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3

    大夫人道:“我刚在席位见你匆匆离去,想是有什么急事,遣人来问才知道绿滔院出事了。三子,李老爷是万不能送去官府的。”她一脸严肃,苦口婆心道:

    “你养在老夫人身旁多年,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看明白?一旦你将李老爷扭送去了官府,第二日这件事便成为全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外人能怎么想严家?家丑一旦外扬,这严家的名声就坏了!”

    “母亲的意思就这么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这件事决不能外传的。一旦传出去,让你二叔如何自处?让老太太怎么想我们大房?”大夫人接着劝解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在乎他们的意见,但你想想你二姐,她嫁给世代为官的人家,若是家族背上污名,又如何在夫家自处?”

    似乎见严秉真有一丝松动的迹象,李老爷趁机动摇他,“是啊是啊,你想想你姐姐啊,你不要因我这个烂人害了你姐姐的前程!”

    他朝着李大明下腹一拳,接着室内迸发出一阵叫唤,“闭嘴。”

    大夫人思忖一瞬,“这样,云顺,你去狮子山妙定庵请老太太回府主持大局,就说‘今日寿宴,二老爷欲戕害少夫人未果’。

    云顺立刻屏退出了府去。

    清苓站在一旁,听大夫人盘算,只觉得讽刺,“不报官,就在私了是吗?可是我才是当事人,所以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大夫人被这一顿呛白,未动气,反而笑道:“凭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凭你现在身处严家,挂的是严家少夫人的身份,吃的是严家的饭菜,住的是严家宅子,所以就得维护严家的名声。”

    ——

    第三进院子中,戏单上的曲子已唱完了。

    听差正拿着一条红纸在戏台上声音洪亮地念着“严家二老爷赏旦角十两”。台上的旦角朝席位里的二老爷请安谢赏,飞了眼风。

    而后旦角又下台,和席间的老爷们调笑,依偎在他们怀中吃了几杯酒。这时,才有人朝着二老爷说道:“二老爷,听闻你子侄辈个个都是人才?”

    旦角适时递了一杯上来,三老爷噘着嘴啜饮了酒,微醺说道:“我大表叔的儿子在京中军机处,常年不在家,大侄子嘛小时候就夭折了,这三侄子嘛.....”

    二老爷往后一望去,男宾席位里,根本就不见严秉真的身影,一望去隔壁的女宾席位,大夫人也不在!

    瞧见大房的人都不在席位上,三老爷觉得奇怪,心下闪过几分不安,朝仆役招了招手,“去瞧瞧大嫂和秉真侄子去哪儿了。”

    二老爷越想越坐立不安,又立即遣人去绿滔院看了看,传回来的消息让他脸色大白,“你是说,大嫂和秉真正在绿滔院?”

    他使劲吞咽了一口唾沫,周遭的喧哗声此起彼伏,他意识到必须立即将府里的宾客送走才是正事,否则闹起来他的名声就完了。

    借着有人打头阵先行告退的,他假借自己不胜酒力醉了过去。

    寿宴吃了,戏曲也停了,寿星不胜酒力离了场,众宾客便陆续告退离开。

    ——

    绿滔院里面,知道三房已经开始送客后,大夫人一行人将李大明扭送、拿着一纸罪状去祠堂等待着老夫人回来主持大局。

    于是,刚刚来势汹汹的一群人现在接二连三离开。

    没有任何人在乎她的诉求。

    突然,一片阴影覆盖而下,走在最后的严秉真停下脚步。清苓抬头望向他。

    他见她紧紧攥着拳头,呼吸轻薄,肩膀克制地上下起伏,好像极力在压制着外泄的怒气。

    他想起刚才听到她遇到危险那一瞬,心跳居然漏了一拍,而后身子居然比脑子反应得更快,冲了出去,

    就...突然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一起吧。“他提议道。

    “去哪儿?”她的声音紧绷着,好似忍受着一种极大的痛楚。

    “堂屋。”

    暮色四合,严家的宾客尽散去。

    严家的堂屋里灯火通明,磨砂玻璃的雕花红木灯盏里的牛油蜡点燃,映亮了墙壁正中供着的神主牌位,牌位下是一张供着瓜果的供桌。

    桌前摆着一张红木太师椅,左右两则各安放着五把直背红木椅子。大房和二房的人分坐在两边,除却她和严秉真两个小辈,在场坐得全是严府的二代们。

    四下一片肃穆,谁也没有出声

    清苓坐在的最末端,撩起眼皮悄悄看向周围。

    大夫人坐在太师椅上,气定神闲地拨弄调试着手中的玉戒指。而二房的人,明显紧张局促了起来。

    二老爷犹豫了好久,终于起身拱手道:“大嫂——”

    大夫人抬了抬手,阻了他的话,“不必朝我说情,你们做的这些腌臜事儿,待会老太太回来了,朝她说去吧。”

    “我敬你还是我大嫂,你不要给脸——“

    严秉真厉声道:“二叔,但凡有点廉耻心,今天站在祖宗牌位也得以头抢地了去!”

