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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十六 桂花发油

    *

    似是听见吉光说的话,那哭声一会儿便停了。

    半晌,一个小丫头探出头来,声音颤抖着说:“你……你是谁?”

    吉光故意停顿片刻,心下已经明了了几分,于是便往前走了两步,看见一双有些脏破的青色布鞋,一双足小巧玲珑,看起来对方年岁不大。

    那小丫头害怕极了,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被逼到死角里:“你是谁?!你再不说话,我就喊人了。”

    吉光和朝云对视了一眼,垂眸默许。

    朝云朗声道:“放肆,你是哪个院子的奴婢,见到主子也不出来磕头。”

    那小姑娘哽住了片刻,像是被吓破了胆一样踉跄两步,跪到吉光面前磕头:“少夫人恕罪,少夫人恕罪。”

    吉光弯腰将她扶起来,余光看见假山后面有一处裹着黄纸的灰烬,鼻息里隐约也能闻见一股焦味儿。

    那小丫头见状还想着遮掩,偷偷踩了两脚,火星子这才慢慢灭了。

    朝云一个箭步上去,弯腰捡了一片黄纸,展开看了,瞪圆了眼睛:“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在这里私祭。说,你叫什么名字,这是祭奠谁?!”

    小丫头被吓坏了,哭着说:“奴婢晚香,是东院的丫头,我祭的是……是……”

    朝云扬起手来,作势要打。

    晚香被吓坏了,蹲在地上抱住头,哭得更大声了:“奴婢知错,求少夫人饶了我吧。”

    吉光给朝云递了一个眼神,自己蹲下身去扶晚香起来,伸手替她抹去眼泪:“你跟我说,是在祭奠谁?”

    晚香擦了擦脸,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道:“奴婢若说了,少夫人会告诉大夫人吗?”一提起大夫人,她浑身战栗,“若是让大夫人知道了,她一定会打死奴婢的……”

    “不会。”吉光认真地看着她,“你放心,我一定替你保密。”

    在她的鼓励之下,晚香才颤抖着唇,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是在替辛夷姐姐烧纸。少夫人,辛夷姐姐是枉死的啊……”

    *

    吉光一路走一路低头思索,看的朝云急了起来:“小姐,你不会真要去那勾栏瓦舍的烟柳地?那鼓楼街是什么样的地方,小姐不是不知道啊……”

    “晚香说只有在那儿才能见到辛夷被卖到那里的亲姊。她既然说辛夷是枉死,那我自然是要去一趟的。”

    “左右魏府给了她家许多抚恤,真相又有什么要紧的……?这□□的名声要紧呐!?”

    吉光抬起头来,看了朝云一眼。

    朝云立刻便像犯了错一般低下头:“奴婢……说错话了。”

    吉光长叹一声:“辛夷是魏府的奴婢,她死的蹊跷,我自然要查问到底。更何况,她身上有我想知道的事情,若是不去一趟鼓楼街,又如何能得知真相呢……”

    “小端儿?”

    她前脚刚迈进院子里,便看见魏迟背着一把长剑朝她走来,身上一身绢衣素冠,朴实无华的衣着也难以遮掩他的朗目疏眉。

    朝云识趣地退下去,走前还将一方干净的帕子塞入吉光手中,挤了挤眼睛。

    吉光拿着帕子沉思了一阵,忽然看见魏迟走近,不由地仰头去看他。

    只见春星落入他眸中,望之皎皎。

    吉光这才看见他额前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有几粒汗珠顺着英挺陡峭的眉骨顺势而下,似乎蛰疼了他的眼睛,他忍不住闭上一只眼,另一只则睁着,似乎在等着她救急。

    吉光轻轻咳嗽一声,听到身后丫头们在窃笑,忍不住羞红了脸。

    魏迟见她无动于衷,稍稍倾身弯下腰,悄声道:“她们可都看着呢,你若是不帮我擦,岂不是落人口实?”

    吉光心中认同他的说法,于是便屏住呼吸,轻轻地擦拭着他的额头。片刻后,那汗津津的肌肤顷刻变得干爽了起来,魏迟舒服地叹了口气。

    魏迟的嘴唇分明没在笑,吉光却看见他眉眼弯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了,于是恼怒地将帕子往他怀中一扔,转身进了房门。

    房中的木桶里升起热气,想来是佩云帮她烧了洗澡水。

    见魏迟没有进来的意思,吉光悄悄把门插上,换下衣衫来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她伸手要拿丝帛擦脸时,手碰到两块挨在一起的干净丝帛,一方青色一方粉色,分别绣着鸳鸯。

    吉光脸上微微发红,拿起粉色的丝帛擦了擦脸,又原样叠好放了回去。

    洗完了澡,她换上一身干净的寝衣,这才顶着红扑扑的脸将门打开。

    外面的院子里静悄悄的,不知丫鬟们都去了何处,只有魏迟守在门前。

    魏迟似乎练了很长时间的剑,他身上的薄衣被汗水湿透了。

    他大喇喇地坐在台阶最后一阶,长腿惬意地支开,身子仰着半躺在台阶上,两只手臂撑着,好不惬意。

    听见动静,他将脑袋倒过来看吉光。

    吉光见状,噗嗤一声笑了。

    魏迟揉了揉鼻子站起身,俯身盯着她的脸:“不生气了?”

