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

    听到他这般嘲讽自己,清苓倒是放下了心。

    她拾筷挑了一块红烧鲍鱼入口,对他道:“是呐,严府海味山珍,怎么不迷乱人心呢。”

    严秉真置若罔闻,显然是不想搭话。

    “三弟如此高风亮节,想必也看不起我那区区几张银票,不知...什么时候能还给我呢?”

    好似迫不及待证明自己贪财好利,他瞥了她一眼,“嫂嫂不必急,云顺会送来的。”

    几番言语之后,大夫人和珍嫂才从花鸟鎏金屏风之后出来,神色俨然看起来有些焦虑,适才受着女眷追捧的怡然自得荡然无存。

    “幼意,待会儿吃完饭,回去好好午休。”

    敏锐地觉察出大夫人在赶人了,清苓笑着应答,说了声好。

    只是,在快吃完时,手一抖,一碗没端稳的萝卜排骨汤翻撒,瞬间浸透了她的裙面,而一团油腻腻的水渍恰好在大腿的衣料处渐渐扩散开来。

    若是小水渍便罢了。她几步路便能走回自己的房中便能换下衣裳,但这水渍正好在腿根处散开,观感不雅,顾及到体面,大夫人也不会让她这幅摸样大喇喇地走回去的。

    果然,她被丫鬟带去大夫人的房间换衣裳,丫鬟催促着她,但她仍旧慢慢吞吞地换完,拖延了好一会儿时间,这才走回了倒座厅。

    她别有用心地留了下来,自然是想知道大夫人和珍嫂在打什么主意。

    “大夫人说,少夫人不必特意告退,换好了衣裳直接回去便行了。”丫鬟说道。

    “那怎么能行,未禀私退,这是不敬。”清苓径直走去了倒座厅,没人。

    转身便朝着右厢房的会客室走去,丫鬟想拦住她,但没拦住。

    她顺着廊檐走近会客室,刚刚拐弯,便听到里面传来争执声。

    “大嫂,白钰已成你的心魔了,他已经走了!又是配婚又是立嗣的,还折腾这些做什么?”房内有一个中年男子出声道。

    清苓刚刚踏进,便见室内的檀木烟塌分成两半,左边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他两颊凹陷,眼睛瞪如铜铃,身材干瘦,抱着烟杆靠在烟塌上吞云吐雾,烟塌沿边紧挨着坐了一个戴着石青刺绣坠珠额帕的娇美女子。

    烟塌右边,大夫人则孤零零地一人坐着,手上捏着绣帕,白色烟雾笼罩眉目,看不清神色。

    而严秉真,则坐不远处的圆凳上,后背靠着檀木牌桌,右手手肘撑在桌沿边,脸上面无表情。

    “大嫂,二爷和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说一句话呀。”娇美女子出声催促道。

    屋内气氛一度陷入凝滞,门帘撩起,风和光挤了进来,连带着门槛处的妙人儿都引了注意。

    “不是让你直接回房吗?”大夫人蹙着眉头问向清苓。

    “你是谁?“娇美女子圆目一瞪似有不满,很快回过神来,“刚嫁过来的张家女?”

    都到这儿了,清苓如何猜不出来眼前二人是谁——老夫人的二儿子,二房一家人。

    “母亲,我来向你告退。”说罢,清苓又招呼娇美女子,“二婶,我是白钰的妻子幼意。”

    “谁是你二婶,别乱认亲戚。”屈氏讥诮一声,满眼不屑。

    大夫人“呵”了一声,显然是气笑了,“没错,幼意是我定下的,但是替白钰配婚的主意,却是老夫人想出的,如果二爷和弟妹有意见,不妨去妙定庵找老夫人说道说道,来我这明翠院闹腾作甚?”

    “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抱着烟杆吸吮的严家二老爷一听这话,便不爽了。

    谁人不知道他娘亲严老夫人是这府里说一不二的主儿,让他去找他母亲,这不是专门让自己去找不痛快嘛。

    “秉真侄子,你大哥的事情,你也说说意见。”二老爷咳嗽一声,意有所指,“毕竟...你大哥的嗣子立下来,损害的可不止是我们二房的利益。”

    严秉真脸上散发一丝不耐烦的味道,“祖母的决定,我们小辈无从置喙。”

    二老爷一听,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脑子糊涂了吧?你大哥死了,现在让一个外姓女来占属于你的那份家产?”

