很有可能被杀鸡儆猴,当着其他人的面被活活打死。

    日落后,牢房中愈发阴寒得无法忍受,林思瑶和芙樱于萃珠所不容,自然不会去投靠大部队。

    她们两个抱作一团,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如此难捱的时刻,林思瑶忽然想起了清桐,在许多冷寂孤独的夜晚,也正是她在身旁陪伴自己。

    可是,姐妹情深竟都是假象,是蔚怀晟为自己编织出的美梦。

    林思瑶又累又困,很快陷入昏睡之中。

    只是她睡过去后也不得安眠,辗转反侧,先是梦到重病昏迷的杨睿没人看护,药瘾发作,活活疼死在了深巷之中,逐渐腐烂的身体被野狗分食,被咬得支离破碎,牙齿外露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呓语道:“林思瑶,林思瑶,你为何抛下我……”

    林思瑶惊恐连连,调转回头,却又撞到了一具冰冷的铠甲上,抬头看去,那人的面目在阳光下十分模糊,吐露出的话音嗡嗡响在耳边,似是而非。

    他身后驻扎安营的士兵们,也都在注视着自己。

    林思瑶掉头想跑。

    可一双大手从头顶伸下,竟硬生生卡住她的脖颈,将整个人提起。

    对面那人口中发臭的热气尽数扑在她的面上,林思瑶疯狂舞动双臂,可无济于事,渐渐地,后面那群人慢慢靠拢过来,越来越近,那一道道淫邪无比的目光也胶黏在她身上。

    林思瑶惊惧交加,大喊一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躺在了潮湿的地上,脸上扫过毛绒绒的物事,面前随之窜过一个黑影,趴在墙角处发出吱吱的叫声。

    竟是一只长尾黑背的大老鼠,应是在觅食的时候误碰到了浅眠的林思瑶,将其惊醒。

    林思瑶坐起,抱住自己的肩膀,可那股奇寒却还是缓慢袭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冻透。

    身边的芙樱也十分怕冷,整个身躯蜷缩成一团,幼嫩的面庞沾染上污泥,十分可怜。

    这样年轻的女孩子竟要面对如此残酷的摧残。

    林思瑶一时无法区分梦境与现实,脑中混沌又痛苦。

    杨睿、芙樱这些婢女、还有自己。

    这么多人的命运就系在林思瑶一念之差。

    头顶蛛网连连颤动,林思瑶抬头看去,只见粘在蛛网上的细小飞虫还在努力振翅,却被赶来的蜘蛛轻易地收伏,裹成蛹状,蜘蛛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张开口器,一点一点蚕食着死去的猎物。

    林思瑶忽然觉得自己的坚持可悲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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