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贬官(九)

    白念升边哭边攥住温丽湘衣衫,呜呜哭出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温丽湘没想到小孩竟是赖上她了,方才她带上白念升逃跑,等走四通八达的朱雀大街,各处摊铺灯火通明,吆喝叫卖声一片,街上也是摩肩接踵,人挨着人。

    温丽湘蹲下身子摸摸白念升脑袋,上气不接下气道:“小朋友你就回家去吧。”她看看白念升手里还攥得死紧的破布袋子,叹了口气,“以后别干偷东西的事了,会挨打的。”

    温丽湘看小孩穿衣打扮,料想定是哪家穷苦人家的孩子,才冒险出来偷东西,今岁到现在,只末春的时候落了一场雨水,至此便未再下雨,比往年更是干旱了。

    温丽湘一想到这天干旱的厉害,便不禁想起家里那万亩的土地,虽说温家在江陵名声颇望,可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靠天吃饭的农民,这几年闹了干旱,前些年闹洪涝,百姓不堪重负,便是那些土地也遭不住如此折腾。

    想到此处,温丽湘脸上又添了几分愁容,年初那郡守强人所难要阿娘上缴十七万石粮食,明年他若是又来要粮,又当如何是好?……

    白念升登时就哭出声了,温丽湘被打断思绪,白念升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张口颤声便是唤她“阿娘。”想她温丽湘活了十八岁,连外男的手都还不曾碰过,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娃娃!

    且她现下还是做男儿装束,这…这简直……

    温丽湘满脸通红,羞愤愈加,这小娃真是口无遮拦!

    白念升非没有收敛,反倒抱住她的大腿,哭着一遍遍喊她俺娘,引得路人频频回首,有看不惯的婆子呸了一声,谩骂道:“呸!真是秦楼楚馆的‘铜豌豆’,祸害你家小媳妇儿,半大的孩子都哭到大街上来了!一大老爷们还管不好自己身下那东西……”

    长安供人消遣的玩意不少,这朱雀大街又有几个出了名的秦楼楚馆,婆子口里铜豌豆便是那些时常流连风月场所的好色之徒,若光是如此,婆子大约也不会骂得如此难听,奉微安生太久了,几十年未曾打仗,男子涂脸揩粉,簪花编发也不是何种稀奇事儿,民风开放的的长安甚至还有许多公开开放的男倌馆儿,那细胳膊细腿的,招揽客人什么的,也不比女人差。

    温丽湘如此大打扮,可不是活脱脱一个勾人的小白脸,因此这婆子才尤为愤怒。

    她也知道其中缘由,婆子骂过之后,路经他们的行人纷纷啧啧两声,更有眉粗脸阔的汉子忍不住鄙夷,喊话道:“我看你们这些人还是活得太安生了!铁血方钢的男儿竟要学做勾院儿的妓子,你看看那驻守边关的战士,誓死保家为国,你们这些不男不女的狗东西,便是我奉微的孤雏腐鼠!!”

    长安比其余各处都要繁华,天子脚下接受熏陶颇多,即便是寻常农人,也能道出几分真言真语。

    温丽湘遭受如此骂名,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入了长安,也了解此地奢靡不顾人伦风气,这些年人便是将她当做了卖皮子的男倌,又以为她有了一个孩子……温丽湘心里憋着一口气,又有些欲哭无泪,她哪里受过如此贱骂,偏白念升哭个不停,她挣了挣,竟是摆不脱,只能这般僵持。

    木梨是忍不得自家小姐被如此侮辱,叉着腰与婆子汉子对骂,旁的什么她不如寸心,骂人的本事寸心便不如她了。

    这般对骂,自然引起不少骚动,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温丽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实在无脸见人,就是世家小姐,也难以掌控这般场面。

    寸心知道自家小姐心思,拉住木梨低斥了两声,这才堪堪止住。

    温丽湘便将白念升带到这处巷子里,眼下白念升又哭闹不止,温丽湘脑袋隐隐作痛,感情刚才一路上耐着性子给白念升说他认错人了,也是白说了。

    白念升扯着嗓子哭闹,眼泪汪汪捧着手里的马铃薯道:“阿娘,你别不要我了,我把这个果子给你吃…呜呜呜……阿娘…”小孩哭得抽抽搭搭。

    天上洒下的月华挨了白念升的脸,满脸是泪,混着脏污的污秽,小孩身材瘦弱,身上穿着的破衣也被扯成一条条的。

    着实可怜。

    温丽湘摸出白色丝绢,叠成方块,细致揩掉白念升脸上的脏东西。白念升这才停住哭声,看着温丽湘的眼睛眨了眨,眼睫上被泪水打湿的睫毛粘成一簇一簇的。

    他瘪着嘴,紧了紧手里的马铃薯,弱弱道:“阿娘为何要在凉州抛弃念升,若是没有老疯子跟我一同到长安来,我就见不到阿娘了。”

    温丽湘一愣,不想这孩子竟是从凉州过来的,那地离这里可有上万里,五六岁的孩子怎能如此跋山涉水?

