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赵铭。

    卫慎立于窗前,面色古井不波。

    时隔五年,再次听见赵铭的消息,他原以为自己会愤怒到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可他没有,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良久,他拨动墙上的机关,一道暗门缓缓打开。

    子时将至,这暗室如晕不开的浓墨般漆黑,透不出一丝光线来。

    独一支烛火照亮整间暗室一角,卫慎危坐在案前,身影也随烛光跃动。

    司域将探子送来的信件放在书案后退下,暗室中只余卫慎一人。

    卫慎凝望许久书案上的信件,终于伸出手想要打开,却又不知为何颓然收手。

    到底在怕些什么呢?

    他呢喃着。

    烛火跳动间,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渐渐浮现。

    赵铭原名赵无名,本在杭城清绝山偏居一隅,隐世不出。

    十年前,卫慎的父亲卫国公受皇命领兵南疆,被敌兵引入瘴气林中,身中瘴毒,幸得赵无名出山相救,就此结为友人,相交甚密。

    然五年前,赵无名与卫国公留书信一封,言明卫国公背信弃义,与其割袍断义,恩断义绝,并言明血债血偿,后再不见赵无名踪迹。

    随之卫国公被诬谋反,陛下下令满门抄斩,彼时卫慎少年意气,绝不信父亲会谋反,便在押送刑场途中,同司域里应外合,以一敌十杀出重围,与陛下约定七日内查出凶手。

    陛下素以仁义治天下,况且他对卫国公谋反一事也是颇有疑虑,便半推半就应了卫慎。

    卫慎查明当年的兵部尚书和刘贵妃为幕后指使,可是卫国公夫妇还是在天牢中被人下毒谋杀,他悲痛万分,却意外在书房中寻到赵无名所留书信。

    卫慎不愿相信亦师亦友的赵叔父会杀害父母,但还是派人追查赵无名的踪迹。

    最终,藏在焱王府的密探死前送来消息,赵无名化名赵铭,成了焱王的门客,在卫国公夫妇遇害前,赵铭在焱王的掩护下曾出入过天牢。

    五年来卫慎一直派人追查赵铭,可赵铭却一直藏匿于焱王府中,毫无音信。

    直至今日,才终于又有了赵铭的消息。

    卫慎微微颤抖着手,将信件打开,上面赫然写着:

    五月二十日,巳正二刻,扬州乘风码头,孙贵海船,一十二号赵铭。

    ……

    青石巷李家。

    “你当真决定了?”

    媛娘心不在焉的为许知意收拾着行囊,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只是寻个麦种,何至于出海呢?”

    许知意闻言,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若只是为了寻到抗旱麦种而出海就好了。

    昨日,她救了那个受伤的姑娘,已经无意之间掺和进了书中人的事儿,此时那个司域一定查到了,她就是昌毅侯府那个死在火海里的二小姐。

    虽说她提醒了司域莫要做忘恩负义之人,可这司域在书中本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反派角色,万一为了灭口,直接派人取了她的小命呢。

    况且,那日许知欢离开后,她想了许多,如果真是许知欢找到了她,何至于盯梢半月之久,那只能说明,是三皇子萧珩在试探她。

    书中说,三皇子萧珩表面清风朗月,实则心思极深,手段狠辣,行事往往斩草除根,只将真心托付于许知欢一人,但即便如此,也照样把昌毅侯府满门处决。

    而原主是因嫁给了老亲王才免于一死,那她呢?

    她选择了假死离开昌毅侯府,没有嫁给老亲王,可三皇子已然查到了昌毅侯府参与了贪污案,也知晓了她还活着,那会留她一命吗?

