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 润州

    长安十八年正月初十,璩纶带领清风寨结束了与青龙山庄旗下镖局为期一年的合作,清风寨另立门户在润州挂牌落成清风镖局,自此正式从事水路两道走镖护航的生意。

    齐华生为清风镖局总镖头,璩纶则退居幕后,还政于齐华生旧部。

    当日开业宴上众人一片喜气洋洋。齐华生高举酒杯,“许妹子,我们弟兄能有今天全仰赖你领导有方,这杯酒——我们清风寨上下一齐敬你!”

    “对!二当家,以前我们兄弟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是啊,二当家,我们现在对您可是打心眼儿里的敬佩,从今往后您叫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我们一切都听二当家的!”

    “对!都听二当家的!”

    璩纶笑着摇了摇头,打趣道:“有大姐这根定海神针在,你们这群虾兵蟹将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不过话说回来,各位能有今天,全是大家同心协力的结果,与我许某人却是无甚关系。”

    “这杯酒,该敬大姐,敬自己,敬各位兢兢业业的兄弟们——”

    堂下一片附和,“敬大姐——敬兄弟们——!”

    璩纶目光平静,“大家以后同在清风镖局做事,切记要收起土匪习气,不要再拿山上那一套用到生意场上来,切记——和气生财。”

    齐华生应和,“这个我晓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

    堂内一片欢腾,水笙却闷闷不乐起来,酒未过三巡便早早离了席。璩纶余光一瞟,只见他一闪而过落寞的背影。

    齐华生密切注视着璩纶的动向,见她留意着水笙的一举一动心中了然,嘴上却直招呼她喝酒,“欸,别管他了,许妹子,来,喝酒喝酒!”

    那头水笙回了镖局后院,一个人愣愣地坐在房中发呆。

    齐华生掏空了寨中上下在润州城置了一套带左右跨院的五进四合院,两套跨院用来安置兄弟伙计,前院连通双跨院开门营业并作训练场,后院则供齐氏姐弟及几位骨干居住。

    齐华生特意花高价从人牙处买了两个会识文断字的小厮专门照顾水笙,一个唤作南絮,一个唤作思弦。这两人都是官宦人家出来的书童,只因主家犯了事才被发卖出府,因缘际会下被齐华生买下。

    齐华生有自己的一番思量,这个许暨一看就非寻常人士,留着她利大于弊,干脆用水笙笼络住她,只要她一心向着清风寨,为她所用,替他们出谋划策,他们就能在权势林立的润州城站住脚。

    南絮端来一盏茶,“公子怎么闷闷不乐?”

    水笙想着齐华生的话,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南絮和思弦,这二人虽是大姐买来的小厮,可这周身的仪态却比他更像深闺宅院里的贵公子。

    “从前你们伺候的公子哥儿们都是什么模样?”

    南絮蹙着鼻,“公子们言行举止都有严格要求。笑不露齿,行伐从容,待人接物谦逊有礼。除此以外还要读书识字,精通琴棋书画,精湛绣工厨艺。”

    水笙听罢沉默不语。这些都是他从未听说过的玩意儿。他出生乡野,只会抓兔子捉蛐蛐,捕鱼凫水,练练拳脚……哪里有机会识文断字,学习什劳子规矩礼法。

    他现在回想起初遇许暨的画面,那时他出言不逊,口不择言,还每每被她嫌弃教训,就算他现在装得再像,也改不了他骨子里的本性。

    他就是土生土长的土匪,怎么装成大家公子去讨她欢心嘛……

    水笙不雅地趴在桌子上,“你们说要怎么样才能讨一个人的欢心?”

    思弦提议:“公子不如投其所好,您要讨好的人喜欢什么,您就做什么,保管她能喜欢。”

    水笙狐疑:“真的嘛?”

    “嗯!”思弦肯定道:“真的。”

    水笙又趴回了桌子,不到三息功夫,他就猛然站起身来,“我要去练拳脚!”

    南絮和思弦面面相觑,不懂练拳脚和讨人欢心有什么干系。

    水笙斗志昂扬,他记得许暨说过,只要他能打败她,她就心甘情愿地娶他!

