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砰”的一声巨响,搁置玉碗的小案被人重重推倒在地,瓷白的小碗“骨碌碌”滚出来老远,停在皇帝明黄的长靴旁。

    裕亲王胸膛不断起伏着,他用力擦干净手上的水渍,指着面无血色的小厮喝道:“再验!”

    林思瑶站在杨睿身后,清楚明白地看到了方才的一幕。

    透明的清水中那两团血雾缓缓地融合到了一起。

    这也证明,杨睿与裕亲王确有血缘。

    难道说……

    杨睿果真是先帝的儿子?

    林思瑶侧目看到小皇帝同样怔愣在原地,哑声无言。

    而杨睿,他的手也一瞬间冷了下来,紧紧盯着地毯上被濡湿的一块水渍。

    小厮们七手八脚地抬上一只红木圆桌。

    这回他们换了一只半透明的玉盏。

    在场所有人十分默契,没有任何一人发出反对第二次测验的声音。

    鲜血再次滴落在碗中,在一双双专注的视线下,极为缓慢却又无法抵挡地再度相融。

    与此同时,昏暗的天际降下鹅毛大雪。

    在大太监登喜的迭声轻唤下,小皇帝动了动漆黑的眼珠,扫过台下躬声默然不语的臣子们。

    裕亲王冲动之下推开圆桌,一把揪住了杨睿的衣襟,恨声道:“这不可能!肯定是你收买了我手底下的人。”

    杨睿被他一搡倒退了半步,待回过神来时,唇边挟了一抹讽刺的微笑,“皇室血脉就这么高贵?可我偏偏瞧不上,你以为我想跟你们扯上关系?”

    “你——!”裕亲王愤怒地提拳。

    杨睿习惯性地回手去拿腰间的短刀,只是他们进大殿前因面见圣上的缘故,早已被收缴了兵器,他这一摸就摸了空。

    紧要关头,蔚怀晟及时上前分开了两人,避免两位世家子弟在众目睽睽之下拳脚相交。

    诸位大臣见此情形也是开始窃窃私语。

    小皇帝瘫坐在首位忽地全身酸软无力,唯有凭借登喜的手相扶才能勉强坐直。

    身为局外人的林思瑶也是全然没料到事情的发展。

    依皇帝的性子,再加上裕亲王与蔚怀晟从旁相助,完全没道理会允许杨睿有有机可乘。

    若是杨睿要突破这几道重重的阻碍合血成功,实在是难上加难。

    莫非?

    皇帝与裕亲王他们竟如此自信,没有在水中动手脚。

    无论如何,此事已成定局,杨睿身份不光有了先帝遗诏证明,如今还有了血缘作为加持。

    接下来就是要皇帝在群臣乃至天下人的面前承认自己这一位皇兄的存在了。

    虽然此举对于皇帝与裕亲王来说,如鲠在喉,从此再无一日安宁。

    林思瑶悄悄后退,将手指在身侧用力地蹭了蹭。

    此时杨睿身份调转,再向他动手那就不是为民除害了,而是谋杀皇室成员,重则极刑。

    蔚怀晟在裕亲王耳旁低声说了几句,终于唤回他的理智,两人一起退后,独留杨睿趾高气昂地立在殿内中央,等待皇帝口谕。

    小皇帝强撑着坐直,面色难看地向群臣宣布了杨睿的身份,并封赏他亲王待遇。

    待小皇帝移驾回宫,蔚怀晟和裕亲王离去,那些墙头草般的大臣们多数满脸堆笑地凑到了杨睿面前。

    从前杨开肃大权独揽,杨氏父子俩在京都内呼风唤雨,群臣们以巴结他们二位为重中之重。

    如此,他们再行此道也是信手拈来。

    杨睿风光无限地被许多人簇拥着,从前跋扈的天之骄子的影子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大殿内一时间嘈杂不堪,林思瑶轻叹一口气,准备趁机离开,只是不待她走到门口,身后众人惊呼一声,杨睿狠狠拨开碍事的人,迅速来到林思瑶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质问道:“去哪?”

    双手相接,摸了一把又黏又滑的粉末,杨睿疑惑地举起她的手,“手上沾的什么?”

