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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八 俎上之鱼

    *

    吉光微微一惊,下意识想往后退,脚踝却被他按着走不动。

    半晌,魏迟终于站起身来,上前环住她的纤腰轻轻一举,将人放到床榻上。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被划伤的脚踝,正要褪去鞋袜,吉光却将脚踝缩回来:“这些事让朝云做便是了,何必还要你亲自动手?”

    魏迟蹲在地上,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是想让你的贴身侍女知道我们夫妻失和?你信不信下次再回太尉府,她们必然会把这话原封不动地翻给岳丈和岳母大人?再然后,整个灏京都知道你我……”

    “听你的。”吉光连忙道,“就听你的。”

    她侧过脸去,从脖颈到脸颊都烧得微微发红。

    魏迟起身去拿了药箱过来,找出一样性质温和的药膏,小心翼翼褪去她的鞋袜,仔细端详着伤口。

    她的脚很白很细嫩,脚踝修长而骨节分明。

    因而那几道血痕便像璞玉上的瑕疵一般明显,他轻轻沾了药膏往她脚上涂药,感觉她微微颤抖着,于是手便捏住她的脚踝,轻轻用力。

    吉光吃痛,闷哼一声。

    魏迟抬头看她一眼,“疼吗?”

    她敛下眼角溢出的点点泪光,倔强地摇了摇头。

    他起身把药箱放好,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支签子,喂到她嘴边。

    吉光低头看,只见签子上面扎着一个裹满糖霜的山楂球,白里透红,格外诱人。

    这明明是大人用来哄孩子用的小甜食,她看了一眼却怎么也挪不开眼睛,于是张嘴啃了一口——

    魏迟干咳了两声,借故拿起她放在桌案上的花笺递给她:“你方才不是要看这个吗?”

    吉光短促地“恩”了一声,低头拆开花笺仔细看了起来,魏迟则蹲下身收拾茶壶的碎片。

    见吉光看了半晌不曾吭声,魏迟不经意地问道:“是谁邀你去的?”

    吉光迟疑了片刻,道:“是裘三爷。”

    *

    九月初七,吉光如约来到灏京城最大的灏川码头。

    裘三爷包下的这艘极大的画舫足有十多丈长,两层楼那么高。四周以奢靡的帷幔相缠,繁复叠帐,隐约能看见在二楼伴着丝竹之音翩然起舞的帘中影。

    这么大的一艘船,引起周围路人的驻足观看。

    “裘三爷的排面真大啊,听说这可不仅是鼓楼街的乐坊来人了,还有不少名士大家也受邀来这游船画舫了。”

    “这灏京城啊,只有咱裘三爷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听着路人们艳羡的交谈,吉光却忍不住想要掉头走人。可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因为裘三给她写的请帖当中,特意写下了他有一方好礼要当面送给她。

    吉光正站在码头犹豫的时候,朝云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姐,今天早上,姑爷的脸色可不怎么好呢。”

    吉光低头小声问:“你又瞧见什么了?”

    “奴婢瞧见姑爷连衣服都穿反了!”

    “……”

    吉光脑中浮现出魏迟今早的神色,可她并未多想,以为只是因为今日书院有考试让他有些心烦意乱而已。

    朝云纳闷道:“奇怪了,姑爷既然不高兴,那为什么不跟来呢?”

    “今日书院有考试,他想必无法脱身。”吉光叹了口气,“若不是因为裘三手里有我想知道的事情,我也不会来。”

    说罢,她还是带着朝云上了船。

    一上画舫,吉光才瞧见甲板上的客座有不少身份贵重的女客,其中不乏她曾经见过一二次的,于是便稍稍放下心来,正准备随便找一处落座,谁知一位芙蓉脸的姑娘走上前来,朝她盈盈一拜:“魏少夫人,我们主子楼上有请。”

    吉光心下了然,于是便让朝云留在原地,自己跟着那姑娘上了二楼。

    二楼格外寂静,只设了寥寥几间雅座,均以屏风相隔。

    姑娘将她引到正对着舞榭歌台的雅座,吉光便看见裘三正躺卧在舒适的软垫上,头戴紫金冠,身着紫氅,白玉一般的鹤颈朝她的方向转过来,一双慵懒而美丽的眼眸看着她,微微一笑:“魏夫人。”

