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两名药铺掌柜慑其权威,事无巨细地禀报所知所闻。

    偶尔蔚怀晟会平静地穿插一个问题,待他们瑟瑟应答后,微微停顿了会儿,空气中凝滞的威压令在场的人都心神不宁。

    林思瑶矗立在大门口,灵魂却仿佛飘出了去,置身事外地看着仿若公堂审讯的一幕。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林思瑶反倒松快了些,她紧紧裹着身上厚重的大氅,呼出一口白气,与垂首退出的两位掌柜擦肩而过。

    木门重新在身后关闭,遮去了外面众人惊疑不定又难免好奇的眼神。

    蔚怀晟伸了伸腿,胳膊轻轻搭着桌角,状似轻松,可眼底却乌云密布,黑沉沉地盯向她。

    “何时开始的?”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冷冷开口,语调与方才审问两位掌柜时的并无二致。

    虽然在推算过后,心中早有结论,可蔚怀晟还是想看她在事情败露后的慌乱模样,最好能言语无状地与他辩驳一番。

    她或许是整个京都最糟糕的犯人,但他也不排斥做一名昏庸的判官。

    只要她张口辩解,哪怕是一个字,他都情愿说服自己。

    但是,林思瑶纤细的身子在眼前晃了一晃,又重新站定,平平淡淡道:“从第一次开始后……是我遣了芙樱去药铺买药,这件事与他们都无关,你要杀要罚都冲着我来就好,不要殃及无辜。”

    “为什么!?”蔚怀晟终于维持不住方才的体面,攥紧了桌角,手指因用力而显得惨白,“安心待在我后宅之内,就算是各取所需我都不再计较,为什么如此厌恶诞下我的子嗣!”

    是啊!她都坦然接受眼前的一切了。

    从牢中出来时,她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终于放弃挣扎,甘愿做了一只笼中雀。

    虽面和心不和,但薄如蝉翼的伪装在两人虚伪刻意地维持下,也能强撑下去。

    既交付了身子,那再生个孩子有何不妥?

    她那可笑的底线为何不能一降再降?

    林思瑶自己都不知晓原因,她只知自己已身在悬崖峭壁,再退一步就要跌落深渊,摔得筋骨寸断。

    一连串的轻笑回荡在整间空旷的厅堂之中。

    林思瑶似忍俊不禁地捂住嘴,弯折过脊背直笑得喘不过气来。

    “还要感谢蔚大人不辞辛苦地托人将我捉进了牢房之中,教我认清自己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罪臣之女,若失去了大人的庇护什么也不是。”

    两厢对视,蔚怀晟扫过她决然疏离的眼眸,胸口仿佛堵了一口浊气,不吐不快,却又无处发泄。

    直觉告诉他不能再让林思瑶说下去了,但那些话徐徐入耳,生冷地刺入心肺,倒能让沉浸于幻梦的自己得以短暂的清明。

    “蔚大人磨平了我的傲骨,教会我弱者无谓的抗争只是上位者助兴的戏码。”林思瑶对他展颜一笑,笑得凄凉悲戚,“多好啊……我也能心平气和地面对痛恨之人,与他扮作恩爱夫妻勉强度日。”

    “不过呢!”林思瑶向前一步,望着他的眼睛,真诚道:“就算是最下贱的娼妓恐怕也无法忍受自己怀胎十月,诞下自己深恶痛绝之人的血脉。”

    “日日对着那几张相似的脸。”

    “我真的会疯掉的,蔚大人……”

    蔚怀晟微微失神,就在前一日,他还幻想着与她夫妻和美,儿孙满堂。

    他的满腔热血霎时被一盆雪水浇灭,所有的激情与憧憬皆化作了青烟,袅袅升至上空,化作一张尖利扭曲的脸,与面前那人的模糊成一团,狠狠地讥嘲他。

    蔚怀晟盯着她不语,心中恨极了她此时戳破所有的伪装,为何不能再骗下去。

    既然如此,那他并不介意用尽手段逼她俯首,纵使得到一具空壳也无妨!

    高大阴沉的身影缓缓接近,兜头将林思瑶罩住,头顶那道低哑冷酷的声音终于对她下达了最终的判决。

    “按你如今的身份,原是不配做蔚府的正室夫人,既然你也不在乎这重,那就按你心意,永远待在这个别院中做一个见不得人的外室吧!”

    蔚怀晟似厌恶极了,仅用指尖挑起她的下颌,瞧着她冷漠地低敛眉眼,心如泣血。

    “还是做一个仅供泄欲的工具更符合你的身份。”

    “你不喜与我生下的孩子,那就让产婆抱走,认她人做嫡母。你与自己的孩子一经分别,就再无见面的可能。”

    “看着自己的肚子一日日隆起,又无力反抗,待你生出母子亲情,也只能面朝一室空寂,哭瞎了眼睛也不得与亲人聚首。”

    “如此,你可满意?”

