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乐也目光实在太过赤热，比这午后的太阳还要烈上几分。

    被晒得发烫的青石热气传到小繁这边来，尽管她们这处地有高大榕树遮挡。

    小繁还是有些坐立难安。

    白婶子这一发问，小繁泛着红的双颊“唰”地白了，她急忙瞥开视线，缩着身子，躲到白婶子后面一点，眼神飘飘忽忽。

    “婶子，你说什么呢……”

    小繁内心忐忑，又将自己缩了缩，完全藏在白婶子身后，注视白婶子不怎么高兴的脸，“王家少爷怎么会看我……”

    白婶子是过来人，王乐也那几眼，她似乎也咂摸出几分不对味，又仔细一看，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白婶子不怎么转动的眼睛艰难动了动，她看看小繁的脸，眼里有几分波动。

    说起来，小繁还是她救下来的，也不知道是哪家丢下的，这模样长得甚好。这么些年跟在自己身边，白婶子到底对小繁存了些情谊。

    她顺顺小繁脸庞的发，拉过小繁的手，那双手经历太多磋磨，手心满是茧子，手指处处是细小伤口。

    实在不像个十六岁小姑娘的手。

    白婶子直勾勾盯着小繁的脸，拍拍她的手，“小繁，你可别忘了哦，你是我们家浩子未过门的媳妇……”

    说着，白婶子眯眼笑了笑，紧紧小繁的手。

    小繁心口一跳，控制不住想将手抽出来，即便是躲在白婶子后面，那般炽热的眼神依旧能有所感觉。

    白婶子人瘦，手上劲倒不小。

    小繁扯了扯唇角，任白婶子捏自己的手，眼睛垂着，头也埋得有些低，低低回道：“婶子，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白婶子笑笑，旁边一个老婆子又去拿了一个馒头，装在衣服上面自己缝制的布包里，鼓鼓囊囊的，看起来不止一个。

    她手里还拿了一个，往嘴里送的动作又快又猛，往下耷拉的脸皮的愣是被撑圆了。

    老婆子往嘴里送食的动作太快，眼周皮肤太过松弛，以至于眼睛往上翻，只露出眼白，被噎得将近窒息的神情都表现得微乎其微。

    啃了半个的馒头“哒”一声滚到地上，老婆子的脸渐渐发紫。

    白婶子离老婆子不远，第一个发现不正常，抱住老婆子往下坠的身躯。

    “小繁，快！去给我端杯水来！这老婆子莫是要被噎死！”

    小繁忙起身，再去讨一碗稀粥。

    白婶子喂老婆子喝了点，才慢慢缓过来。

    白婶子长舒一口气，“幸亏我发现及时！”

    老婆子眼神呆滞，慢慢坐起身子，米汤流了她整个下巴，她捡起地上沾满灰的馒头，指了指，“馒头，吃的……”

    干得只剩骨头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嘴里牙齿全都烂到根了，黑乎乎的。

    又开始将馒头往自己嘴里送。

    白婶子看着说不出话来，将手里半碗皱递给老婆子，“老太婆，你慢慢吃。等会莫又噎到了……”

    老婆子点点头，只顾着吃馒头。

    小繁眼睛有些干涩，眨了眨眼，微侧头看看晒场的谷子，场子里的人都走了。

    小繁被那黄灿灿的粮食有些刺到眼睛。

    老婆子差点被噎死并不能引起他们这些人的注意，这几年，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王传兴家里的粮食堆成山，可就有的说了。

    这金黄的一片，可不就是白生生的大米。

    四周响起一阵嘈杂声。

    几个老妇三五成群围靠在一起说话。

    “这个王传兴也太抠搜了点，屋头有这么多的粮食，你看给我们吃的那些东西，就不能多放两颗米！”

    “我说那个麦娟愣是太有福气咯，你们看，儿子勤劳能干，还愁找不到一个好姑娘。要是我有人家麦娟这个命，恐怕做梦都要笑醒哦！”

    白婶子这就不乐意了，心里就是不痛快。

    她凑到人群里，插话道：“哼！你们不觉得王传兴屋头粮食太多了嘛！这几年灾荒不断，土头能种的粮食只少不多，我们乡头统共才哈好多土？连一千亩都不到，他王传兴手头又有好多土，还没得陆传兴屋头的土地多，有这么多的粮食，你们不觉得奇怪？”

    众人相互看了看，觉得这白婶子倒是说得有几分道理。

    白婶子想了想，又道：“当初陆兴得是我们岁同乡第一大地主，就算把土都还给了我们，我看他他屋头的粮食还是最多的，陆兴为摆那几场席值得到好多粮食?”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像你这么说，那蒋霜疑那个婆娘死了不是正好。"