    吉光偏过脸不看他:“我让佩云去换水,你出了这么多汗,也该洗个澡……”

    还不等她说完,魏迟却一把将她拉进房中锁好了门,自己则径直走向木桶,一边走一边脱衣服:“我洗澡不用热水。”

    吉光满脸涨红,连忙紧跟了两步:“那是我方才用过的水……”

    她话音未落,魏迟已经脱得寸缕不剩,她羞红了脸,连忙背过身去:“你怎么如此不爱干净!”

    只听“哗啦啦”一阵水声响起,他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每日都洗澡还不算爱干净么?”

    透过屏风,几乎一览无遗,吉光只好吹灭了几盏灯,只给魏迟留了一盏,自己钻进了被窝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有些昏昏欲睡。

    只听魏迟好似从木桶里走出来了,身上裹着一件极薄的蝉翼亵衣,半湿的肌肤将蝉衣紧紧吸住,微弱的烛光勾勒出极美的肌肉线条。

    她看了两眼,便困得睁不开眼睛。

    半睡半醒间,好似听见魏迟叹了口气,蹲在床边将她的长发挽起。

    他好像说了句:“头发还湿着就睡了,也不怕着凉头疼。”

    她嘟囔了一句什么,魏迟愣了片刻。

    旋即,他四下寻找了一下,也没能找到趁手的东西给她擦头发。

    吉光那一头乌发还在淌水,魏迟只好从衣箱里找出一件自己的干净寝衣出来,将她的长发裹起来,慢慢揉着。

    吉光眯着眼睛睡得昏昏沉沉,像只猫一样翻了个身,将额头顶到他手掌当中,来回蹭个不停。

    魏迟僵住,轻轻地抚摸着少女的额头和青丝,心里一阵阵悸动。

    他从未给人擦过头发,连自己的头发都是等着自然晾干,自然手法笨拙。

    偶尔下手重了,便看见少女细白的眉心微微蹙起,他便立刻松开手,既笨拙又极有耐心地一点点梳开她的长发……

    就这样,也不知熬到了多晚,一头长发总算擦干了,魏迟也昏昏沉沉地倒头就睡。

    *

    暮光照入房中,吉光懵懵地醒转过来,下意识将自己的长发拢到一旁,心中暗道不妙。

    昨日她太早就睡下,忘了让朝云进来替自己擦干头发。

    谁知拢头发的纤纤玉指插//入发缝,竟能顺滑地一梳到底,发尾还被人抹上了香香的发油,还用一根缎带扎成了辫子。

    吉光懵懵地将长发放在鼻息间,猛地嗅了一下。

    好香!是她平时喜欢的发油。

    她将长发全都拢到胸前,看着这跟发带陷入沉思。

    这应该不是她自己系的吧,朝云也不会给她绑这样的辫子啊。

    借着外面稍亮的天光,她忽然觉得这根发带有些眼熟。

    这不就是魏迟昨日修习剑术的时候绑头发的发带嘛!

    她的目光顺势往地上一瞧,却没看见魏迟,连地铺都被他卷好,铺的平平整整,想来已是起床去上学了。

    吉光起身将发带拆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好,想来想去,塞进了自己枕头下面。

    起床以后,她才看见桌上放着一瓶桂花头油,下面似是压着一张字条。

    展开一看,魏迟大喇喇的字迹落在上面张牙舞爪:“今日修学,明日方归,门窗切记锁好。”

