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乐也是长得十分周正的长相，日日在烈日下耕作，身上皮肤呈小麦色，加之他身材高大，颇有威严。

    底下小丫鬟名唤蝶儿，今年方才十五，前年她爹娘商量将她卖了给她弟弟准备些闲钱做彩礼。买得也不贵，统共才无两碎银子。

    本来两人不打算将蝶儿卖了，是要将她吃了，可为了儿子，两夫妻又改变了主意，天灾如何如何严重，各家如何如何吃不饱。

    这传宗接代可是头等大事。

    蝶儿本以为她是要被吃掉的，做了好多天的噩梦才接受这个事实。

    可她终究是被卖了，几经伢婆子倒卖，辗转来到王家。

    蝶儿可开心了，服侍这里的有钱人还不比曾经在家里干一半的活多，吃饱穿暖不成问题，闲来无事，还可与一些丫鬟婆子聊天打趣。

    聊的都是今天哪家人户吃了刚死的孩子，大少爷何时才要娶妻生子，还有些女儿家的小心思，想要做大少爷的暖床丫鬟……

    这好事便落到了蝶儿头上，夫人说她长得好，是个雏儿，要她好好服侍大少爷……

    她想也是，少爷气血方刚的年纪，是该好好泄泄火，她学着夫人给她的画卷上女人的模样，却被没想少爷大发雷霆，一把将她从床上掀下来。

    蝶儿还特地打扮过一番，身上穿了其他丫鬟给她薄纱裙，盖在皮肉上，若隐若现。

    蝶儿长相清秀，一双杏仁眼里水汪汪，跪在地上打颤，偷瞧上边的少爷，小脸两边氤氲红晕。

    王乐也的里衣被她刚才的动作扯开了些，里面麦色肌肤让人忍不住遐想，宽阔厚实的胸膛，肌肉线条分外明显，应是做多了农活的缘故。

    蝶儿觉得夫人给她派了个天大的好差事，大着胆子往前挪了两步。

    "少爷，老夫人说你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老夫人让婢子好生服侍少爷。"

    王乐业眉头紧拧成一个川字，好像能夹死蚊子。

    他呵斥一声，“滚出去！”

    蝶儿吓得一愣，男人面上的怒气越发森然。

    王乐业站起身来，“你应当晓得将来在这王家是谁做主，还不快滚出去！”

    蝶儿面上潮红一片，缩着身子跑出去，隐约还能听见呜呜咽咽的抽泣声。

    西房的麦娟还未睡下，躺在外间摇椅上，旁边一个小丫鬟拿了一把蒲扇给她散热。

    她坐起来看看底下跪伏的身影，“怎么样，也娃子啥子态度？”

    底下被麦娟派去打听动静的婢女小心翼翼回答：“少爷他将蝶儿赶出来了……”

    麦娟眼里闪过疑惑，不应该啊，今日她特地往也娃子屋头放了点助兴的东西，她的儿子她是清楚的，断不能是个不行的，要不白瞎那么大高个。

    儿子如此能忍？

    麦娟咂咂嘴，又躺了回去，咂摸这事似乎有那么些不对劲。

    年纪大了，她与王传兴也未睡在一处。

    麦娟起身到里间床上躺去，虽比不得大门大户讲究，房间还是装了两块雕花镂空大红枣木木板隔出里间外间。

    这边麦娟睡了，隔壁屋子王传兴坐立难安，想到自己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愣是睡不得。

    就在天刚刚黑沉下来的时候，他又动了杀念，王二不过是这乡中普通农人，何况王二爹还在世的时候，这族长本该是由他来做的，他占着乡人都不识字的缘故，占了王二家的土，把人赶出去。

    说到底，王二他老爹间接是他害死的。

    这几日他老是梦见王二他爹，睡也是睡不好。

    王二便动了这杀人心思。

    此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王传兴在屋子走来走去，没了主意便去了王乐业屋子。

    外边一片黑，王传兴摸着黑到自家儿子屋子。

    王乐业屋里还亮着些光，王传兴觉得怪异，却并未多想，敲敲房门，压着声音喊道：”也娃子，也娃子！睡了没得，爹有事找你……”

    门吱呀一响，却见王乐也穿得整整齐齐，似要出去模样。

    王传兴上下看了看，"也娃子，你这是做啥子？"

    王乐也面上有些不正常的红，在黝黑的皮肤看得并不明显。

    他支支吾吾道;"去地头看看放水。"

    王乐也在田里种了不少麦苗，麦子是最却缺不得水，因此王乐也当时挖渠引水就费了好些功夫。这几年旱灾严重，水也不多，这麦子九层下来还是死的居多。

    王乐也之前也干过这事。

    王传兴不疑有他，他看看儿子，将自己做的蠢事说了出来，“也娃子啊……”

    王传兴说完。

    王乐也瞪大眼睛，就连心头的燥火都消下去不少，“老爹，你咋个能做这种缺德事，要是王二真死了，你就不怕他晚上来找你！……”