    一个老妇插话道。

    老妇这么一说，白婶子自然接下去，“是嘛，这个粮不就全部落到了路陆兴为陆兴绍头上，现在倒好，这粮食全全部都归王传兴了……”说着说着，白婶子突然觉得不对劲，"不对哦，按理说，陆家人死完了，这个粮也是要充公哦!还有土地这些……"

    底层民众并不了解什么律法，可人死后，又没有人继承，土和粮食都是要上缴朝廷的。

    看王传兴这堆满整个晒场粮食，要说王传兴已经缴纳过粮税，也不像那么个样子。

    白婶子再往深处想就想不明白了。其余老妇也将话题放在王传兴实在抠门，不往她们的粥里多放点米云云……

    天边几抹云彩慢悠悠晃动。

    拱门这头，榕树枝头叶子被一阵凉风吹得簌簌作响。

    麦娟刚刚吃完午饭，端了躺椅在榕树底下，旁边一个半大小姑娘手拿蒲扇，站在麦娟旁边扇风。

    麦娟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打瞌睡。

    大榕树旁边还修了一张石桌，圆桌下各个方位立了两个石墩子。

    王乐也正坐在离麦娟最远的方向扒拉麦娟留给他的饭。

    麦娟听着儿子刨饭将碗筷撞得叮咚响的声音，心里莫名安心。

    她睁开眼睛，看看自家光膀子的儿子。

    儿子生得高大，从地里干活回来，又马不停蹄去晒场翻晒谷子，性子又十分沉稳。

    今日儿子难得没有固执要呆在地里，也免得她承受热辣辣的太阳，将饭食端给儿子。

    她现在唯一心愿就是想替儿子谋一门好婚事，隔壁村的李家女儿就不错。

    她还未嫁人那会，跟张彩玩得不错，张彩嫁了李家地主，婚事一成，她两就成了亲家，也省得操心额外人情世故。且也门当户对。

    麦娟如此想，话就说出了口，“也儿，你也有十六七了，你看娘给你提的那个李姑娘如何？你觉得要得，我就去给你说……”

    王乐也吃饭动作一顿，眼前闪过小繁那张怯生生的脸，脸上不自觉浮出笑来，脸颊两处有些红。

    他含糊道：“娘，你就莫操心这些事情了，我现在还没得成家的想法……我吃饱了，先走了，地头还有活路要做……”

    麦娟听儿子这么一说，从躺椅上坐起来，“儿啊，你这个话我就不爱听了…”

    王乐也自顾自往院门走，刚走了两步，便看见王传兴从门口走进来，着急得很，嘴里念念叨叨的，差点撞着王乐也，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爹，你遇到啥子事情了，这么开心？”王乐也看看王传兴手里拿着的一沓纸。

    看着像是地契。

    王传兴将地契卷了卷，摆摆手，“走走走，没你的事，你要做啥子就去做。”

    王传兴向来不操心家里事，摸摸脑袋，到底还是出去了。

    等王乐也走了，麦娟着急忙慌走到王传兴身旁，摆摆手示意丫鬟下去，压压声音道：“事情成了？”

    王传兴一早便有将陆家兄弟土地收为己用的心思，陆兴家人死完，他就着手办了此事，花了些钱托人伪造地契，从此这陆家的地契便都是他的了。

    王传兴脸上肥肉颤颤，揩揩额头的汗，将手里的地契摊开，“成了成了！怒过还有个好消息!”

    “还有啥子好消息？”麦娟动动眉，盯着地契的眼神发直。

    “江陵宛县那三百亩良田地契，今早上被王二找到了，我们把手头的地契卖了，再想办法把王二手头的田契拿过来，到时候我们就去江陵，我把这个官名头就拿给王二……”

    王传兴得知蒋霜疑手里那份田契在王二手中时，便将算盘打得明明白白，麦娟听了，觉得此事也行得通。

    这岁同乡虽说离长安不远，但事事不方便。

    听说江陵繁华，还不如去江陵看看…

    王乐也出了家门并未着离开，沿着自家仓房外边的围墙走到尽头。

    仓房共有三个出口，一个要经过家里院子才能出来，一个是仓房大门，还有一个便是这处小门，缩在一个角落里。外头是一块荒田，平常没什么人来往。

    王乐也特地带小繁来过此地，每日午后，便是他与小繁约定好的时间。

    王乐也到的时候，小繁已经打开门，等在那处了。

    王乐也心头一喜。

    少年人气血方刚，刚刚还在为小繁躲他的事左右想不明白。

    这会所有顾忌都一股脑都抛到脑后，三步做两步，还不等小繁发话，一把抱起人将她抵在石墙上，发狠般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