    吉光忽然想起,魏迟昨日似乎跟她说过,为了即将到来的会试,书院决定进行为期三天的封闭考试,任何学生不得回家。

    她放下字条,突然有些后悔。

    魏迟明知今日要早起,却还帮她擦了半夜的头发。

    吉光叹了口气,将字条收好,决定趁魏迟不在家中出门调查辛夷之事。

    可惜晚香告诉她的地点在鼓楼街,那里若非到黄昏是不会开业的。

    于是吉光白日在府中例行晨昏定省,待到黄昏后便对外宣称闭门不出,实则是寻了一顶青蓬轿辇,独自出了门。

    待她出门以后不久,朝云则借着替少夫人回娘家探亲的名义,打包了一些礼物,从正门上了回太尉府的马车。

    *

    吉光顺着晚香给的线索来到鼓楼街,此时已经到了夜间,街上的人流逐渐多了起来。

    她穿着简素,并未佩戴面纱。

    在鼓楼街这样的地方,若非去流天澈地,若是戴面纱或是扮男装反而更惹眼。

    吉光一路频频往后看,密切关注着有没有人尾随其后。

    确认没人跟着她后,才转身拐进了流天澈地东边的小巷子。

    按照晚香的说法,辛夷有一个亲生姐姐,就被她们的亲生父母卖进了这处暗场里卖笑为生。

    鼓楼街的暗场不止一处。

    像流天澈地这样牌面大,有靠山的赌坊,叫明场。裘三偶尔经营一点擦边的生意,也多半都在官府的约束之下,不会有逾距的行为。

    此处来去自由,只要不是欠了裘三爷的债,都能全身而退,因为这里讲究的是江湖规矩。

    可暗场不同,暗场没有规矩。这里经营着各种交易,殴杀人命的事数不胜数,也正是因此被官府明令禁止。

    可偏偏就有人好暗场的这股风气,愿意出钱捧场,暗场由此生生不息。

    吉光来到小巷尽头一处民宅跟前,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女子心酸的尖叫和哭喊声,心下一沉,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她按照晚香的叮嘱,在门前叩了四下,三长一短。

    这暗场寻欢的暗号。

    里面一个独眼老头打开门探出脑袋,警惕地看着吉光。

    他似乎没想到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娇美动人的女人,愣了片刻,一双色眯眯的眼睛上下一打量,咧开嘴:“卖货?”

    吉光忍着厌恶,平静地开口:“买货,找女人。”

    独眼老头的眼神愈发放肆:“没想到你好这口……不过只要有钱,我们这儿什么样的客官都接待。”

    吉光不愿跟他多谈,远远地抛出一块银锭。

    独眼老头敏捷地接住,借着昏暗的烛光照了照,用衣物蹭了蹭,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

    他将门打开,给吉光让出一条一人宽的道,笑着说:“请进。”

    老头手里提着的灯一摇一晃,看着像一盏鬼火,愈发渗人。

    吉光侧眸迅速地往身后瞥了一眼,看见一道黑影在暗处跟随着她。

    她安下心来,侧身进去。老头在前面开道,为她打开通往地下的暗门,里面传来欢愉而残忍的声音,吉光安耐住紧张的心绪,慢慢步入其中。

    表面上这是一处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民宅,可实际上别有洞天。

    这地下在建造之初便被偷偷开辟了一处暗巷。

    其间有水榭歌台、池酒林胾,男男女女互相追逐嬉戏,仿佛身处极乐之宴。

    穿着轻薄的舞姬们在台上婆娑起舞,百般媚态引得台下的男人们竞相投掷金银。

    离舞池最近的主座上坐着一些人,吉光远远定睛一看,却看见一个形销骨立的身影溺在绫罗绸缎堆里,时不时打着瞌睡。

    几个衣不遮体的女人跪侍在旁,为他松腿、捏肩、嘴对嘴喂葡萄。

    他的眼神缥缈而厌世,整个人泡在醇酒与美人之中,不拿正眼看人。

    身边的人看似都是追捧之流,只是一味地奉承着,喊他“裘爷”。

    自从上次交易之后,吉光还未曾去流天澈地拜访过他。

    一想起他,脑中总是回想起那张白而瘦的脸。如此琪花玉树一般的容姿,却像烂泥一样陷在迷金醉纸里。

    独眼老头不怀好意地凑过来,问:“你要找哪位姑娘啊?或者是来找郎君们陪玩也行,我们这儿只要肯花钱,什么都有。”

    吉光屏气慑息:“我找木兰姑娘。”

    “真能卖个好价钱。”老头偷偷嘀咕着,一双眼睛贪恋地黏在吉光脸上,手颤巍巍从裤兜摸出一把钥匙。

    “你说什么?”吉光装傻充愣。

    “没什么,客官您这边请。”老头狡黠地笑着,“真不巧,木兰姑娘方才被贵人点了。要不您去雅间坐坐,我去和那位爷商量商量,一会把木兰姑娘给您带过去?”

    四周愈来愈多的目光正聚焦在她身上,吉光也只好佯装为难,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答应,跟着老头往“雅间”里走。

    经过主座时,吉光忽然看见“烂”在女人堆里的裘三爷,缓缓抬起了他那一双狐狸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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