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算

    凤凰谷有一处地方,叫“焰灵洞”。地处偏僻,郑青河再次回来的时候,便在这个地方修炼他的赤炼毒掌。他叫人在洞深处砸了一个大坑,里面圈养了成千上百条的赤炼金蛇,他所练的赤炼毒掌里的毒便是从这些蛇的胆汁中提取。每日他都要去那洞里呆一会儿。今日这洞里有新鲜的“来客”,蛇窟里多了一根长木桩子,上面绑着一个俊美的年轻人。正是叱咤魔道的明华君。下面的金蛇们似乎也感受到新的猎物,“嘶拉嘶拉”地吐着舌头,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郑青河刚刚走进去,远远便见着一个朱红色的背影。他原本有些得意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大声地清了清嗓子。

    “阿爷!你来了!”郑淼却还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

    “阿淼,阿爷不是说了,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了!怎么又来了!”郑青河的语气有些不善。

    “阿爷……”郑淼稍稍敛了笑意,委屈道,“阿爷这是不相信阿淼么?阿爷交给阿淼办的事,阿淼何曾搞砸过?”

    “不是阿爷不相信阿淼。”郑青河语重心长地说道,“是阿爷不相信这个人!”他抬手指着星允。“他可是天魔宫的明华君!这小子有几斤几两,你掂量得清楚么?你刚吃过他那‘彼岸红’的苦头,这就忘到脑后了么?”

    “阿爷,怕什么!管他什么‘彼岸红’,‘彼岸黄’的,要是阿爷出马,这些玩意又算得上什么?!咱有的是胜算!”郑淼嗲声嗲气地拍着郑青河的马屁。

    不过郑青河明显并不吃这一套。他从一开始就打算用上“赤炼蛇毒”,这赤练蛇毒可要比赤炼毒掌的毒狠上千百倍。此毒下去,任是铁打的人怕是都无法承受,到时候不怕他不吐真言。谁知自己的孙女郑淼却千方百计地阻止自己的计划,说是自有方法,几个时辰过去了,却是毫无进展。郑青河再看着自己的孙女,似乎对这明华君有些不一般的意图,心中更是大为光火,命令她不许再踏入这“焰灵洞”半步。

    星允被绑在木桩上,双脚双手都带着铁镣,完全动弹不得。他听着这爷孙俩在这拉扯,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之前郑淼频频对自己示好,死缠烂打地要逼着自己和她成亲,这逼供变成了逼亲,搞得他心中郁闷无比。他对严刑拷打,毒药毒蛇啥的并不害怕,这郑淼的“温柔”攻击倒是让他有些无奈。他对郑淼的心思厌恶不已,连正眼都不愿意给她一个,只得闭着眼睛装死。

    “好了!别再胡闹了!”郑青河一手搭在郑淼肩上,这就想带着她出去。“乖,听阿爷的话。这里阿爷自会处理。”

    星允听到这里心头一松,心想总算不用面对郑淼那虎视眈眈的殷勤了。

    谁知却听到郑淼尖声叫嚷着:“我不走!我就要留在这里!”

    “你留在这里做什么呀!你这不也问不出什么来么!”郑青河急得直跺脚。

    “我……我要和明华君成亲!”郑淼这句话如同晴空惊雷,劈得星允差点儿真要两眼一翻上西天去了。

    “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郑淼脸上。郑青河双目怒瞪,低吼道,“你胡说些什么?!怎地这般不知廉耻?!”

    星允心中更觉好笑,原来这郑青河心中也还有廉耻二字。

    “阿爷……”郑淼眼中立刻蒙上一阵水雾,紧接着开始梨花带雨,“阿爷怎地打阿淼啊!阿爷难道忘记当初答应阿爹的么?……阿爷说话怎地不算话……呜呜……”她越哭越伤心,竟一屁股坐下开始撒泼。

    “哎!你这孩子!”郑青河叹了一口气,又抬眼瞥了一下柱子上的星允,见他闭着双眼,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更是冒火。他气急败坏地指着星允道:“这么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这世间好儿郎都没了么?阿爷去帮你找!还怕找不到么!”

    “我不管!我就要这一种!”郑淼依旧不依不饶地嚎着,“他长得好看,我要和他生出来的孩子必定也长得好看!”

