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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坟(四)

    裴肃朗话说完,眉头稍微皱了一下,略微转过头,墨色的眼眸停在温丽湘脸上,更显幽深。

    冷不防地,温丽湘又想起前世裴肃朗要砍她脑袋时,殷红的血混着雨水顺着剑身流下。

    温丽湘打了一个寒颤,忐忑琢磨裴肃朗方才说话口气,心脏快速鼓动,忙瞥开视线,微微躬身朝裴肃朗行礼,“大人说的是,是我太冲动了。”

    裴肃朗眼睛眯了眯。

    阳光光芒反射到他眼里,铺洒一层金色柔光,如墨般的眸子便映照得更加明亮,隐约可见温丽湘面容惊慌失措。

    他顿顿,双手交叠在背后,右手大拇指下意识在左手手背上轻微摩挲,抿唇,又转过头去看眼前那一场闹剧。

    王二经陆兴为好言宽慰,面上惊惶之色减弱,过了好一会,见陆兴为还是一副笑眯眯的的模样,悬在嗓子眼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在崔千亩的帮扶下,他才敢慢慢起身,朝陆兴为抬手表示自己确实并无其他意思。

    “多谢陆二老爷!多谢老爷大人宽宏大量!”

    陆兴为客套两句,便又往最前排走去,与陆兴绍王传兴站在一起。

    崔千亩与王二站在最后排,两人小声嘀咕不知在说什么。

    只见崔千亩目光时时瞟向陆兴为背影。

    王二目光随他一同看去,面色时而皱眉,时而震惊,时而发白。

    陆兴绍看着自家二哥从一众农民堆里走出来,身上所穿华贵袍子,与他格格不入,很是晃眼睛。

    陆兴绍盯着那经过阳光照射,便会映出其中流光溢彩明显加工多次的衣裳布料,微微垂眼,眼神恨恨。

    曾几何时,他陆兴绍也是穿着这样的好衣裳,吃穿不愁,如今却和这些下等农民混为一谈。

    一年到头,竟是连个荤腥都见不得!

    想到此处,陆兴绍手握成拳,面色在青松的暗影下稍显扭曲。

    见陆兴为在他面前站定,又不得不换上一副笑脸,两只眼睛周围堆起了不知因为什么而操劳的褶子,皱做一团。

    他微微俯身,道:“二哥。”

    陆兴为漫不经心看他一眼,眼里有着高高在上的打量,见陆兴绍如此卑微,心下更为畅快。

    除却陆兴得,他与陆兴绍所得父亲的土地一样多,若是好好经营,依旧能保持个中等地主的头衔。

    只可惜陆兴绍的赌瘾比他的色.欲还要大。

    花光了父亲留给他们的积蓄,也变卖了家中田产。

    这些年,陆兴绍分得的田基本是他买下的,以此,他便可和大哥陆兴得相抗衡。

    可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陆兴为原以为若要谋得陆兴得名下的田产,还要费一番功夫,不想陆兴得失足落水,且与蒋霜疑并没有后。

    对于一个乡来说,两百亩的田产无异于庞大财产,兄长死了,这两百亩自然由他来继承最合适,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陆兴得留有遗言,将名下田产交由蒋霜疑!

    谁不知道这蒋霜疑嫁陆兴得之前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妓女!

    她又有何资格继承陆兴得名下田产?!

    田契是指买卖或典押土地时所使用的文书凭据,亦或是转交给自己的亲人,通常由田契拥有主自行交付给所信任之人。

    这种形式被称为白契或草契,不需要通过官府验证,形式颇为简单,但为了保证契约的真实性,一般都会邀请第三方见证人在契据上签字。

    陆兴得将田契交给蒋霜疑并没有见证人,作为陆兴得的弟弟——直系亲属,这份田产本该是他陆兴为的!

    加之蒋霜疑并不识字,在蒋霜疑拿出陆兴得不知何时写好的遗书明确写出田契属她名下,要求对此进行佐证时。

    他与陆兴绍连同处理乡里大小事务的王传兴篡改遗书内容。

    才将田契要回来。

    蒋霜疑这厮却是个闹事不嫌大的,一度扬言要到长安府衙状告他们沆瀣一气,官民相护。

    他们本也没放在心上,谁知前几日竟真的来了三个当官的,看那架势势必要将这事翻个底朝天。

    陆兴为当下就怕了,找着王传兴再度商量此事,避开陆兴绍,偏陆兴绍也觉察其中蹊跷,威胁他事成之后,需分他一半田产,不然就将几人篡改陆兴得的遗书捅出来。

    谁也别想讨着好!

    陆兴绍原话是这样说的。

    一筹莫展之际,王传兴又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是蒋霜疑前夫之女正埋在这岁山上,且之前也是个不知廉耻,贱买身子的荡.妇。

    陆兴为想来想去,这事还是得在蒋霜疑身上下手,挖坟是他的主意。

    岁同乡历来都有规矩,蒋霜疑之前谋当本是个妓女,又嫁做陆兴得为妻,若不是陆兴为这些年护着她,也不该活到现在。

    这世上惩罚女子不忠贞的法子有许多。

    按照乡俗,沉塘浸猪笼子是最简单的方法,再不济也是要将人赶出岁同乡,永远不再归来!