    王传兴揩头上的汗，“是老爹糊涂了，糊涂了……”

    疾风骤起，响起一片呼号声，倒有那么点阴风阵阵的意思。

    王乐也扯住王传兴袖子，“老爹，人啊，还是要积点德。我们先去王乐业屋头看看。”

    王传兴打了一个哆嗦，听了儿子的话点点头，想是人老了，不中用了，连法子也想不出来了。

    ·

    月明星稀，不过上方压了几道黑沉沉的乌云，转瞬间遮盖浅淡月光。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跑到王二那间破茅草屋子。

    王乐也常年劳作，这点路程不足为道。王传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拖拽肥胖身躯，愣是让他上气不接下气。

    屋子里，温丽湘几人还未离开，准确来说，是特意在这处等着人来。

    王二畏畏缩缩站在温丽湘身侧。

    裴肃朗看着门口方向，听着哒哒步子声靠近。

    一个年轻男子声音传了过来，“ 爹，卢大哥死了！”

    卢奇便是王传兴派来专门杀王二的家丁。

    王乐业满脸忧色，王传兴却是满脸惊慌，“是谁救了王二？！”

    卢奇曾经在军中当过兵，颠沛流离来了这岁同乡，王传兴见他有些本事，便将人招进家里做家丁。

    他家在岁同乡也是有些家底，财不外露，同时还要找个人好好保护。这些年，他对卢奇分外大方，就是要卢二对他家忠心，好比一条看家狗。

    按理说，王二一个庄稼汉是绝不没可能从卢奇手上活命，这也是他如此自信的原因。

    王乐业绞尽脑汁还想不明白。

    王传兴说出那句话，便已经猜到救人的是谁。同时也映证了自己心底多日以来的猜想。

    东倒西歪的木门后方，缓缓走过来几个身影。

    这时，屋外电闪雷鸣，轰的一声，似要将天劈开个裂口。

    闪电窜到不大的屋子，映白了王传兴的脸。

    王二还好好站在对面，最中央则站着那个男人，当真如祠堂受人供奉的菩萨，容不得这世间有半分的不公正。

    外边又响了几道雷声，白花花的闪电光芒落在裴肃朗身后，将他的脸衬得更为阴沉。

    他负手上前，居高临下，“本官乃当今朝廷正二品尚书令，王传兴，既做了这杀人勾当，本官削你官职，可有异议？”

    王传兴身躯一震，直挺挺跪在地，光是这架势，无人不相信裴肃朗不是当朝大官。

    王传兴实是没想到他竟如此倒霉，竟碰上当朝尚书令裴肃朗。裴肃朗的名声他也有所耳闻。

    嫉恶如仇，不留情面，认理不认人，莫说他，光是朝中不少贪污案子便有他裴肃朗的参与，譬如去岁洪灾赈灾济款，还有这早在传，却久久未曾落实的兴修水道，国库空虚，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这裴肃朗打击贪污腐败便更加见缝插针，不放过蛛丝马迹。

    裴肃朗官居高位，王传兴是反驳不得，他只得小心答道：“下官任凭大人定夺。”

    王传兴认为这些不是什么大事，这乡啬夫，族长统统拿去于他而言都无甚可惜，怕就怕在裴肃朗当真如世人所言，眼里荣不得半点沙子。

    久久未曾听到后话，王传兴要放下心来，下一刻，裴肃朗彻底堵死他的出路，“本官观你钱财丰厚，你府中那些钱财尽数充公，可有异议？”

    王传兴脑袋晕晕乎乎，被这话砸得差点晕过去，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大人怎么说，下官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如此甚好。”裴肃朗转头看看还有些未曾反应过来的王二，“从今日开始，你便是这岁同乡的乡啬夫，本官便等你好消息。”

    王二同样被这话砸得发懵，不过一天功夫，他就成了乡啬夫，身份地位天差地别……

    温丽湘在一旁提醒王二，“王二，你还不谢谢大人！”

    王二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激动溢于言表，一连磕了好几个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温丽湘看看裴肃朗，视线落到他手臂，心想他的伤还未曾处理。

    裴肃朗似乎觉察到她在看他，眼光也投过来。

    温丽湘与他对视上一眼，很快瞥开目光。

    王传兴嘴里不停念叨“完了”,目光呆滞。

    王乐也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拉了拉王传兴胳膊，“老爹，老爹！”

    王乐也也没想到这么会功夫，他已不能称之为一个少爷了。

    他看看裴肃朗分外严肃的脸，磕一个头，“多谢大人不杀之恩。”他们是动了杀人的念头，裴肃朗如此已是网开一面。

    王乐也颇为惆怅扶着王传兴回家。

    这天也怪得很，刚刚轰隆隆雷声一片，这会又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了，乌云散去，亮堂堂的月亮又重新显现出来。

    王乐也一路上安慰王传兴他有不少土地，也能养活一家人。

    忘乐也见父亲睡了，出了房门，又往仓房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