    “……”星允差点要吐出来。“这个不要脸的疯婆娘竟然想找我生孩子。”说到生孩子,他脑子不禁又想起了月蝉,想到她那娇俏可爱的样子,若是和她生孩子,必定是十分的水灵。想到这里,星允内心忍不住一股躁动,但是他马上制止住了脑子里的浮想联翩,毕竟现在不是想那种事情的时候。

    郑淼哪知他此刻的念想,她抬头见星允双颊有些红润,以为自己说到生孩子便让他动心了,更是兴奋不已,娇滴滴地对郑青河道:“阿爷你看,他也是对淼儿有意的。”

    郑青河被气得话都说不出半分,他猛一跺脚,忽地从背后掏出双刀,“咻”一下向星允身下的木桩子甩过去。“啪啦”一声,那木桩子从中间断裂开来,轰然倒下。眼见星允就要落入那蛇窟,郑淼吓得大惊失色。不过好在木桩子的另一头又搁在了那窟窿外面。这样星允就像一座桥这样横架在蛇窟上方。

    “阿爷!你这是做什么?”郑淼摇着郑青河的手问道。

    郑青河阴沉着脸也不答她,只厉声对星允呼道:“小子,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赶紧把那琵琶令的下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不然的话,这些蛇儿可不是吃素的!”

    星允看着近在咫尺群蛇们,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他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地反问道:“郑谷主这就黔驴技穷了么?”

    “你说什么!”郑青河咆哮如雷。“要不是阿淼护着你!老子早就把你剥皮抽筋了!”

    “是么?那郑谷主现在就把本座捞出来抽筋剥皮吧。”星允语气依然轻松。

    “哼!怎么?明华君这是想出来了么?还是怕了老夫的这些赤炼金蛇了?”郑青河满脸得意地说道。

    “这个么,郑谷主不如索性把本座放下去?”星允挑衅道。

    “阿爷!你莫要冲动!”郑淼一手拦住郑青河。生怕他真的把星允丢到那蛇窟里。

    郑青河哪里还听得进去,刷地双手一甩,两把长刀便咻咻地飞了出去。打在绑着星允的铁链上,随着哐啷一声巨响,链断木落。

    “啊——”郑淼捂着眼睛尖叫起来。

    ********

    鹤亭山脚下的遇鹤亭外,月蝉和南风终于把那些正魔两道的人都安顿好了。好在南风这边还有一些十香软骨散的解药,给众人服下后,大家也都在慢慢恢复。月蝉把星允临走前交给自己的药丸给梁太夫人服下,眼见着她的气息慢慢平稳起来,月蝉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只是想到还在凤凰谷里的星允,她心中还有些七上八下,而南风却是冷静多了,他只自顾自练了会儿功,连七星队都没去找。

    “南队长,真的不用把七星队招来么?”月蝉有些忧心地问道。

    “月首座请放心,郎君必定有十足的胜算才会做此决定。”南风一脸笃定。

    “是么?可是那郑青河和郑淼手段下贱,连你们离山堂都吃了这么大的亏……”月蝉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太记挂星允的缘故,竟感觉有些头晕。

    “郑青河那些东西不过都是从万毒门学来的,当年郎君一人灭万毒门,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独孤夷那老毒物。难道还会怕他郑青河?”南风依然一脸淡然。

    “一人灭万毒门?”月蝉嘴里嘟囔道,“他竟能一人挑掉一个万毒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倒是没见着他大开杀戒过。

    南风偷瞄了一眼月蝉,道:“郎君在魔道的名声可都是他自己打出来的。只不过这两年他身上的寒毒愈发严重,这才比较收敛了些……”

    “再说他现在因为你,自然就更束手束脚了……”后面这半句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月蝉听到他提到“寒毒”,心中又是一紧,站了起身,“不行,他身上的寒毒已经到极致了……我不能再让他战斗了!”说着一步就往外跨去。

    南风正要开口问“到了极致”什么意思,却见月蝉一个踉跄,整个人竟倾倒下来。

    “月首座——”月蝉听着南风的叫唤,想回应却失去了意识。

    *******

    再说焰灵洞里,郑青河和郑淼这会儿正瞠目结舌地看着蛇窟,眼前的一幕看着实在是太过诡异,这爷孙二人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

    却见星允一人站在蛇窟中央,无数条赤炼金蛇将他包围着,然而它们只是吐着舌头,摇晃着身子,虽然都是蠢蠢欲动,但一只只都按兵不动。没有哪只敢出手。

    郑青河从未见过此景。他有时抓到自己的敌人就往这蛇窟一扔,那些蛇儿都是一股脑儿的冲上去,瞬间就把里面的人咬得哀嚎不断。

    今日这些蛇儿的举动却是让郑青河万万没预料到的。他瞪大了眼睛,试图从星允身上看出些端倪来,但也是毫无发现。眼前这个青年男子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似乎对身边的蛇群们一点儿没放在心上。他一双星眸横扫了一圈,冷然道:“赤炼金蛇的毒虽乃毒中极品,不过这世间总是一物降一物的。”他说着缓缓迈出一小步,只见那些蛇儿也跟着他的步伐向后退了些。这么一看来,这些蛇对星允似乎有些畏惧。