    “你说你是从凉州过来的?”温丽湘不可置信问道。

    寸心也上前一步,盯着阴影里的矮小身影。

    白念升总算彻底止住哭声,擦擦眼睛,瓮声瓮气"嗯"了一声,“阿娘,你忘了我和爹爹曾经在沙漠走了三个月,这点路程对我来说又有何难。”说着,白念升一张小脸紧皱起起来,眼里闪过害怕,道:“就是爹爹那些话说的是真的,我和老疯子在路上看到好多人形的白骨头,比战场上死去的人还要多。老疯子带我在野外休息的时候,我还看见了跟我一样大的小姑娘,她穿了红色布裙,眼睛红红的,可劲扒拉我,说她好痛。我问她哪里痛,她说她全身都痛。我便把她的袖子掀开要给她揉一揉,以往爹爹总说脖子痛,阿娘你便是这么做的,替爹爹揉脖子……可是那个小姑娘身上一点肉都没有,只有骨头,骨头上面全是红红的血。我问她痛不痛,她眼底流出红色的泪,还是对我说不痛。可是,阿娘。”

    白念升定定看着温丽湘,灰扑扑的小脸苦巴巴的,“她流了好多血,都流到我手上了,打湿了我的衣裳。”

    白念升将自己看见的小姑娘讲给阿娘听,往常爹爹也带他去沙漠练剑,骑马,他哭鼻子,爹爹就义正辞严道:“我白升伐的儿子岂能像小姑娘哭哭唧唧的!再哭,我就扔了你!”

    白念升终是不敢再哭,爹爹有些时候太凶了些。

    他一把扑进温丽湘怀里,鼻间酸涩不止,又是小声呜呜起来,"阿娘,你骗我。你说爹爹去了天上,等到了长安,爹爹就回来了。可是爹爹在哪呢?"

    温丽湘一边听得冷汗涔涔,一边又从小孩只言片语的稚语中听出万般无奈。

    白念升的爹爹应是个戍守边关的将士,她的阿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父亲死在战场上,她与她阿娘走散了……

    温丽湘眼眶有些湿润,小孩身上臭烘烘的,温丽湘却任他在自己怀里哭。

    寸心叹声气,脸上神情有些酸涩,“小姐…这孩子也太惨了些……”

    温丽湘亲亲拍拍白念升后背,朝木梨使了个眼神。木梨眼眶也是红红的,接收到温丽湘眼神,立马会意。

    白念升刚收住哭声,木梨便从朱雀大街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手里举着一根绯红的山楂糖葫芦,外边凝成的糖壳子发出莹莹的光。

    “呶,给你。”木梨弯下腰将糖葫芦递过去,“你可不许再哭了,要不然小姐会心疼。”

    白念升缩缩脖子,他可记得这人,那天便是他悄悄顺走了她身上的钱。

    温丽湘笑了笑,接过糖葫芦,递给白念升,“吃吧,是甜的。”

    白念升闻着一股子清甜味,舔舔唇,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碎开的糖化在他嘴里,眼眸亮了亮,“阿娘,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

    温丽湘起身,摸摸白念升的头,眺望远方无止无尽的幽黑里。

    是了,凉州哪里比得上长安。

    ·

    打更的老人从温丽湘几人面前走过,边走边敲手里拿着的梆子,“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

    直到声音渐渐远去,朱雀大街不少摊贩也收了摊子回家去了。整条街道倏尔黯淡下来。

    温丽湘跟着白念升来到了一间庙宇,这处在长安城最南边,不必长安中心热闹繁华,四周静悄悄的,仿佛听不见一点人声。

    白念升吃完糖葫芦还不舍得放手,舔了舔木签子,温丽湘态度强硬将它拿过来,白念升又舔了舔唇,唇上还残留糖的味道,很是甘甜,他微眯了眯眼睛,指向庙里,道:“阿娘,那人便是老疯子,我在凉州碰见他的,这些日子我都跟他呆在一块儿。那位姐姐的钱也在他那。”

    说着,白念升有些不好意思。

    木梨佯装愤怒瞪了他一眼。

    温丽湘顺着白念升的手看过去,幽黑的夜里立着一间破损十分严重的庙宇,庙门已经被撤去,里面大堂正中间立着一座石头做成的石佛像,断了左臂,左眼也是一个窟窿。供台上点了几根蜡烛。

    地上铺了不少发黑破烂席子,四处蜷缩穿着破破烂烂的人,或许说是乞丐更为贴切。

    而白念升指过去的方向,则是大堂外面的一个小角落,墙头长满了草,一个模糊黑色的暗影蜷缩在那处,似乎有些发抖。

    白念升登时就怒了,跑到那人面前,看看屋子里面,道:“老疯子,他们又将你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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