    “严秉真,老子早就瞧你不顺眼了!你莫要以为自己成了水天帮代舵主了,就能我面前耍威风!”

    “我总能在你面前耍威风了吧。”一声沧桑的声音自阶檐下传来。

    二老爷脸色一变,失声喊道:“娘......”

    清苓朝外望去,只见天井中站着一个小脚老太太。这老太太一股魄力在身。她皮肤黑,身材矮,一头银丝被刨花水抿得光滑,后脑勺的发髻横着一根简洁的木簪子。

    穿着一身黑缎滚宽边的大袖短袄,没有多余的纹样和装饰,单单左手手腕上挂着一串星月佛珠,而右手则背在身后。

    老辣的目光一一略过堂屋内的所有人,经过清苓时顿了一顿,而后才提步进入堂屋内。

    严老太打眼前走过,身上携着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她背着的右手握着一根银制的旱烟杆。只见她抽出那杆烟杆,敲了敲二老爷的胳膊,示意他边上坐着去。

    二老爷身材高廋,严老太站在二老爷的面前,身材将将到他的胳膊,那气势却是巨山压顶似的威厉。二老爷顷刻间消解了一切威风,只得乖乖朝着一旁的椅子坐下。

    她坐上正中那把红木太师椅上,靠着椅背,却是看向旁边的红木小几,一面将长烟杆朝下,笃笃地磕掉烟斗里面的烟灰,一面似若无意地问道:

    “听云顺说,家里出事了?”

    此话一出,堂下无人回应。

    清苓见到严老太,一下就明白了绣儿之前说的老夫人身上的强势了。几十年的风雨锻造了她如今在严家的地位,她在严府拥有无上的权威,没人能够挑战她的威权。

    “既然没人主动说,那我就点名问了。”

    目光在堂内转了一圈,最终落定在清苓身上,“就孙媳说吧。”

    清苓没有回答,她根本不认这个身份。

    严老太眼睛一转,了然笑了笑,道:“我来这里先表明我的态度,若是家中人之间纷争,我不偏不倚按家规办事,若是家中人和外人纷争,我只能帮亲不帮理了。”

    清苓一听,如何不明白严老太这番话里的威胁之词。想必严老太早就知道来龙去脉了,这事件的幕后黑手是她自己的二儿子。官嘛严老太肯定是不会报了,但可以按家规处置。

    若她自己承认是严家孙媳,那么这便是家中的纷争,严老太会按照插手处理按家规惩治,可若自己坚决不认,那这事严老太会偏帮她的儿子而不了了之。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外人罢了。

    如此逼人抉择,真是欺人太甚!清苓紧紧咬着嘴唇,心中的不甘和委屈齐齐涌了上来。

    严老太一股气定神闲的模样看着她决定,二老爷则额头密汗渗出,两眼紧紧盯着。

    她思绪回转万千,此番若是不回严老太的话。这事便不了了之,自己也得一直待在绿滔院中禁足,而且无人站出来替自己说话,后面遭遇的阴谋算计只多不少,处境也会更加艰难。

    短短几瞬,清苓脑袋已经算计了几个来回。

    终于,清苓开口问道:“太夫人如此说了,我想先问一句,太夫人可否做到公正严明?”

    严老太听后,骤然一怔。

    一旁的大夫人小声斥道:“叫你说就说,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严老太神色凛然,回道:“这么多年,你倒是第一个这般质问我的人。那我就回你,无规无矩,乱了章法,家宅便不宁。我治家五十多年,严家祖宗牌位在上,我敢对这严家祖宗牌位发誓,保证公正严明不偏不倚。”

    清苓还没开口。

    大夫人却先哭出声来,绣帕蒙面,几下便被打湿了,她抽噎着说道:“既然如此,我想要老夫人替我们大房讨个一个说法。”

    大夫人一边落泪一边诉苦。泪水簌簌落下,一个劲儿地用绣帕擦拭,全然没有将才在绿滔院的强势。

    脸变得真快,清苓想。

    严老太问道:“你婆婆说得可是属实?”

    清苓点了点头。

    “李大明关在角房里。”大夫人适时开口,并递了一张白纸黑字画押的纸张:“这是他的供词。”

    严老太接过供词瞄了一眼,一个巴掌压着纸拍下,桌面一震,“老二,你们夫妻两有什么要说的?”

    二老爷都知道李大明被抓,吐了口供出来,自己哪还有辩解的余地,只有摁着头被痛击的份儿,于是没有出声。

    严老太的银烟斗在方几上敲了两下,好似县官拍着惊堂木震慑犯人,响彻室内。

    接着,严老太徐徐说道:“既如此,老二留下,其余人暂且退出去吧。”

    这是做什么?

    清苓还想说什么。

    严秉真却对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多说,出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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