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月明星稀，白青正坐在院外边修砌的石墩上，手里拿着拐杖，身躯重量靠在那根拐杖上，仰头望着天上那轮她并不能看见的月亮。
白青能感觉到银润的月光，不过只是模模糊糊的光影。不知是不是人越发老了，眼睛看不清什么东西了。
这处只有她一个人住，实在有些冷清。
院子里半人高杂草又长了出来，白青自顾不暇，不想再弄，也不知为什么，梁王殿下也不曾回过她消息，她就想问问晚卿好不好，念儿好不好，若是可以的话，她想让晚卿和念儿跟她一起住，她太寂寞了，身旁也没个人说话。
如此这般想，耳旁却听闻几声响动，开栅门的声音，以及说话的声音。
“晚卿，来，本王扶你。”男人的声音分明还带着少年气，不过却刻意压低，显示出几分阴沉压迫。
白青坐直身体，甚至连拐杖都扔掉了，颤着身子快速走到刘阜身前，双手往前摩挲，“晚卿，你过来了。”白青激动发出呜呜声，眼底就差没流出眼泪。
晚卿身材溜长，瘦弱，她穿一身素色长裙，简约很多，头上将头发全部挽起，只插了一根没有款式的银簪子。
晚卿并未将手递给刘阜，刘阜那句话反倒让她瑟缩一下，白青不知刘阜是个什么样的人，欺辱她，丢掉念儿。
晚卿上前一步握住白青手，看着白青比起上次来的时候又瘦了几分，眼眶立马红了，“阿奶，可有好好吃饭？你又瘦了。”晚卿一脸心疼，眼里的泪终是溢出来了，顺着脸颊划过，留下一道清晰水痕。
白青眼睛好越发模糊，她看不清眼前的女子，只看清这人大概有个模糊轮廓，她笑笑，比划道：“晚卿，这有什么？人老了就是这么回事。”
晚卿看着白青，愣了半响，嘴唇动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一旁的刘阜穿一身玄服长袍，端看晚卿落泪，眼神微微眯了眯，他并不担心晚卿将他的恶心说出来。他知道，不会的。晚卿永远不会说的。
白青还维持着笑，眼睛却是动动，看看两人身后，见背后空无一人，皱皱眉，朝晚卿比划道：“晚卿，念儿呢？我都好久没看到他了。”
晚卿身子一僵，侧头看看刘阜，夜间吹风，四周高大的树枝叶子已经要落光了。
刘阜盯着她，又是在看猎物，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晚卿惊得背后一凉，不过一眼，脸便白了，她扯扯唇角，道：“这时间太晚了，念儿已经睡下了。下次，我便叫念儿一起来。”
白青脸上略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点点头，她拍拍晚卿手臂，叹了口气。
晚卿知道白青什么意思，无非是说她命苦，嫁人没有多久，丈夫便去世了，并且一个妇人还带着一个孩子，知她不容易。
晚卿苦涩一笑，摇摇头，“阿奶，没关系的，升伐把念儿留给我了，这就够了……”
晚卿总是这样，惦记着一个人，总是忘记身旁还有一个时时刻刻监视她的人，限制她的自有，强加给她不要的感情，还要逼着她接受，她总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
刘阜脸色果然一变，他也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晚卿，晚卿脸上只留下一道黑影，眼睑下方，睫毛轻轻颤动。
夜色幽幽，刘阜不动声色从后揽住晚卿的腰，两人的距离更近了，晚卿害怕白青看出异常，不敢挣扎。这夜色太重了，什么都看不清。遑论如白青这样垂垂老矣的老者。
刘阜此次来白青这，是有要事。至于晚卿能来，是她跪着求来的。
刘阜感觉到身旁人僵硬，他敛眼看看，借着月光瞧清底下人的光洁白皙的额头，上面铺着一层浅淡薄汗。
想是又怕他了。
他唇角勾勾，放开晚卿。
晚卿自觉后退一步。
刘阜负手在背，瞧着夜空那轮明月，摆足王爷架子， “如何，本王交付给你的那件事可有办妥？”
可怜白青苍颜白发，还要如此卑躬屈膝，她跪下，辨认出刘阜唇语，以手势代替说话，“王爷放心，这岁同乡乡啬夫王业已经答应我，会将岁同乡所有地契交给裴肃朗，到时候裴肃朗自然百口莫辩。”
“如此甚好。”刘阜转过头来看向晚卿，冷声哼笑一声，“晚卿，本王教给你的话，你又忘了。”
晚卿脸色一百，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好一个战功赫赫的王爷，欺辱臣妻不说，还不准她提她的亡夫。见着白青就什么都忘了，她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怀念着她的丈夫，刚才她犯了刘阜的忌讳。刘阜不准她提白升伐。
最开始的时候她没少因为不长记性受惩罚。
晚卿摇摇头，她实在骇极了刘阜，登时跪地，“妾口不择言，实在该死。”
白青觉得两人之间好似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像这夜色漆黑一片，什么也抓不住。不过她也跪下来，颤颤巍巍仰头看着这位杀伐果觉的少年将军，他周身贵气逼人，战场的磨砺使得他更添了一份沉稳，令人琢磨不透。
白青也不敢再去看人，她低头，将自己这些天的想法说了出来，“王爷仁德，对我白家多有照拂，先是为我白家立冢封爵，后是不顾闲言碎语收留我白家女眷。如今王爷即成大业，网晚卿连同念儿也不好麻烦王爷，如此我想便让晚卿念儿同我这个老婆子一同住就好。这些时日王爷实在费心了。”
晚卿一愣，绝没想到白青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