    双方争执到这份来了,清苓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严家老夫人已是高龄,将来百年归山以后势必是要闹分家的,现下大夫人要替一个死人配婚立嗣子,就会多出一脉来分家产。

    这中间的关系变变得玄妙了起来。

    让二房夫妻俩如何能咽下这口气?这不,携妻带子去访友的严家二老爷一听说配婚这事,便匆匆忙忙地赶回蜀都,找大夫人要说法来了。

    严格说来,严家大房现下只有一子一女,若多出一个嗣子来,严秉真的利益的确也会受损。这也是为什么二房夫妻想拉拢严秉真,一同逼迫大夫人退婚的原因。

    只是,这一招实在不高明,清苓朝大夫人瞥了一眼,想必她是怒火中烧了。

    那大夫人面有愠色,怒哼一声,“二爷、弟妹,你们大哥过世,我一个寡母牵扯三个孩子长大也不容易,大儿子不幸又走了。我平日里受些挖苦也就算了,现下你们撺掇我的三子针对我是什么意思?”

    欺负寡母挑拨离间亲子关系,致其失和。大夫人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还得了!

    二老爷急忙扔下鸦片烟枪,“大嫂,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大夫人神色猛沉,“我不管你们夫妻俩是什么意思。总之,这配婚立嗣是老太太拿的主意,你们若是觉得不公,找老太太说道去,再者,幼意平日吃穿住行都是从大房走的账,没让你们二房出一分钱!至于分家产,到了时候,你们二房再找我闹腾也不迟。”

    说罢,大夫人起身拍了拍微皱的裙面,抬了抬手指向门外,“我要午睡了,恕不款待,二位请吧。”

    二老爷脸色顿时一黑,“沈氏,我现下敬你是我大嫂,别给脸不要——”

    “二叔,望你自重。”严秉真打断他的话,眸中带着一丝慑人意味。

    严秉真这小子最近风头正盛,他娘老子从水天帮退下来,不扶他这亲儿子上位扶这孙子,想及此,二老爷又窜出一股心头气,不由酸了两句:

    “哟,三小子当真威风起来了,派头都耍到家里了。”

    眼见着二房夫妻俩气冲冲地离去。大夫人心情不佳,愤然回了房。

    一场好戏散了,清苓向严秉真打声招呼也提步离开了,刚刚走到月洞门,便见到一个清秀丫鬟踽踽不安地徘徊在门外。

    她认出这丫鬟,是跟着二房夫妻俩来的,将才也在那会客室里。

    “你有什么事吗?”

    丫鬟一看是清苓,尴尬之色浮现脸上,神色为难几乎快哭了出来,“少少夫人...我叫绣儿,我...被拦在门外不让进去...”

    她支支吾吾得又解释道:“我...家二老爷把烟杆忘在会客间了。”

    想是刚才二房的人刚刚触了大房霉头,大房上下的丫鬟匍仆妇都同仇敌忾,这才不让她进去拿烟杆。

    绣儿长了一张圆脸,脑后梳着一根长辫子,红绒线扎着发根,辫子梢则是打着一个形状像红色炮竹的布结。她的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困窘和犯难神色交织在脸上。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某种层面来讲,她跟绣儿都是被殃及的小鬼。

    “你等着,我帮你拿吧。”

    清苓转身回去,到了会客室见那烟塌上果然放着一柄鎏金烟杆。

    犹如遭逢大火后天降甘霖般,绣儿喜出望外,没成想清苓竟然帮着她拿了出来。

    差事成了一半,绣儿神情总算松和下来,一再朝着清苓道谢,“幸好遇见了少夫人,不然绣儿空手回去肯定要遭殃了。”

    清苓笑了笑,“举手之劳。”

    她低头瞥见绣儿袖口半露下的红痕时,青筋凸立的手背往上的小臂上有着两条三公分的宽的青紫伤痕。

    绣儿也注意到了清苓的眼神,扒拉了一下袖子,遮住了伤痕。

    远处的廊檐下,严秉真看着二房的丫鬟向清苓攀谈,他以为清苓定是趾高气昂、不屑一顾,岂料竟然出手相助......丫鬟抱着烟杆离去,随后纤美的身影出了月洞门,消失在了一簇竹林后。

    次日,云顺回府,严秉真让其送银票去天心苑。

    “公子,这银票是刘姑娘的,给少夫人,不大好吧......”云顺半吞半吐道。

    “她就是你口中的少夫人。”

    云顺惊诧之余,撩起眼皮偷偷瞄了一眼自家公子,见公子面无表情,好似之前对刘姑娘流露出的兴趣只是自己一番错觉。

    个中曲折,不该问的别问,这是自己一贯的原则,云顺晃了晃头撇去思绪,将银票还了回去。

    ——

    清苓知道大夫人不快,也不自讨没趣,在房间待了一日后,也就是成婚的第三日,珍嫂说大夫人的吩咐让她回门。

    “新娘回门?回张家的门?”清苓问道。

    珍嫂在清点带回门的礼物,点头说是的。

    清苓的脑海中却在细细谋划。严家不用绳索捆缚她,比之张家可松散多了,现下银票也到手了,

    或许......她可以钻空子脱身?

    念及此,清苓的胸腔里犹如擂鼓一般隆隆作响。

    她早想趁机离开,但没想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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