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某位大臣乐于讨皇帝欢心,主动请缨谋下了择选场地的差事,只是挑来挑去总也不是十全十美,最后干脆将私宅办堂会的后院给清空了,还仔细地修葺了一番。

    其实这道流程实属多余,无论怎样的场地也都不重要,原本这场滴血验亲是以皇室丑闻为开端,至于过程如何无人关心,众人翘首以盼的不过是这声势浩大的波动如何收尾。

    残暴的君王和尝试反击的臣子们首次交锋,都将宝押在了杨睿身上。

    那日清晨天空昏暗得如浓墨,前一夜的大雪封住了官道。

    林思瑶和杨睿共乘一座马车,在等待小厮清扫道路时,车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思瑶倚着座位,紧闭眼睛假寐,看似平静,实则拼尽了全身力气克制着怒火。

    而杨睿坐在她对面,微微垂眸,抱肩端坐,背影挺拔料峭,平白多了几分寒意。

    就在出来前,两人刚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林思瑶费尽口舌,就差跪地求饶了,依然没唤回杨睿的良心。

    待车轮滚动,辘辘远行,杨睿将目光调转到林思瑶身上,以得到一个白眼和不屑的冷哼做收尾。

    等到了那位大臣的府邸大门,林思瑶瞧见满条长街皆是各式车马,大大小小的官员各怀目的赶赴而来。

    大臣为了迎接皇帝与同僚,刚修缮过整间府邸,不过因工期紧张,修得也不太精细,一扇朱门的红漆居然也没涂抹均匀,表面凹凸不平,泛着刺鼻的味道。

    林思瑶甫一走进府内,便嗅到了夹杂在红漆和松木之间的微妙怪味。

    就像寻常过年前后,燃放过了烟花爆竹后那幽幽缕缕的硝烟尘土味。

    左右过往之人好似全然闻不到,面上并无异常之色。

    林思瑶顿在后院的拱门前不肯再进一步,杨睿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只瞥了一眼她的神色,便知她已发觉了。

    两人踩着微微松动的青山板,绕过人群。

    林思瑶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抓住杨睿的衣袖,颤声道:“是不是你?”

    杨睿遥望着府邸最深处那间金碧辉煌的大殿,语气坦然道:“从咱们一踏入大门起再到大殿,地底下均铺设了足量的□□,足以开山崩石。”

    “待人群聚集时,我会给属下暗号,到时引燃,全府人一个都逃不脱。”

    林思瑶听他说完,身体晃了一晃,险些跌倒。

    杨睿及时扶住了她,安慰道:“你不用怕,我们处在爆炸最中心,白光闪过,就会立刻被轰成齑粉,不会感到半点疼痛。”

    林思瑶只想让他即刻闭嘴。

    “小皇帝与太后死到临头也万万猜不到我要与他们同归于尽,哼!谁又看得上亲王之位,我仅有一位父王,断没有认贼作父的道理!”

    杨睿笑意盈盈地牵起林思瑶的手,边走边轻声道:“我昨晚挣扎了许久,还是舍不得放你走,只好委屈你了。”

    这次无论杨睿再说些什么,林思瑶全都不予回应,嫌恶地将头侧到另一旁。

    杨睿却不肯放过她,许是感知到最后的时间不多,便断断续续与她说个不停。

    最后林思瑶实在厌烦得紧,加上对方死死攥住自己的手,便挣扎着去按杨睿左手的伤处。

    很快,林思瑶指尖触碰到一层薄如蝉翼的皮肤,皮下蠕动着断裂鲜明的骨节。

    林思瑶没有丝毫犹豫,狠狠掐了上去。

    杨睿嘶地痛叫,额头瞬时出了一层薄汗。

    随着林思瑶加重力气,杨睿蹙着眉头,片刻后却忽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挨近她的耳旁,低喘道:“……我想亲你。”

    林思瑶猛地推开他的手,既惊讶又恶心地瞪着他。

    杨睿嗤笑一声,慢慢直起身子,忽然敏锐地发现不远处的两人。

    大殿覆盖黄色琉璃瓦,朱墙耀目,门前白雪堆作的团花锦簇,其中伫立着两位长身玉立的公子。

    左手边清俊出尘,右手边艳丽似好女,二者容貌出众,并肩站在一起称得上是赏心悦目。

    杨睿走近,那二人眼神中止不住的汹涌恨意。

    待看清杨睿身后的林思瑶,两人几乎同时变作震惊神情。

    裕亲王反应最为夸张,他几乎要伸手指到林思瑶脸上,最后还是忍住,恨铁不成钢地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返身向屋内走去。

    而蔚怀晟只怔愣了一瞬,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不再看向两人,从容不迫地转身与其他大臣握手言欢。

    林思瑶硬着头皮和杨睿走到大殿内,方才还嘈杂吵闹的环境霎时变作鸦雀无声。

    这些大臣里不乏旧日与杨府交好的同党。

    虽然这次一部分人逼迫皇帝直面杨睿血统问题,可他们私心也不是为了让杨睿能飞黄腾达,更多的还是想转移皇帝视线,停止滑稽如闹剧的“清肃活动”

