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林思瑶浑浑噩噩地靠坐在车厢内,直到马车驶入宽敞的正街,她才意识到,自己终于逃出所谓的牢笼。

    她已不想再回忆自己离开时蔚怀晟的眉眼,就像海底蔓延滚烫的岩浆,在即将喷发出海面的前一刻,可以预感到潮湿、灼烈的恨意。

    杨睿舒舒服服地坐在宽敞的软榻上,睨见林思瑶频繁地掀起帘子,向窗外眺望,一副躁动不安的模样。

    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至少能安慰她。

    “有圣旨在,蔚怀晟不会轻举妄动,小皇帝的面子他总是要给的。”

    可林思瑶只是略点了点头,眼睛依旧黏在那扇巴掌大的小窗上。

    “你就不能安静坐下来?”

    杨睿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见林思瑶怔了一下,真的放下了帘子,乖顺地坐直。

    杨睿心中悔意更过,于是他重重地咳了一声,刚想解释,却碰上对方也是半张了口要说话。

    “你……”

    “我……”

    杨睿揉了一把脸,立即说道:“你先说。”

    林思瑶犹豫了会儿,赶在杨睿的耐心消耗殆尽前,轻声道:“到前面那个街角把我放下来就好。”

    她现在手里还有些余钱,足以私下运作一番,换她出城寻个偏僻小镇隐姓埋名地活下去。

    可杨睿闻言却皱起了眉,露出了看傻子般的眼神。

    他咽回了讥讽的话语,斟酌着解释道:“你今日跟我一同离开,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了,你想想,这个京都想要我死的人有多少?他们暂时是动不了我,可你呢?”

    话虽这样说,可杨睿对于林思瑶被迫跟自己拴在一条战线上的状况还是十分满意的。

    林思瑶摸着冰凉的车壁木缝,垂下了头,悻悻道:“好吧。”

    其实她也没抱太大希望,她已经习惯了逃离某地时会公平地付出一些代价。

    车厢内又恢复了诡异的寂静,杨睿悄悄地瞥她,心中思忖自己方才可是说了什么重话,依林思瑶的性子原应跟自己呛声才对,何时换做了水晶琉璃心肠,这么安静乖顺,一时还真不适应。

    为了打破尴尬,杨睿状似无意地闲话道:“我看你走时还挺担心那个小丫头的,居然还跟蔚怀晟特意说过些时日,等她痊愈了再接她一起走。”

    “什么小丫头……”林思瑶闭了闭眼睛,还是忍不住愤怒道:“她叫芙樱,她照顾了你这么久,你连名字都不记得吗?”

    哦,原来没变,还是那个脾气。

    杨睿被呵斥居然还扬唇笑出了声。

    林思瑶瞧他怕不是服食离忧散太多,人也癫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杨睿将拳头抵在嘴唇边,又是重重地咳了一声,待林思瑶诧异地望过来,杨睿感到面庞有些发热,便将脸微微侧到另一旁,不敢与她对视,含糊道:“那什么……你还没回答我……怎么想的?”

    “什么?”

    为了听清,林思瑶不得不凑近了些。

    胭脂的粉香味混合着幽幽缕缕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淡香扑面而来,在这逼仄狭小的车厢内愈加浓厚。

    杨睿顿时觉得挨着她一侧的半边身子火似的烧起来,不大自在地歪了半边肩膀,斜倚着车壁重复道:“就那天……你最后去我房里的那天!”

    杨睿最后一句话声音大得可怕,仿佛是掩盖自己的慌张。

    林思瑶吓了一跳,险些从座位上跌到地板上去。

    她瞧见杨睿虽冷冰冰地板着一张脸,耳根却悄悄地红了,神思电转,忽然想起了那日杨睿质问自己的情形。

    “啊……你是说那天。”林思瑶摸了摸脸,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敛了眉眼去揪坐垫底下的穗子。

    杨睿看着她恍若无知的模样,心中翻腾起不甘与恼意。

    她到底是如何想的,自己在她心中到底算什么?

    既然能这么决绝地与自己一同离开。

    那到底是为了跟随自己,还是单纯地利用自己多了一个逃脱蔚怀晟的机会?

    他咬紧了牙关,虽然想继续追问,却还是不敢逼她太过。

    毕竟在那日,他活了二十余年头一次对女子示弱,却换来她慌张地夺门而出,然后便是一连多日不再来看他。

    “算了……算了!”杨睿第二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了出来,怎么听都不像是释然了。

    林思瑶暗自松了一口气,专心致志地用指甲抠着缎面坐垫上的精致刺绣。

    待马车快停下时,林思瑶看向杨睿,问出了一个埋在心底快一天的问题。

    “关于先帝与你的事,是你故意放出去的吗?”