    吉光不言语,只是微微颌首后规矩落座。她大致扫了一眼桌上,除了摆着几色别致有趣的点心,还点着一方小小的金炉。

    侍女们将他们周围的帷幔落下,这雅间便成为了一个半密闭的空间,一时间连舞台上的丝竹之音都逐渐远去了。

    吉光开门见山:“听说裘三爷手里抓着我想要的案子。”

    裘三低低一笑,一把抓起金炉,就着其中的青烟猛吸一口,然后舒坦地长长叹息着,又躺回了软裘之间。

    “不错。我是抓了夫人要的案子,孟启珩的软肋。”

    吉光握在袖中的指尖微微一动,“可否透露,是何软肋?”

    裘三道:“圣上明明听见了风声却不处置孟启珩,夫人可能猜得到是为什么?”

    吉光略略思索,便答道:“偷情通奸之事无关紧要,并不危害圣上社稷。”

    裘三眼中蔓延开笑意,如春水之上的薄冰乍裂:“户部出缺,圣上无人可用。孟启珩虽是个烂人,他却一心感念着圣上的提携之恩,是忠心无二的帝党纯臣。若是他倒了,那必须让圣上寒心。”

    吉光看着他,眼色复杂。

    半晌后,她开口:“裘三爷手里捏的,是孟启珩结党的证据?”

    “滋滋”的声音传来,裘三手里捏爆了一个鲜橙,汁水从他长而白的指缝中流淌下来,他忽然伸出舌舔了一口手腕,眼睫抬起,像一条蛇一样盯着她看:“夫人好聪明。”

    船下忽然传来一阵高呼:“走——”

    吉光向下一看,只见岸边的绳索齐齐收起,画舫缓缓向湖心进发,楼下的宾客们也相继饮酒作乐,歌舞不绝。

    “裘三爷,您的排场真大。”吉光不由地感叹道。

    “这可都是夫人您的功劳。”裘三端起茶壶,为她续上清茶,“若非夫人提醒,我裘三又怎么会抓住这么多投机倒把的机会?”

    吉光静静地饮了一口茶:“裘三爷洞悉一切,不入仕真是可惜了。”

    裘三忽然睁大了眼睛,一双眸子定定地盯着她看,半晌后道:“夫人此言当真?”

    吉光微微一笑,“这并不算是什么阿谀奉承的好话,我何必虚情假意。”

    他脸上再次浮现出一抹狡黠的微笑,盯着她道:“那么,夫人不问问我的线报要以何来换吗?”

    吉光看着他,脸上亦浮现笑容:“裘三爷是生意人,开个价吧,平南公府付得起,我亦付得起。”

    “请夫人与我共用午膳,可否?”裘三爷盘玩着金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过了一阵,帘外先后进来六个侍女,分别捧着凉菜热菜并各色时果进来,摆了满满一桌,各色菜品用料大胆,都是吉光未曾在府中见过的民间样式。

    裘三直起身,身边的侍女上前将他脖颈上的狐裘解开,他一扬脸,千金重的狐裘落到地上,他睬也不睬,只顾着撩起袖口来,兴致勃勃地伸出筷子,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吉光碗中夹菜。

    “这是荷叶蒸小酥肉,荷叶是厨子小心攒下来的。再尝尝这条鱼,是湖里就地捞出来的,味道极鲜美。”

    看着他一件件如数家珍的模样,吉光不好扫兴,于是便埋头吃了几口,免不了口头上几句客套话的赞美。

    裘三似是看穿了她的心不在焉,忽然收了声,将筷子一横,勾起的唇角放下,冷冷道:“夫人的心不在这。”

    吉光摇头,“怎会。”

    裘三重新执起筷子,夹了一片薄如蝉翼的鱼生起来,停在她面前,漫不经心地端详着:“夫人可知,灏京的鱼生缘何会如此鲜美?”