    林思瑶呼吸猛地一紧,背脊明显僵硬。

    血色一寸寸从她本就雪白的面孔上褪尽,如果说违心与人媾和已是将尊严踩在脚底。

    那蔚怀晟此时残忍为她诉说的一切便是身在十九重地狱也不过如此。

    “蔚怀晟,你敢!”林思瑶拍开他的手,终于肯给予他回应。

    不过,晚了……

    蔚怀晟单手握住她两只皓腕,高高举起,另一只手暗示性地摸到了她的衣领,嗤笑道:“你且看我敢不敢?”

    莹润精致的珍珠扣子登时崩落一地。

    林思瑶羞愤欲绝,拼命扭动着身体,却还是被一点一点撕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大片白皙柔滑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被略带薄茧的指腹粗鲁地抚过,留下一串暧昧的红痕。

    修长的指节适时地插入她的口中,止住她欲咬舌的动作。

    发觉对方竟欲寻死,蔚怀晟简直出离愤怒,胸膛处急剧跳动,灼灼目光化作凶戾,“你若敢死,那么与你一切有关的人都得受你牵连,你不是很照顾那个叫芙樱的小丫头吗?还有杨睿,你敢死,我就命人将杨睿极刑示众。”

    蔚怀晟忽地庆幸自己留了杨睿一条性命,从此可以当做牵制林思瑶的筹码。

    林思瑶狠狠咬住对方的手指,直到口中满是血腥,对方也没有丝毫的撤离意思,反而将自己的血哺喂给她。

    林思瑶勉力推开他,捂住喉咙咳得如同破败的风箱。

    蔚怀晟竟用身边的人来威胁她。

    他们两个大抵是走入绝路了。

    一个想一死百了。

    另一个则绝望地攥住她最后一缕游魂,让她死也不得解脱。

    室内气息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两人面对面站着,僵持着。

    面对林思瑶赤目相对,恨不得生啖自己血肉的神色,蔚怀晟知晓自己赌对了。

    门外忽然响起急切的脚步声,停在跟前,来人抬手敲了敲门,硬着头皮道:“禀大人,葛先生说有十万火急的要事与大人相商,在正厅等候大人。”

    蔚怀晟没有半分迟疑,沉声命令道:“让他等着!”

    “这……”小厮呆立在门前,窘迫地挠了挠头,斜刺里伸出一只手猛地拉开了他,小厮登时慌张道:“唉唉唉!葛先生您不能进去!”

    葛沐川破门而入,与此同时蔚怀晟迅速地扬起大氅将林思瑶包裹严实,不顾她激烈的挣扎将人死死揽在怀中。

    葛沐川甫一进屋便嗅到风雨欲来风满楼的硝烟味,若在平时他犯不上撞到枪口上,早就机灵地远远避开了。

    可今日不同,葛沐川努力忽视蔚怀晟此时阴沉可怖的面色,心急如焚道:“宫中发生了大事。”

    蔚怀晟咬牙将林思瑶推到背后,葛沐川便附耳过来低声道:“几十名大臣联名上书请柬,恳求皇帝佐证杨睿血脉一事!”

    “这群蠢材!”蔚怀晟怒不可遏,这样的大事竟无一人提前来支会自己一声,就这么前去送死,他怒斥道:“不过一个捕风捉影的谣言就将几十名大臣耍得团团转,简直自寻死路!”

    “不……”葛沐川难以启齿道:“几名阁老不知从哪翻出了先帝当年的遗诏,上面有先帝亲笔,确实提及了此事。”

    闻言,蔚怀晟勃然色变。

    若这件事仅在民间流传尚且能强压下去,而如今竟有人抬出了先帝遗诏,那么此事性质就大大的不同了。

    可以说杨睿本人在此事水落石出之前,暂时性地得到了一张免死金牌。

    葛沐川沉痛道:“你也知道,如今皇上追查清肃一事风声太紧,群臣整日里提心吊胆都生了怨怼之心,做出此事一是为了转移皇上视线,二则是……”

    蔚怀晟止住葛沐川话语,不敢细想其他。

    蔚怀晟受二皇子所托,亲手拥立六皇子一步步走向皇位,断然没有让这条路有受阻的道理。

    不过他心知肚明,若不是皇帝与太后威逼太过,那几名阁老也不会将这么一份代表着宫廷丑闻的遗诏拿到明面上来,大抵会带到棺材里去。

    “你与我现在一同进宫去!”蔚怀晟不想再耽搁,大步向外走去,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望着林思瑶不卑不亢的纤细背影,耳旁是葛沐川接连不断的催促之语。

    他阖目,将诸多情绪压到心底,再睁开眼时,死灰般的沉寂眸光自林思瑶身上移开,他不再迟疑,踏出门口,沉声叮嘱道:“你们将人看好了,等我回来,若她敢逃就打断她的腿,不许留情!”

    他没有刻意压低嗓音,显然也是说给屋内人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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