    那些时日里,杨睿出行被限,不能与外人沟通,又不见他喊自己帮忙。

    林思瑶百思不得其解,杨睿是怎么将这则消息透露出去的。

    听她这样问,杨睿却露出了一个颇为古怪的神情,“不是我传出去的。”

    “不是你?”

    “我看起来像是会主动认贼作父的吗?!”

    杨睿又戾气横生地皱起眉,嗓音大了些,见她瑟缩了下,只好耐心地向她解释道:“这消息最初确实不是我传出的,我不过是等着它燃得正旺,适时地添了一把柴造势,只有这样,我才能借着难得的机会翻身。”

    林思瑶细细思索了一番,终于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么说来,你确实与先帝没有关系?”

    坐在车辕上的马夫收起鞭子,马车也慢慢停了下来。

    杨睿拽住林思瑶的手向外走,一面不大耐烦地答道:“怎么可能有关系,真要那样,我老子不就成了绿盖王八了吗!”

    林思瑶扶住了头,捱住一阵阵晕眩,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尖叫道:“那滴血验亲怎么办!”

    杨睿稳稳地跳在地面上,转头想扶住林思瑶腰身将她抱下来,却被她闪身躲了过去,当即沉了脸道:“能怎么办?自然是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跟他们同归于尽。”

    可林思瑶还没活腻,她胆战心惊地踩着脚凳下来,无视杨睿不满地缩回了手的动作,自言自语道:“我真傻,居然信了你说的话上了贼船。”

    “对。”杨睿勾起唇角,笑得开怀,“你要给我陪葬了。”

    杨府去不得了,他们一行人只好暂住在了一个挂在他人名下的院子里。

    红漆大门延展灰瓦白墙,围住一方开阔的两进院落。

    厢房数量不算多,最瞩目的当属那大得出奇的花园,佳木葱茏,奇花异草,幽深静谧。

    杨睿瞧见那花园的第一眼便赞道:“这花园不错,你不是最喜欢种地了吗?我命他们将这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都铲了,留给你种着玩。”

    “我何时喜欢种地了?”林思瑶绕过他。

    “你从前在龙跃峡不就喜欢折腾那一亩三分地,这花园肥沃得紧,你又不喜欢了?”杨睿也没当回事,见她提不起兴趣,也就罢了。

    其实他们虽然脱离了蔚府的掌控,可这院子外面肯定也埋伏了数不清的眼线,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毕竟此事关系着皇位,皇帝与太后也不会善罢甘休。

    纵使林思瑶千般不愿,可那滴血验亲的日子还是定了下来。

    杨睿外出议事回来,转道去了林思瑶房里,轻飘飘丢下了一封开过的信笺。

    林思瑶掏出那张明显被人查看过的信纸,疑惑地看向杨睿。

    杨睿倒是直接承认了,大言不惭道:“是我看过了。”

    顿了会儿。

    “没看懂。”

    杨睿用两根手指捻起那张信纸在林思瑶面前晃了晃,目光灼灼,“我原先还不知你竟跟裕亲王有交情,平白无故的他给你写信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裕亲王给我的。”林思瑶强装镇定地夺回信纸,“信笺上又没写名字,没准是什么阿猫阿狗写着玩的呢!”

    “行了。”杨睿早就看穿她的心思,掠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我又不是蔚怀晟那种伪君子,既然不想让我知道,我也懒得再问。”

    说罢,杨睿一打珠帘,竟真的走远了。

    林思瑶展开叠成三折的信纸,忽然明白了为何杨睿没看懂。

    纸上内容不少,满满的黑字。

    却都是用拼音拼凑的。

    这种事也只有裕亲王能干得出来了。

    林思瑶扶额苦笑,按着信纸一路读了下去。

    【林思瑶小同志,组织对你非常失望,你是被驴踢了脑袋吗?居然选择跟着杨睿,你知不知道滴血验亲这事他是必败的?】

    【难不成你还真瞧上他了?想搞一出绝命鸳鸯苦情戏?如果不是我想得这么愚蠢的话,你最好快去给蔚怀晟磕头认错,没准还有机会讨回你的小命!】

    裕亲王似乎被她气得够呛,墨迹都乱了。

    林思瑶看过两遍,将信纸搭在了烛火上。

    裕亲王与蔚怀晟一样,都与杨睿有着滔天的仇恨。

    当日林思瑶跟着杨睿一起离开蔚府,其实是有些道不明的冲动在。

    蔚怀晟逼她太甚,她难以想象若自己真的被禁闭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只能被迫做一个没有感情的生育机器该有多么恐怖。

    若真到了那日,恐怕活着还不如死了能彻底解脱。

    林思瑶将地上灰烬上的零星火点踩熄,还是对杨睿生出了一线希望。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