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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零七 漩涡

    *

    钦使罗淇暴毙于平昌府大牢的消息到底还是漏了出去,霎时间,青州下辖的齐、兖、泰三州之地的达官显贵皆纷纷忙着与魏迟割席。

    魏迟一瞬间从最有可能在沈自珩落马之后接任青州牧的身份,瞬间跌落云端,成为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人。

    魏迟本人虽然并没有什么意见,他原本就不是奔着结交朋友而主动请缨来的齐州。

    事发之后,他也是一声不吭地坐在案前看吉光给他的公文下面批注的蝇头小楷,他看到高兴处,还会忍不住提笔回一两句。

    虽然魏迟在傻乐,但平昌城防营统领何进和副使周敏却十分为他打抱不平。

    何进粗声粗气道:“魏兄你不妨给我发一道将令,我便在那三州交界处守着,见那兴师问罪的钦差来了便将他砍喽。”

    “你真这么想的?”魏迟抬头看了他一眼。

    “当然!”

    “真不知你是真心想帮我,还是想把我快点送走。”魏迟冷笑一声。

    “我?……你……”何进拉扯着周敏的袖子:“喂,周秀才,你快劝劝啊!”

    周敏被他烦得不耐:“首先,我没考上秀才。其次,就你那脑子能不能在想出馊主意之前就动动脑子想一想,三州的官员们到底是为什么孤立大人的,你这么做又有什么用。”

    “不就是牢里死了个年猪吗?”何进一拍桌案道,“将那牢头革职撵回去便罢了,皇帝为何非要问魏兄的罪?”

    周敏气笑了:“死的那可是钦使,相当于别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杀了你的亲兵,倘若这事摊到你头上,你气恼不气恼?”

    魏迟佯装在埋头办公务,余光偷偷观察着两人。

    自从吉光提出为城防营和齐州驻兵加餐并采用屯田之策之后,整个齐州上下军民一心,几乎一心向着平昌府,忠心达到了空前的高峰。

    尤其是何进,此人一身的鲁莽,若不是两个力大如牛的部下死命阻拦着他,他甚至快要扛着长刀杀去灏京,在沈府杀个七进七出,以报效魏夫人的恩德。

    何进的莽撞被魏迟当众说了一顿,气得他蹲在门口啃大饼。

    恰好帘后悄然出现一道曼丽身影,远远地便笑道:“何统领也是好心之举,除了这法子,如今平昌府倒像是无路可走一般,倒不如让何统领去碰碰运气。”

    这声音一在书房响起,众人的视线便纷纷落在拿到身影身上,魏迟忙站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只见来人娉娉婷婷,落落大方,不是吉光是谁?

    自从海匪一事之后,吉光在齐州的声望几乎高过魏迟,几乎家家户户都知晓知州夫人是一位十分聪慧且仁慈的存在。

    尤其在平昌府当中,魏迟的手下无一不信服吉光。只有有她参与的决策,定然能服众。

    何进眼睛一亮,忙将饼胡乱塞回怀中,将手往衣袍上擦了擦,又是作揖又是拱手道:“夫人安好!”

    “何统领也好。”吉光从屏风后翩然而出,裙裾卷着一丝和煦的暖意香风,悄然平息了书房中的剑拔弩张。

    “何进惯爱胡说八道,整个平昌府只你喜欢纵着他。”魏迟嗤了一声,将自己的位置给吉光让开,自己则侧身坐在书案边缘,有意无意地遮挡着这些下属们看向吉光的视线。

    吉光注意到他这细微之举,心里顿觉得魏迟可爱,摇着头笑了笑:“我说的并非都是胡话。何统领为人豪爽,但知道分寸,请他去关隘迎接朝廷派来的使者,这是齐州的气度。但若来者不善,何统领也能镇得住对方,在使者入城之前杀一杀他的威风。”

    何进喜道:“若是魏兄同意,我今日便去,早早迎候着他们。”

    魏迟刚想脱口而出“不行”,忽看见吉光稍稍抬头看着他,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如猫儿一般盯着他看。

    魏迟还在迟疑,吉光便轻轻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道:“给嘛。”

    魏迟彻底溃不成军,匆匆掏出一支令牌扔给何进:“快滚。”

    何进马上喜笑颜开:“马上就滚。”

    没想到何进刚出门,门外忽然由远及近传来骡马疾蹄与飞舆之声,何进去而复返,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兴奋地抚着长髯:“魏兄,夫人!有客来了!”

    周敏问:“朝廷的人来了?”

    何进嘻嘻一笑:“想知道,你自己去看呀!”

    吉光有些好奇,提起裙摆便往书房外走去,魏迟紧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叮嘱:“小心些。”

    众人刚刚走出平昌府,却见外面来了一条长长的车队雁行鱼贯涌入平昌城,每一辆车上都被麻袋塞得满满当当,魏迟扯开一个,众人涌上去看了一眼,只见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莜麦。

    “这是兖州来的车马?”

