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杨睿只草草翻看了几眼,便已知晓这路引与良籍出自谁手。

    他并未声张,装模作样地反复查看过,一抬头与林思瑶审视戒备的目光撞个正着,心中便有了主意。

    “看完了。”杨睿将册子扔到林思瑶怀里,淡道:“不知签发的人是何居心,落了最重要的章印,若你拿着这些东西去关卡,被守卫遣退自不用说,严重的话还会引来牢狱之灾。”

    林思瑶手忙脚乱地接过册子,放在眼前却没看出个所以然,自册子上方露出一双眼睛,诧异道:“你确定?”

    “我指给你看。”杨睿向她坦然地伸手道。

    “哦,不用了。”林思瑶郑重地将东西收回背囊中,虽没全然听信杨睿所言,可她心中还是犯起嘀咕来。

    这路引与良籍是蔚怀晟交由她的。

    依蔚怀晟行事风格,断然没有言不由衷的道理……

    嗯……是吧?是吗?

    林思瑶挠了挠头,有些动摇。

    蔚怀晟似乎确实是个心口不一的人。

    难道真如杨睿所说,这份良籍与路引是假造的,不仅不能安然地送自己出城,还会害得自己锒铛入狱?

    林思瑶抠着绕在胸前的背囊绳结,踮起脚尖在地上烦躁地划拉了几下。

    杨睿忍住笑意,偷偷地抬眼看她,最后放下杯盏清了清嗓子,添油加醋道:“此人居心阴狠毒辣,不过也只能骗骗你这种初出茅庐的新手,若是熟悉章程的人一看便知有问题。”

    林思瑶沉默了片刻,想到那夜蔚怀晟的神态实在不像作伪,在心中权衡了利弊,还是打定主意要试上一试,总也比留在原地等死要好。

    “我还是想去。”林思瑶冲他笑了笑,“万一那个检查路引的守卫粗心大意,能让我蒙混过关呢?我向来运气不错的。”

    杨睿头也不抬道:“好,恕不远送,你走吧!”

    对方竟没纠缠,虽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林思瑶也没多想。

    两人关系向来不冷不热的,林思瑶也装不出与他生死离别的模样,好在对方也不是矫情的人,便简单地向他拱手道了声谢,转身抬脚向房门走去。

    虽说她能安全出城去,可也不算万事皆全。

    出了城还要寻觅下一个落脚处,盘算着吃穿住行都要避开人多的地方,这就足够林思瑶费上大半心思了。

    林思瑶心事重重地走到门口,纤细的指尖方触到粗糙的毡帘,还不等掀开,顿觉背后一阵冷风袭来,半敞的门“砰”地一声巨响在眼前关闭,激起一片尘土。

    看着离鼻尖仅有一寸的雕花隔扇木门,林思瑶无奈地吐出一口凉气,温声道:“我救过你……两次。”

    按住木门上的手缓缓撤离,背后的人大方承认:“我知道。”

    林思瑶转过身,看到对方的喉结隐忍地滚动了两下,下意识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推开了些,重复道:“你的命是我救的。”

    “你想说我恩将仇报吗?”杨睿挑起她的发辫,放在指尖摩挲了下,触感温润柔滑,跟她现下浑身竖起尖刺的模样倒是不太一样。

    林思瑶抢回自己的头发,既烦躁又无奈地锁住他的视线,沉声道:“你说话不算话,你答应了要让我离开,怎么能言而无信?”

    杨睿露出了一个稍显惊讶的表情,转而微笑道:“你难道第一天认识我?不知道我与蔚怀晟不同,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吗?”

    林思瑶在心中默念道:不,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狗。

    遇见这种毫不讲理的疯狗,自然是不能起正面冲突的。

    林思瑶气愤归气愤,还是第一时间静下心来思考对策。

    好在她本也没想着杨睿能轻易地任自己离开,经此变故,她不想让两人关系变僵让事态发展到无法解决的境地,想以怀柔政策,先让对方卸下心防才是,左右腿长在自己身上,总也有办法出去。

    “无耻,我回房了,别让你的人来烦我。”林思瑶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拽门。

    杨睿瞧着她皱着眉头,双颊气鼓鼓的。

    脑海里不期而然地想起自己幼时顽皮爬树,在黑黝黝的树洞里瞧见了一只嘴里蓄满粮食的松鼠,那松鼠抱着蓬松的大尾巴,当时也是这么看着自己这个不速之客,虽愤怒至极,却又毫无威慑力。

    林思瑶拽门的动作受到了阻力,她实在服了这位行事全凭心情的大佛了,简直蛮不讲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她彻底放弃,叹道:“天没亮我就起了,现在困乏得紧,你总不能不让我回房休息吧?”

