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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户(五)

    乡民之后,王传兴并未看见陆行为和陆兴绍兄弟二人,脸上的肥肉皱成一团。

    细看之下,肥腻腻又白花花的脸上全是热汗,顺着脖子梗绕成一圈,汗湿的黏腻藏在肥肉底下,一股股冒着热气。

    王传兴心下骇然,忙转过头来,一副抓耳挠腮,十分为难的模样,眯眯眼不住瞟向温丽湘,见温丽湘也看他,悻悻笑道。

    乡民议论声渐小,他们目光都投到王传兴脸上,似乎在等他做出什么最公正的决断。

    王业听不懂温丽湘说的绝户之事,不过因她所说田契,灰败的眸子似乎闪过一两丝光芒,眼睛铺了一层水光,在黝黑皮肤的映照之下,反差极大。

    也是盯着王传兴,目露希冀。

    这是他拿回赖以生存的土地的救命稻草。

    蒋霜疑听完温丽湘的话,压下眼里吃惊,目露防备。

    她确实拥有陆兴得名下田契。

    陆行为和陆兴绍明里暗里用了许多法子逼她交出陆兴得名下的田契,零零总总,大部分都到陆兴为手中了,现下她手中还剩下一份二十亩的田契书,这份田契书是陆兴得一早为她准备好的

    远在荆州宛县。

    足够她衣食无忧,安享晚年。

    而陆兴为与陆兴绍对此绝不善罢甘休,对这二十亩田产分外眼红,且不顾上千里远的距离,也要将这块地纳入囊中。

    原因蒋霜疑是晓得的。

    这二十亩田地是一块极其肥沃的良田。

    按照奉微朝律法,田地大致分为沃田、良田、适耕田、次田、荒田五大类。

    因天灾频发,整个奉微所属沃田、良田常常千金难买。就是温丽湘这样的田产豪族名下所属沃田也不超过百亩。

    蒋霜疑想过,就算她不能活下去,这份田契也无论如何不会让陆兴为陆兴绍拿去。

    王传兴与他兄弟二人早有勾结,她实在害怕温丽湘也是陆兴为找来的帮手。

    官员向来沆瀣一气,所为无非钱财。

    蒋霜疑又将王传兴那张肉都堆不下的脸审视一番,隐有风情的眼里闪过嫌恶,后又是朝温丽湘扬扬脖子,颇有些宁死不屈的意味,又再本本分分朝她行礼道:“这位大人,民妇不晓得大人再说些什么。”

    温丽湘看着蒋霜疑,她的脸上沾染岁月的风霜,皮相已不能再很好体现她的美貌,便又将其展现到骨相上。

    俗语,美人在骨不在皮。

    温丽湘今日是真真见识到这点。

    蒋霜疑的话又引起乡民反感。

    "她算个什么东西,原来有陆兴得为她撑腰,现在还不就是个寡妇,又不守妇道,我看她就是个克夫命,嫁两个死两个,还敢当众如此和大人说话!"

    “你们看到起嘛,不用等我们把她搞去浸猪笼子,对着大人脾气还大,肯定是要将她关到大牢里头去的!”

    “就是!明明一副婊子样,脸皮比墙还厚,还在这里装啥子清高嘛!”

    如此说话的大多都是妇人,似乎说了便能让自己好受一点,因此嘴上也没什么顾忌。

    作为最关心土地田产的男人,则是小声议论:“这个陆兴得屋头人都死完了的话,到时候上头还会分我们一点田嘛……”

    “……”

    农妇们的骂语越发无所顾忌,甚至义愤填膺将她在前夫家里生下的女儿也骂难以入耳之语。

    蒋霜疑面色极为难堪,整张脸因她们极近苛责辱骂她的女儿,由红色逐渐演变为绛红色的。

    她向来知道自己不是个洁身自好的女人,遇到陆兴得,也实乃她的运气。

    而她唯一的女儿则成了她这辈子洗脱不了的污点,她如何遮掩都会被发现。

    蒋霜疑微微佝偻着背,明明这些话耳朵都已听出了茧子,却还是为自己屈辱的一生感到耻辱。

    她不得不躲闪农妇们近乎审视圣人的目光。

    ·

    温丽湘长到如今,从未听过如此难堪入耳的辱骂之语。同为女人,为何还会对另一个女人的恶意如此之大。

    温丽湘本能厌恶,忍不住皱皱眉头,“还请大家不要打断我与陆夫人之间的询问。”

    此话语气带了点少有的不怒自威,温丽湘眉头稍微凛着,面色肃然。

    众人一听她这口气,便又都噤声,整个仓房再度处于一片安静之中。

    他们都是晓得的,面前这人是当官的。

    温丽湘面色稍缓,拂拂自己的袖袍,因人多空气不畅,汗涔涔的手感受一瞬间的微风。

    她的鬓边也被汗水打湿了。

    顿顿,她又朝乡民道:“凡事应当尽力追查真相,不可妄下论断,这是小官在裴大人身旁所学的道理,既大人要我查明此次绝户一事,我必尽全力有所作为,届时也自会还大家一个公道。还请大家不要耽误我查案时间。”

    说着,温丽湘又朝王传兴微微躬身,“王乡啬夫,我此言可说得对?”