    林思瑶赶紧缩回手,在杨睿探究的目光中含混道:“可能是蹭到灰尘了,没什么。”

    杨睿睨着她,显然不大相信,但也并未追究这件事,而是用命令般的口吻叮嘱道:“你在这等着,等我料理了琐事再来找你一同回府。”

    “一起回去吗?我……”林思瑶扭捏着说,眼睛不断地向门外瞟去。

    “怎么?”杨睿摸了摸她的脸,嗤笑道:“能活着不好吗?你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能活着自然高兴,可要是杨睿能放她走,她会更高兴。

    可这些话如何跟他明说。

    林思瑶嗫嚅了几下,被杨睿挤在了门的夹角处。

    “乖乖等我回来。”

    杨睿顶着这张脸说出温柔缱绻的话倒让林思瑶周身寒毛竖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林思瑶搓了搓手臂,乖巧地点头。

    待杨睿回身重新走向诸位大臣中间,林思瑶即刻跳起,向门外跑去。

    她刚迈出一只脚,额头狠狠地撞到一堵肉墙。

    抬头细瞧,五六个穿着劲装的带刀侍卫排列整齐,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林思瑶忽然有一股想骂人的冲动。

    ——

    顶着风雪,大内的侍卫打起精神将小皇帝一路送回宫中。

    太后带着宫婢早已在殿内等候多时,她大概一早得了消息,一副要兴师问罪的神情,只是一见打帘进来的小皇帝脸色颓丧不安,周身难掩困乏失落,便将难听的话语咽回了肚子。

    “皇帝,你实在不应该……”

    诸多问责的话皆转作了无奈的叹息,太后放弃追问皇帝,转而将目光投向登喜,冷眼喝道:“你怎么当差?哀家不是叮嘱你要密切观察局势,如有不对要适时提醒圣上吗?”

    登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喊冤道:“经手这道程序的人虽不多,但要彻查下去也要费些力气,当时木已成舟,奴才也无力回天,还请太后绕奴才死罪!”

    “给我查!就算成了定局也给我查!”太后愤怒地一拍桌子,“哀家竟不知身边还有内奸,竟敢偏帮杨睿那个奸贼!”

    此时沉寂许久的小皇帝涩然道:“算了罢,赐给杨睿亲王之位,安抚群臣,这事朕实在不想再纠缠下去。”

    案上的茶盏与花瓶通通被人扫在了地上,太后收手后,仍是气急攻心,被迫捂住胸口,连小皇帝伸来搀扶的手都一掌打开。

    “你竟如此不争气……”太后跌坐在椅子中,费力道:“当年你父皇病重,被摄政王趁机谋权,受了多大的屈辱?而你也被迫流落民间,这些都拜谁所赐?你竟敢说出这样的话!”

    太后一时间面上血色褪尽,用指节使劲抵住突突直跳的额角,才勉强抑制住怒火。

    她怀胎十月的亲子啊,竟然向自己的仇敌弯腰,她如何忍得?

    登喜跪伏在两人中间,声音发颤道:“太后息怒,恕奴才僭越,眼下恐怕有更要紧的事需要解决。”

    在太后眼神示意下,登喜犹豫道:“杨睿那奸贼得了身份还算次要的,可他手上还握着杨王旧时封地的兵符,圣上政务缠身,还未有时间处理此事,眼下杨睿是不是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不要再说了!”太后面色越来越灰暗,竟是不敢把话听完。

    对了!杨睿握有兵符,又有了皇室血脉,那他若有心谋反,那……

    太后与皇帝面面相觑,两人同时浑身冰冷,震颤不安。

    “不可以!不能让杨睿有机可乘!”太后慌忙走到登喜面前,指着他道:“你说怎么办!”

    登喜苦笑道:“奴才不识兵书兵法,并无良计……”

    若要解决此事,便得从根源上论起。

    太后细细思索了一番,一个极为可怖的念头忽地跳了出来。

    雍容华贵的太后端坐在金漆宝座之上,红唇微启,残忍道:“那些兵卒在杨开肃的麾下良久,断不能留,必须……”

    “不行!”皇帝瞬间领悟到太后的深意,瞪大了眼睛道:“母后,不行的,那是近十万人的性命。”

    “那些人都是祸害!”太后横眉竖眼,言辞振振道:“皇位得来不易,如何能拱手让给他人?”

    “杨睿如今有了皇室血脉,又有大臣造势,若再有了兵力无异于如虎添翼。”

    “皇上如今还优柔寡断,迟迟不作为,那就干脆将万里江山直接送给杨睿好了!”

    “到时我们母子俩为刀俎鱼肉,是何下场皇上应该比谁都清楚!”

    在太后连声诘问下,皇帝心中出现了数道裂痕。

    身为万民之首,真龙天子。

    到底皇位重要,还是近十万人的性命重要?

    小皇帝沉吟片刻,几近崩溃地佝偻着背脊,将头扎到掌心之中。

    最后,在指缝中传出轻声细语,“母后,朕该怎么办?”

    太后最是熟悉自己这个皇儿,知道他这是默许了,欣慰道:“皇帝体恤那些贱民,便先借故收缴了他们的兵器,然后分开处理。”

    “一部分人坑杀,其余人毒杀,最好做得干净利落些,不要留下话柄。”

    听完,两行清泪自皇帝眼中淌出,他抹了抹脸,轻轻地点了点头,补充道:“先不要将消息泄露出去,务必瞒住其他人。”

    登喜知晓这是对自己的警告,连忙磕头连带着指天发誓将这件事咬死了不泻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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