    ……

    长安十八年仲夏,傅云璞弱冠,傅玄和姜湛大肆宴请宾客参加长子的冠礼。

    当日,傅家米行各总分店在东家授意下将粮价一律下调三分,每人每份限购十斗,售完即止。是日傅家名下米铺百姓摩肩接踵排队购粮,万人空巷,盛况空前,储粮不到半日便抢购一空。

    傅家为长子弱冠造势空前绝后,百姓对此津津乐道。大批好事者聚集在傅宅门口看热闹,傅玄自是热情招待,大手一挥当即命人在门前开阔的街巷中摆上了六十六桌流水席。

    多数人或多或少都受傅家粮行恩惠,纵使多年来关于傅家公子的传言甚嚣尘上,但人家家长里短与旁人何尤,何况她们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下就是傅公子声名狼藉,她们也不能昧着良心再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了。

    傅玄在傅云璞的冠礼上当众宣布立长子云璞为傅家继承人,此言一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傅家族亲各个脸色铁青但碍于宾客在场又不好直接发作,只得咬牙隐忍。

    姜湛看着她们一个个哭笑不得的嘴脸心中甚是畅快。今日傅玄当众表态,以后云璞名正言顺继承家产时也免得落人口舌。

    静慧大师乃万人敬仰的得道高僧,傅玄向普惠寺捐献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份功德特意请静慧大师作冠礼正宾。

    静慧大师递给傅云璞一串菩提子,“贫僧观施主天资通透,与我佛门缘分匪浅,特将此物赠与施主。”

    玉璞接过手串,“多谢师傅。”

    一旁的姜湛老大不乐意,傅玄也不知道耍什么名堂,好端端地抓个和尚替玉璞正冠,话里话外都是云璞佛缘深厚,难道还想怂恿他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当个和尚不成?

    冠礼一结束姜湛就赶紧拉着云璞回了房,一把扯下他手中的佛珠,“云璞,那个和尚的话你可莫往心里去,爹还指着你传宗接代绵延香火呢,你可不能跟他一样!”

    云璞略带羞涩弯了弯唇角,“嗯,孩儿晓得。”

    姜湛摁着云璞坐在妆枢前,他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吾家儿郎初长成的感觉。“我的云璞生得这般好,也不知以后会便宜了哪家的闺女……”

    情到深处姜湛不由眼睛一涩,“你放心,只要爹娘在一日,就能护你一日安宁。”

    姜湛抹了抹眼角,“阿璞啊,爹跟你娘商议过了,以后你的婚事就由你自己做主,爹娘就不多加干预了。只要你喜欢,不管对方什么出身,只要人品厚重真心待你,我们都赞成。”

    傅云璞知道爹娘一直在为他的亲事发愁,为家业传承发愁,如今由他继承家业,招赘妻主绵延香火,傅家就算后继有人了。“爹爹放心,孩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姜湛欲言又止,终究没有问他是否钟意姜琝。算了,反正来日方长,若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他们迟早会成的。

    ……

    长安十八年初秋,沅苏衡娶亲姜如霁。二人婚后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名唤沅弘礼,长女名唤沅弘缨。

    侯府迎亲的舆驾已早早候在姜府。沅苏衡身着绿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开路,威风凛凛喜迎新郎。迎亲队伍一路披红垂绿,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轿撵一路抬进姜府,由姜执玉等一众亲眷抬进新郎闺房。

    姜父姜母泪眼婆娑与姜如霁依依惜别,在一众欢声笑语与不舍离别中,一身红喜袍的姜如霁踏上了早已候在屋内许久的华丽轿撵,由长姐执玉护送至姜府门口转交新娘。

    沅苏衡拜别岳家迎回新郎至侯府中堂喜帐。

    轿撵抬过侯府正门越过火盆直至正房中堂,姜如霁被扶下撵直入青庐,在此与苏衡行拜堂之礼。

    华灯初上,红光满堂。姜如霁团扇遮面,沅苏衡透着扇面只依稀瞥到一朦胧轮廓。礼仪催促了三回,请新娘赋诗一首,若是诗作得好作得妙作得新郎满意,才能取下团扇一睹真容。

    沅苏衡呆愣了半天,仿佛没听到礼仪的话似的,只赤裸裸地盯着新郎傻看,羞得如霁心里直骂她呆。

    苏衡觉得口干舌燥,她的思绪早已飞出天际。她唇舌微张,对面的团扇缓缓撤下,如霁的脸毫无征兆钻进了她眼睛里,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姜如霁……他今天真美。

    姜如霁看她痴迷的神色心中隐隐得意,但现在可不是她发呆的时候!姜如霁瞪了她一眼,真是个呆子!