    王传兴心下狂跳,莫名觉得温丽湘发现了什么。可对方满面和煦,看不出动怒征兆。于是笑着装糊涂,拱手道:“大人说的自然是对的,”他再暗自扫视了一圈乡民,眼里隐有急奈之色,又转瞬消逝,“我与乡亲们就不在此打扰大人查案了,相信大人也必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王业眼中的光芒却逐渐消失了,如同无光无限好的晴日,突然阴沉下来,盯着蒋霜疑与温丽湘的目光有些扭曲。

    还是王传兴拉了他一把,他才又瞥瞥嘴角,露出一个老实巴交的笑容来。

    待到人全部离开,温丽湘又才朝蒋霜疑拱拱手,道:“陆夫人,刚才非是有意听见你说话,其中陆氏三兄弟龃龉,若你所言属实,我自会查清还陆夫人一个清白,还请陆夫人相信我。”

    蒋霜疑从刚才温丽湘打断出言警示乡民,心下便已有所动摇。

    再则,刚才她是留意过的,并未看见陆兴为陆兴绍二人。

    蒋霜疑心下犹豫,又再看看温丽湘,见她目光诚挚,又不经意间觑见地上被踩得满是污泥的丧幡,心下一横。

    左右她也没打算要活,还不如赌上一把!

    蒋霜疑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微屈膝,向温丽湘行礼,道:“今天,我这个老婆子在这也瞒大人了!这件事说起来还是我们陆家的丑事,今天我豁出我这张老脸皮子,也要把这件事给大人说清楚!”

    蒋霜疑陷入回忆道:“其实我丈夫和陆兴为陆兴绍三兄弟一直以来关系就不好,我丈夫陆兴得分了屋头最多的田产,导致那两个人不高兴,这个其实我也觉是人之常情,都说百姓爱幺儿,我们屋头恰好是反起来的。我丈夫他是个老实人,分了这么多田也觉得对他那两个兄弟不公平,于是就主动提出来多分陆兴为陆兴绍各自一百亩土地,哪晓得,这两个人都是不成气的败家子!陆兴为是个好色的的,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跑得长安城头去逛青楼!这个陆兴绍又喜欢赌,分给他的。陆兴绍田都输完了,现在就是个一穷二白的农民。陆兴为的情况要好点。”

    “这两兄弟都是没得人性的东西!”蒋霜疑说到此处,颇有些咬牙切齿,“这两个人一没得钱了就跑来问我丈夫要钱,我丈夫刚开始还会好生教育他们两个,说了也还是要给他们拿钱。结果这两个人变本加厉,尤其是陆兴绍,赌钱赌得大得很,我丈夫除了他们日常开销,就不给他们多的钱了。他们就把注意打到了我丈夫的田契上,甚至因为这几年到处旱涝严重,挑拨我们和农民的关系,借到我丈夫的名声说我们不雇农民,克扣佃农粮食……”

    “哎!”

    蒋霜疑说着,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还是我公公他们有先见之明把土地全部分给了我丈夫,现在倒好还是要败光了!”

    蒋霜疑眼眶又开始发红,她揉揉了眼睛,又道:“至于我丈夫是咋个死的……”

    蒋霜疑看着听得认真的温丽湘,眼神有些躲闪。

    ·

    供奉的水果都滚落到仓房最左边的角落,那里正立了一根三人合抱都抱不住的梁柱。

    双儿蹲坐在角落,背靠梁柱,双手拿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苹果啃,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见墙根底下因为年久失修隙开一条缝而露出的一双黑色布鞋,

    纳鞋的鞋底边因穿得很久磨出无数毛边。

    双儿眼眸微亮,明白这是自己爹爹的鞋子,早已印入她的脑海,不再被滋味香甜的苹果吸引去注意。

    忙撑着小小的身子起来,向仓房门口奔去,嘴里小声念叨着:“爹爹,爹爹……”

    温丽湘正听从蒋霜姨的话听得认真,不晓得外面早已蛰伏一个人。

    正是被太阳晒得皮肤越发黑红发亮的王业。

    王业在随大众一同离开的时候,又偷偷折返过来,蜷着身体在仓房外面已经站了很久。

    太阳依旧炙热,如同深渊火焰熊熊燃烧。

    王业被晒得头脑发昏,全身皮肤又俱是刺痛,恍惚中,他又想起他的女儿双儿脸上的笑。

    他想让他的女儿每一顿都吃上饱饭。

    王业将所有希望寄托于自己手中那把砍柴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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