    杨睿笑吟吟地点头,“回去休息可以。”

    下一瞬,不等林思瑶反应,杨睿眸中闪过一抹凶意,猛地将她的背囊抢过,掏出了那叠册子,动作迅捷地撕作了碎片。

    雪花似的纸片纷纷扬扬自二人头顶落下,林思瑶呆立着,手还保持着抢夺的动作,瞪圆了眼睛发觉一切木已成舟。

    木门重新开启,杨睿轻快道:“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林思瑶垂下头,捏紧拳头在原地气得直哆嗦。

    若她手中有把锋利的匕首,必然要在杨睿身上搠几个透明的窟窿。

    前提是杨睿不能还手。

    林思瑶越想越气,上前几步,凡是手边能拿到的所有东西,通通抄起来掷向杨睿。

    一时间屋内“乓乓”响个不停。

    杨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任由林思瑶发泄怒火。

    反正那些东西打在身上也是不痛不痒。

    直到林思瑶抄起了沉甸甸的实木圆凳,杨睿皱了皱眉,手指微动,却还是强忍着没躲闪。

    反倒是林思瑶力竭,圆凳举过了头,又重新砸回了地面上。

    最后原在桌上那只描花绘彩的提梁茶壶被林思瑶丢出,滑稽地从杨睿头上滚落,半温不烫的褐色茶水沿着他泛红的额头蜿蜒而下,将衣裳前襟染得彻底。

    林思瑶扶着桌面,微微喘着粗气。

    杨睿见她发泄得差不多了,便抬步上前,从她身旁擦过。

    满壶茶水被衣裳吸收得干干净净,凉了后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实在难受得紧。

    杨睿一边走一边解开腰间革带,松了领口,随手将衣裳抛在地上,露出挺拔结实却又疤痕累累的上半身。

    那些曾经深可见骨的伤痕经过时间流逝,已化作浅褐色,横亘于每一寸肌理之上,突兀又可怖。

    在他身上随意挑一处伤都足以要了普通人的性命,可他却活了下来。

    “当年父王与我轻敌,被二皇子……不,现下得称他裕亲王了。”杨睿打开角柜,挑了一件暮山紫的襴袍,一面穿一面自言自语道:“裕亲王布下弓箭手围困我们父子二人,我父王当场殒命,而我却侥幸活了下来,从尸山中爬了出来,后来得你相救,没落在追兵手上。”

    林思瑶不知他到底想说些什么,麻木地看着他。

    杨睿抚顺衣摆,继续说道:“后来蔚怀晟设计擒住了我,以酷刑施加于我,我忍住了痛,却拦不住全身血液沿着伤口喷涌而出,最后我五感皆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再度醒来时,我好像全身浸泡在奈河水中,独自向着地府漂流。”

    杨睿换好衣裳,恢复了清贵俊朗的模样,神色却是罕见的有些脆弱。

    他闭上了眼,似乎在回忆,“我不怕痛亦不怕死,可我还记得当时蚀骨噬心的孤寂,感受不到时间,也没有一丝回应,简直要把我逼疯了。”

    “后来,那不见一物的黑沉天际被划破,你骤然出现在我面前,亲手将我从那境地中解救而出。”

    “现下,你却又对我说,要再度让我独自回去。”

    “做不到。”杨睿微微一笑,嗓音阴冷,“你得给我作伴,永远地陪着我。”

    林思瑶这才意识到,杨睿当初要她陪葬的话竟不是玩笑!

    杨睿是真的想让她与自己共同赴死。

    真是疯了……

    额角阵痛,林思瑶无奈扶住了头,满腔愤恨似乎全打在了棉花上,这种无力感让她瞬间出了一头的冷汗。

    杨睿趁她不备,轻轻地环抱住了她,快意道:“我们曾有一纸婚约,身为夫妻,自然生亦同眠,死亦同穴。待到了底下,我们二人也能互相照拂,不比独留你自己在世上受苦强得多?”

    “你……你滚!”林思瑶极力推搡着他,动作之剧烈,不惜伤到自己也要远离他,“谁要和你死在一处,从当初第一眼见你,我就厌恶你,就算出手救你也不是因为关心你,只是想多条后路罢了!”

    曾经的问题算是有了回应。

    虽然杨睿期盼的从来不是这个回答,但至少不用无望地等待下去了。

    也好。

    反正就要死了,还挂怀那些无聊的问题作甚!

    “哦……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杨睿按住她肩膀,胸口处瞬间激起不断翻腾的剧痛,他狠狠捏住了林思瑶的下巴,咬牙道:“那还真是可惜,就算百般不愿,你也得跟我这个仇人死在一起了。”

    林思瑶眼眶一热,泪水滚滚而落,却不是为他,而是悲伤于为深恶痛绝之人做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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