    “什么……”郑青河心中开始不安,脸色也变得煞白。他只紧紧地握住自己手中的双刀。而郑淼此刻也有些惊惧的样子,她渐渐意识到这个俊美绝伦的男子似乎真的是个危险人物。

    星允从袖口摸出一块手巾,打了开来,上面静静躺着两条紫黑色的干草。他捏着一根说道,“这草叫寒草,看着虽普通,不过却是赤炼金蛇的天敌。它们嗅觉极灵敏,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味道都受不了。”说着他抬手在蛇群前摇了摇,只见那些蛇都如临大敌一般,节节后退。

    星允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把寒草又放回自己袖子里去。忽然他眼神落到一处,双瞳中泛起兴奋的亮光。只见一条如碗口粗的金纹黑蛇挪到众蛇前,对着自己撕拉撕拉地吐舌头。那条蛇比其他的都要大一圈,蛇头呈金黄色,一双绿色的蛇眼中杀气腾腾。

    “你这条赤链蛇王是在向本座宣战么?”星允嘴角微微上扬,掩不住的笑意。他话音刚落,就以迅雷之速伸出双手,向那蛇王的七寸袭去。那蛇王速度也极快,如鬼魅般向后移去,但奈何敌不过星允的手速,还是被他紧紧地钳制住了。

    “啊!”郑淼看着不禁发出一阵惊呼。

    星允充耳不闻,一手抓紧那蛇王的七寸,一手捏着它的脖子,强制它张开嘴巴。只见俩颗铮亮的獠牙在黑暗中闪闪发光,郑青河爷孙俩见了心中也是惶惶,正狐疑星允这是要做什么。却见他抓着那蛇头突然往自己手上咬去。那蛇本想避开,却已来不及。两颗獠牙深深地插进了他的皮肤里。

    “呃……”郑淼见此不禁心中一阵恶心,扭过头去不敢多看。以前那些被赤炼金蛇咬过的人皮肤都会变得像焚烧过那般。她一想到星允那张白净清秀的脸也会变得这般恐怖,心中大为不忍。

    那条赤链蛇王在星允手中奋力地挣扎着,想要松口,星允在它七寸又稍稍用力,它立马安静下来,乖乖地咬着星允,再不扭动一下。

    郑青河和郑淼看得傻了眼,只见一层浅蓝色的光芒慢慢从赤链蛇王身上浮了出来,而那原本金黄色的蛇头也逐渐发白,再看星允的样子,他剑眉微蹙,原先苍白的脸上竟然有些红光,似乎一点儿痛苦的感觉都没有。

    “真是个好东西!”星允轻赞一声,倏地一下一跃而起,跳到了蛇窟外面。

    “你!你这妖孽!”郑青河大吼一声,抄起两把双刀轻功一展,向星允飞了过去。忽然眼前闪过一抹黑影。他大叫一声,连忙双刀一挥。

    “这……是?!”他停下来定睛一看,竟然是那条赤炼蛇王。这会儿已经被自己的双刀砍成两半,头和尾各倒一边,还在痛苦地蠕动着。

    “你……你弄死了老夫的赤链蛇王!老夫和你拼了!”郑青河已经气得语无伦次,他马步一墩,运气上身,双掌开始泛红,周身燃起阵阵焰气。

    星允挺身直立着,抬起双手接住了他的双掌。霎时间,一团红蓝之光在空中闪过。两股力量就这样碰撞在一起。整个山洞似乎都开始震动起来。

    “郑谷主不会以为凭着这些独孤夷玩剩的东西就想赢过本座吧?”星允充满杀气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剑穿过那光团直逼着郑青河而来。“再说那赤链蛇王是你自己杀的——”他声音高亢了起来,一股力从丹田传到手掌,“砰——”一声,他双掌用力向前一推,巨大的气如同惊涛巨浪一般将郑青河震开了老远。

    “阿爷——”郑淼一个箭步迈到了郑青河身边,她看着郑青河嘴里吐出一口黑血,更是急得不知所措,只颤抖着将自己的双刀挡在身前,对着步步逼近的星允大嚷:“你……你敢再过来……我,我不饶你!”

    “是么?郑娘子如今还觉得有胜算么?”星允停下脚步,眼神中的冰冷杀意让郑淼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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