    “想来是临近口岸,捕捞的鱼能尽快送入京城。”

    裘三温柔一笑,眼神残忍而美丽:“我这船上有一位厨子,最善片鱼生。趁鱼活着的时候,他用一柄利刃将鱼头扎在案砧上,令其牢牢不动。然后再起一刀,生生将鱼身剔鳞、剁去鱼鳍鱼尾,活生生地从鱼身上片下这鱼肉。”

    吉光忍不住低头去看那盘中的鱼,果不其然,见那鱼虽然被分尸成为盘中餐,而嘴唇却仍在微微翕动,仿佛还在喘气。

    而那鱼,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肉身被分食。

    “裘三爷喜欢的菜肴,果然如此残忍另类。”吉光冷冷地开口。

    听到她如此说话,裘三非但不恼,反而脸上充满了愉悦,他将仍在跳动的鱼生裹满酱汁送入口中,露出饕足的表情。

    他眯起眼睛来,笑了。

    “夫人,并不是真心想嫁给魏长渊的吧?”

    吉光微微瞠目,将筷子放下,镇定道:“裘三爷说笑了,夫妻岂有不真的?”

    “夫人第一次来流天澈地的时候,是和他一起来的。我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你们是真夫妻还是假夫妻。看来,果然被我说中了……”裘三眼中似是有起了兴趣:“既然夫人与他并不是真夫妻,那么偶尔在外寻欢,也并非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吧……”

    吉光听到这,终于忍不住了,她猛然站起身来,“裘三爷,今日多谢招待。”

    说罢,倒是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先前引着吉光上楼的侍女闻声,悄悄掀帘起来,跪到裘三爷面前,低眉顺眼道:“主子,要不要追?”

    “不追。”裘三唇边勾起一丝诡异的笑,他一边擦着修长的手指,一边道,“两根青菜,一块小酥肉,还有半盏茶。”

    “主子,您说什么?”

    “我说,她总共就在我这儿吃了两根青菜,一块小酥肉和半盏茶。”裘三将手帕扔到桌上,人又陷进貂裘里,声音无悲无喜,似是又回到那个处事不惊的模样。

    “你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站起身来走吗?”

    “奴不知。”

    “兰芝书院的下课钟敲响了,”他脸上挂着一丝笑,眼神落在一楼那个身影上,“她要回去见她那个假夫君了。”

    吉光身子绷紧,正要去找朝云,谁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呼唤:“少夫人。”

    她本想装作没有听见,谁知那侍女脚步极快,只消一会儿的功夫便赶上了她,将一本册子递给她,“夫人,这是我们爷给您的。他说,这是您陪他用过午膳的报酬。”

    画舫徐徐靠了岸,宾客们三三两两走下来,远远地,吉光看见一骑穿着红衣的少年纵马冲来,定睛一看,便知是魏迟。

    朝云见了,连忙凑上前道:“小姐,姑爷来接您了!”

    吉光面颊微微泛红,“这么招摇,早瞧见了。”

    这招摇的乌骓马和红衣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魏迟在吉光面前勒马,忽然弯下身来朝她伸出手:“上来。”

    朝云连忙推了吉光一把,“小姐不用担心我,您的车马还在附近呢,奴婢乘车马回去,您好生跟姑爷一起。”

    吉光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手,被他一把拉上马背,坐在他怀中,座下的乌骓马岿然不动,直到听见魏迟下令,才渐渐迈开步伐,愈来愈快。

    耳边的风声愈来愈快,吉光隐约间感觉这不是回平南公府的路,倒像是出城的路。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魏迟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除了方才那句“上来”之外,并没有跟她说第二句话。

    日暮渐渐深了,乌骓马跑得有些气喘,脚步渐渐慢下来,四周的天色渐渐黯淡下来。

    月高悬于顶,将他们二人的影子投在地上。

    吉光正想侧眸看他,谁知身后一道巨大的力道忽然将她箍紧,浅淡的草木香味卷着林中的潮湿涌入她的鼻腔,她感觉露在外面的脖颈忽然被一个极轻的力道吮住。

    她这才反应过来,那是魏迟几乎冰凉的唇,发着抖,辗转地在她的肌肤上来回流连。

    “魏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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