    魏迟一抬头,却见许知远骑着一头小驴,面带微笑朝他走来。

    “小老头精神不错。”魏迟笑道。

    许知远遥遥朝他拱了拱手,待他指挥着车马上的莜麦全部卸货、装入平昌府的粮仓,他这才从小驴上下来,与许夫人一并和众人见面。

    “魏大人,魏夫人。”

    吉光忍不住道:“许大人,您这是……?”

    许知远笑着捋了捋胡须,笑而不语。许夫人从怀中掏出一枚玉雕送到吉光面前,笑道:“魏夫人可还认得这件信物?在兖州走投无路之际,是魏夫人托人将这枚信物转交于我,说请静待来年兖州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魏迟瞠道:“还有这件事?”

    吉光和许夫人相视一笑,许知远则在一旁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实不相瞒,在兖州危难关头,许某曾想过一了百了,用这条命搏一搏兖州的将来。但听了魏夫人的话,许某心存一线希望。果然齐州终究还是伸出了援手,这是兖州今秋收成,兖州上下永远都记得诸位的恩情。”

    魏迟和吉光对视一眼,他们自然明白许知远在此关头送来粮草是何种含义。

    这是他的立场,亦是兖州的立场。

    这意味着兖州的立场将与平昌府共进退,两州之地的百姓也会因这小小莜麦而紧密联系在一起,三州之地企图与魏迟割席的计划将会就此夭折。

    魏迟一时间觉得有些眼眶潮热,他稍稍抿唇,却感觉吉光靠近他,偷偷将手伸到宽袍广袖下面,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柔软的触感像跟羽毛挠着他的心,倘若这是在房中,必得抱着她好好亲一口。

    魏迟勾了勾唇角,反捏了回去,吉光吃痛,嗤了一声:“这会儿哭就哭吧,又没人会笑话你。”

    魏迟一僵,偏过头去:“谁要哭了?”

    “你眼睛和鼻尖都红了,还强嘴拗舌呢。”

    “……”

    *

    许知远夫妇将粮草连本带利还给平昌府之后便打道回府了,魏迟也没有强行留客。

    如今他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虽然许知远为人坦荡,但他也不能让外人觉得他们私交过密。倘若真的走到离开齐州哪一步,他还要靠许知远来维持如今的和平。

    吉光挽着他的手一并往院子里走,见魏迟一脸严肃,于是便笑道:“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呢,你是不是在想,要是万一被贬官罢免,到时候要大力举荐许知州成为新的青州牧,这样一来齐州也能安心交到他手里了?”

    魏迟猛地抬起头来,满脸错愕道:“我有这么明显吗?”

    见吉光笑了,魏迟这才发现自己又被戏耍了:“好啊你,小端儿,你今日都拿我寻开心几次了?”

    吉光一躲,躲到风雨连廊下,“要猜你在想什么也太简单了,你的表情那么板正,就好像明日这革职信就要送到齐州了一样。”

    “那也说不准。”

    见魏迟有些蔫儿了,吉光忙将他拉进房中:“这几日你都没睡好觉,今日就别多想了,好好睡一觉,天塌下来有明天顶着呢。”

    魏迟蔫巴巴地坐在床榻上,吉光转身要去给他找一身寝衣,谁知忽然被魏迟拉住一只手,整个人都被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就抱一小会儿。”他的声音很轻,感觉下一秒他就会睡过去。

    “你在想什么?”吉光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是不是觉得不公平?我们在齐州三年做出的努力,却被人说成是一文不值。”

    “你说得对,我从前从没想过蒙受不公是何种感觉,今日才知道,并不是每一个竭力淌水的人都能抵达彼岸,有可能会被卷入漩涡,也有可能会被打回起点。”

    “并不是只有走得更远才有意义,有些事情注定只有你才能做到。如果你没有选择齐州,齐州百姓也不会有今日的平顺安稳。”吉光的声音又轻又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无论结局是什么,我们都会一起面对。”

    魏迟将脸埋在她怀中,手臂渐渐收紧,眼眶的热意渐渐染湿了她的衣襟。

    *

    一连数日过去,何进奉命前往三州之地迎接使臣,终于在腊月二十三传回了消息,称灏京城遣来的亲使已至。

    魏迟和吉光早在他们进城之前便得了消息,沐浴更衣,盛装出席迎接贵使。

    远远一看,只见一众人马轻裘缓带而来,而英姿勃发走在前面的人却是何进。

    魏迟和吉光左不见舆车右不见亲使旌节,顿觉不对,魏迟赶忙询问何进:“你把人弄哪儿去了?”

    何进翘起大拇指,十分自信地指了指身后乘银鞍白马的一骑:“魏兄,贵使人就在这儿呢!嘿,没想到吧,朝廷竟然派了一位女使!”

    只见那银鞍白马上戴斗篷的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俊俏而莫辩雌雄的脸来,不是云霜公主是谁?

    只见云霜朝着吉光微微一笑:“小吉光,没忘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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