    礼仪取下新郎新娘一缕发丝系作一处,意为结发夫妻。礼毕,新郎新娘携手步入新房洞房。

    沅苏衡颤着手主动牵着如霁往新房走,他的手修长温暖,还很柔暖。

    新房一片旖旎,沅苏衡急不可耐地打发了一众伺候的仆侍,与她同处一室的如霁也慢慢拘束起来,方才在外间他还能强装镇定,可现在与她面面相觑他反而越发羞涩紧张起来了。

    苏衡记着教养嬷嬷的吩咐,递上合卺酒,“如……如霁。”

    姜如霁一向大胆,苏衡越是局促,他便越是镇定,越是游刃有余。

    姜如霁淡定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妻主,我们早些安歇吧。”

    “嗯。”苏衡耳尖一红,轻轻应了一声。

    姜如霁噗嗤一声,呆子呆起来的时候还是很有趣的嘛。“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

    苏衡顿时羞红了脸,他……他一个男儿家,怎生得如此霸道。“夫郎,咱们还是先沐浴更衣吧……”

    姜如霁一把扯过扭捏的苏衡,“假正经,你方才吟诗作词的胆量去哪儿了?”什么娇郎入我怀都出来了,现在还装什么正经。

    沅苏衡想要驳斥,她那是……那是有感而发,一如现在。

    见姜如霁还要再反驳,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搂过他,以唇封缄。

    红烛帐暖,情至浓时,春心萌动,色心辄起,鸳鸯交颈,脱衣解带,共枕同欢,出痴如醉,齐赴云雨。

    ……

    情事毕,姜如霁软软地贴靠在苏衡身侧,忽地一股惆怅渐渐袭满心头。

    苏衡似有所感,将他搂得更紧了些,“如霁……我会待你好,你信我。”

    姜如霁蔫蔫应声,苏衡见他兴致不高只以为是自己叫他不如意,“姜郎,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叫你不喜了?”

    如霁埋进她怀里一声不吭。

    苏衡轻揽住他的腰,抚着他光滑的脊骨哄他入睡,温言细语中她似是开了窍,“如霁,天色尚早,咱们再来一次吧。”

    苏衡翻身而上,少时倦鸟归巢,二人具是一叹。

    苏衡心满意足,“如霁……如霁!”

    姜如霁听着她动情的呼唤心中的空虚稍稍退了些许,“沅苏衡,你娶了我断不能负我,你要是做那负心之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唇舌侵入的窒息感充斥着如霁恍惚的神思,荣伯公府……不,是侯府。侯府家大业大,人口众多,远不如姜家小门小户安乐和善,他既怕那些勾心斗角,又怕笼络不住自己妻子的心。这还成亲没一天,他就已经开始患得患失了。

    他如一叶扁舟独自漂浮在浩瀚起伏的大海里,随波逐流,飘忽不定。一如他迷茫的人生,前方大雾弥漫,晃住了他的心神。

    苏衡掐着他的腰,“如霁,我向你保证,我沅苏衡此生只有你一人,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的生父,陈氏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她怎么可能让她的夫郎再重蹈覆辙,她从前缺失的母爱和童年,她不想再让她的孩子也经历一遍。她无法改变过去,只能拼命改变未来。

    “如霁,此生我绝不负你。”

    姜如霁耷拉着眼皮,迷迷糊糊地浮在小舟上,周身一片温暖,舒服得他想一睡不醒。

    沅苏衡在酣睡的如霁额角落下一吻。

    姜如霁身上的那份骄纵和纯臻是她一生也无法拥有和触碰的执念,那是只有浸在幸福美满的蜜罐中才养成的自信和单纯,她渴望这份幸福能眷顾自己,能让她依恋栖身。

    如霁就是那份希望的光,照射在自己阴暗里的那束光,她会紧紧地攥住他,死都不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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