    可蒋霜疑这些年对乡中农人颇有照拂。

    他们除了吃陆家的绝户,嚷着要杀蒋霜疑,或者赶她离开岁同乡,也未曾真正动过她一毫。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想要吃得再饱一点罢了。

    乱世之下,谁又会在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女子的命!

    可蒋霜疑女儿埋在岁山的事情在乡里传开,这件事的性质便彻底变了。

    无论是多么闭塞的地方,总归容不得如此伤风败俗之事!

    女人本该从一而终,至死不渝,而男人三心二意,也不过一番风流韵事的佳话……

    陆兴为打好其中算盘,若是这次能花些功夫让蒋霜疑死,或者让她彻底离开岁同乡。

    陆兴绍的威胁又有何惧!

    他将挖坟策谋说与王传兴听,便是要将这件事彻底闹大,看看蒋霜疑做何态度。

    陆兴绍或许察觉不对,非要跟着他们一道来。

    思及此,陆兴为当即又看了看陆兴绍。

    他这个弟弟虽然好赌,可也是个极为阴沉的性子,总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陆兴为皱皱眉头,视线又落到到左旁王传兴脸上,状似不经意。

    王传兴却能极快领略他的意思,眼神蠢蠢欲动,嘴角微微上撇,似在鼓励陆兴为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那是他们早已商量好的措辞。

    陆行为像是吃了颗定心丸,面容镇定,满是堆着肥肉的脖子在看向一众乡人时,控制不住颤了颤。

    他太胖了,喘出一口长长粗气,声音浑厚,“各位”

    他说了两个字,声音十分嘶哑,便又清清嗓子,即便是花费这两份气力,也叫他震得双颊通红,气喘吁吁,顿了顿,才道:

    “各位乡亲,我与陆兴绍既作为陆兴得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这件事我们就有权力插手。大家晓得,按照我大哥的条件,要不是蒋霜疑这个女人死缠烂打,我大哥咋可能同意和蒋霜疑成婚。何况,蒋霜疑之前是搞啥子谋生大家都是晓得的。说句要不得的话,就算我大哥还在世,这种女人要么沉塘,要么是凌迟。之前我大哥喜欢她,处处维护她,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这个女人却如此不守妇道,我大哥才死了好久,她就将她与前夫的女子埋在岁山!而且她的女子也是干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大家评评理,这算啥子事!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我大哥到底哪欠她了,死了都不安心!”

    在众农人没有出声,皆微埋着头,只等陆兴为继续往后说,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是各呈异态。

    陆兴为见此状,说起来也更为得心应手,一句接一句往后冒:“这种女人还留在我们岁同乡简直败坏我们村的名声!我知道大家顾念蒋霜疑曾经帮过你们的忙,但我大哥不能遭受这种屈辱,丢我们老祖宗的脸!!”

    说到最后,陆兴为越是愤慨,好似蒋霜疑真的是那般不堪荡.妇。

    他们都忘了,如今这个世道,遑说女人,就连男人也不见得活得平安。

    农人脸上于是露出和陆兴为脸上相似的神情,不再趋于麻木,更多的是,和一个和他们根本不是同一阶层的地主,责骂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纷纷扬扬的吵闹声似乎直达云霄。

    “各位,陆二老爷确实没说错,先不说陆兴得是啥子人,光是他这个婆娘,做了那么多不守妇道的事,就该死个十次九次的了!”

    “就是,我们来挖坟就是为了我们岁同乡的名声!这种人埋得土头都嫌脏了土!”

    “开始挖吧!挖出来再把她烧了算了,看到起也晦气!”

    “……”

    上山的基本上是些的三四十岁的男人,动作迅速,喧闹声中,已将刚堆起不久的坟头团团围住。

    不知从哪传来一阵风,坟头青绿的草往一个方向窸窣摇曳,仿佛某种幼小动物的呜呜声。

    风里细微的声响隔了一片天地,传到温丽湘耳廓。

    她有些撑不住身子,手指紧紧抠住青松树干已被太阳晒得快要脱落的树皮上,连着手指指尖也隐隐作痛。

    挖坟……

    她怀疑自己能听见的是这样荒唐的字眼,而不是什么其他的话语。

    青川似乎也听见了,身子微微靠着树干,略微埋头,脊背佝偻。

    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背上,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他手里抱着的妇人先是眉眼轻颤,再是身子止不住发抖。

    青松的影子在她脸颊四处游荡。

    下一刻,蒋霜疑睁开眼睛,睁到极致,眼眶几乎碎裂,配合脸上的暗影,犹如暗夜鬼魅。

    青川还未曾反应过来。

    蒋霜疑剧烈挣扎。

    她滚落在地,弄出极大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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