    人的本性大概还是趋利避害的。

    从前杨开肃掌权,众人巴结讨好他。

    眼看杨开肃落败,众人又急于撇清与他的关系。

    若不是眼下小皇帝处事极端,追究到底,他们何必要去触霉头。

    拿陈芝麻烂谷子的丑闻做文章,不就是为了保住身家性命。

    杨睿径直穿过群臣,捡了东首的圈椅坐下,老神自在地捧起桌上茶杯轻呷了一口,察觉四周密密扎扎的目光,他不凉不热地掀起眼皮,只瞧了一眼,那群人好似又回到了曾经杨府当道的时候,纷纷不寒而栗,低下了头。

    站在一旁的林思瑶却急得焦头烂额,忽然发现正与三四名大臣站在一处叙旧的裕亲王。

    山穷水复的境地,林思瑶实在无法,只好趁杨睿不注意时,向站在不远处的裕亲王疯狂眨眼。

    裕亲王却镇定地移开了视线,装作没看到林思瑶的暗示,继续与其他人低语。

    林思瑶急得几乎要跳起来呐喊,只不过她一动,杨睿便立即回头盯着她,眼神饱含威胁之意。

    “若你急着去阎王爷那里报道,我也不介意成全你。”杨睿提起杯盖,指尖在杯身轻轻地划动了一下,“反正你总是要死在我怀里的,或早或晚也没什么区别。”

    现下走到这一步,林思瑶知道他不是在说玩笑话,只好认输地站在他示意的地方,再也不敢乱动。

    过了半晌,一群宫人浩浩荡荡地簇拥着小皇帝莅临。

    嚣张如杨睿也不得不起身去门口迎接。

    林思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直到自己的胳膊被人从后面轻轻拉了拉。

    “嘘——!”

    林思瑶回头,裕亲王立即向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悄悄退后。

    此时,杨睿面对小皇帝,蔚怀晟从旁出声配合,谁也没注意到这个角落。

    林思瑶仿佛看到亲人一般,热泪盈眶地跟着裕亲王跑到书架后面。

    不等林思瑶出言警示他们,裕亲王已是竖起眉毛,厉声呵斥道:“你怎么来了!蔚怀晟不是给了你良籍和路引叫你跑路了吗?”

    “……难不成你还真对杨睿情根深种了!”

    “你傻不傻,今天什么场合,你跟着杨睿一起出现,待验亲结果后,谁也保不了你!”

    对方劈头盖脸一顿说教,险些将林思瑶绕迷糊了。

    “你在说些什么?我根本不喜欢他,我是被他胁迫来的!”林思瑶又气又急,开口解释道:“杨睿他疯了,他在地……”

    “好了!”裕亲王面色稍霁,却还是打断了她的话,将一个温凉的小瓷瓶塞到了她的手掌心,郑重道:“你不是自愿的便好,可皇帝不会管这重。”

    “你听着!瓶子里装的是剧毒粉末,待杨睿将血滴到碗中后,你便立刻动手,想办法让他接触粉末,这毒发作很快,他没反应时间。”

    “杀死杨睿后,你就跪在地上向皇帝解释,声称你早就看出杨睿狼子野心想混淆皇室血脉,潜伏在他身侧也是伺机动手,为皇帝分忧,如此我才能请求皇帝饶你一命,懂了吗!”

    林思瑶被迫收下那见血封喉的毒药,心中霎时翻腾起莫名的情绪。

    不等林思瑶回应,裕亲王将她重重推出书架,恰逢皇帝与杨睿那边话音刚落。

    林思瑶迅速归位,没引起杨睿怀疑。

    不知他们三人刚刚说了些什么,小皇帝面色难看地坐到首位,十分不耐烦地握住了扶手,身子前倾,注视着大厅中央摆放的玉碗上。

    玉碗中盛放了清水,水波潋滟。

    裕亲王抬步向前,与杨睿隔空对视,眼下那颗泪痣鲜红似血,语意寒凉讥讽道:“别以为运气好捡回一命就能爬到其他人的头上,我会让你知道敢冒充皇室子弟的下场。”

    杨睿不甘落后,同样冷笑道:“我何尝不想亲手斩断你的头颅踩到脚底呢?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你就能品尝到与杨府作对的滋味。”

    两人说话间,林思瑶藏在袖中的手动作了一番,她将那辛辣的粉末涂满整个指尖,然后缓缓走到了杨睿身后。

    裕亲王骤然沉默,静静地看着他们。

    杨睿还以为林思瑶是为自己助势,欣喜地揽住她的肩膀,悄声道:“别怕,你就站在我身边,很快就可以解脱了,不会痛的。”

    两边侍从恭敬地递上断刃,裕亲王与杨睿同时接过,将锋刃在指尖划过。

    两人对视一眼,两串血珠在挤动下坠入清澈透明的水中,渐渐洇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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