    她也想过,许知意于三皇子而言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应当不会专程来杀她。

    可经过昨日之事,许知意深知命运无常,即使对书中剧情有着一知半解,但也难保不齐哪日就因着剧情一步踏错,命丧黄泉。

    她只有一条命,赌不起。

    眼下,正好可以趁着出海寻抗旱麦种避避风头,先躲过这阵子,待贪污案渐渐平息后,再做打算。

    许知意垂下眼眸,佯装出一副没皮没脸的傻样,笑道:“在扬州待了大半年,里里外外都转遍了,正好让我逮到了机会出去玩,待我出海回来,给你们带多多的特产。”

    媛娘见许知意这样子,气的用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忧心忡忡道:“你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往海外跑,我是怕你有危险。”

    许知意听着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她笑着挽起媛娘的胳膊,道:“我空闲时常跟着红姐在镖局里学功夫,红姐都说,我这三脚猫的虽不能保护别人,但护住自己也还是够的。”

    “还有,我总在地里干农活,养出了一把子力气,谁要是敢打我主意,我能一巴掌呼死他。”

    “再说了,红姐为我出海找的东家,是她的老相识了,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红姐嘛。”

    媛娘听着许知意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气的把手里的衣服一丢:“我一句话,你有一百句话等着我!”

    但媛娘又转念一想,还是担忧问道:“昨日你一身血的回来,连马车都没驾回来,可给我吓了一大跳,你实话和我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天大的事来,这般着急出海,可是为了避风头?”

    许知意对上媛娘的担忧的目光,微微抿唇,神色从容道:“昨日我是在城外捡了只被咬死的鹿,想着咱们也不知道怎么吃,索性就送到了泰兴楼,泰兴楼的掌柜看到那只鹿可高兴了,便说把马车放他那清洗清洗。”

    “再说了,我这么乖巧的人,哪里就会惹出麻烦来呢?”

    许知意抱着媛娘的胳膊,俏皮的冲她眨了眨眼。

    见媛娘还想再说些什么,许知意赶忙跑出门外:“不说了不说了,我得把马车接回来。”

    泰兴楼外,全然不像昨晚那般冷清,作为扬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各类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许知意走到泰兴楼旁,果然看见马车被洗刷干净的停放在马厩前。

    一直守在这的小厮冲许知意作揖道:“姑娘可是来取马车的?”

    许知意点头。

    那小厮又道:“我们东家今日有要务在身,不能亲自感谢姑娘,便放了些小玩意在车上,聊表心意,还请姑娘勿要怪罪。”

    小厮说完便立刻拱手退下,丝毫不给许知意拒绝的机会。

    许知意望着小厮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马车里放着的两个小箱子,一时进退两难。

    罢了罢了,许知意一咬牙一跺脚,还是收了司域备的礼物。

    就算死,也做个饱死鬼吧。

    许·守财奴·知意想着,驾着马车,一溜烟赶向青石巷。

    此时,卫慎竟站在窗前,望着许知意离去的方向,心中疑惑:昌毅侯之女,许知意?

    他思索片刻,沉吟道“刚刚那人,为何到此?”

    “禀指挥使,方才那姑娘便是昨日救下章淮姑娘之人。”

    司域恰巧匆匆赶来,他自知瞒不过卫慎,便抬手让手下退下,跪地道:“指挥使,我……”

    “她是昌毅侯之女,昌毅侯涉嫌贪污案,昌毅侯府满门都是大楚的罪人。”

    “司域,你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卫慎望着跪地的司域,眉目肃然,语气中竟罕见的带着严厉。

    “可她更是章淮的救命恩人,我答应过章淮,会护恩人周全。”司域错开眼神,可面上满是坚毅之色。

    卫慎看着宁死不屈的司域,冷哼一声:“可有查出些什么?”

    司域见卫慎喜怒不定,思索片刻,抿唇道:“兴武二十四年秋,许知意假死出上京,搭乘扬州武硕镖局,定居扬州城青石巷,以司农务农为生……”

    “月前,三皇子派人暗中跟查许知意,安排了许知欢在城外与她一见。”

    卫慎看司域与他全盘托出,心中也没了气性,手指轻点窗楞,微眯了眯双眼:“今日,三皇子启程回京,可他的心腹手下却未与他同行。”

    司域瞬间意识到了,三皇子要趁与许知欢回京之际,诛杀昌毅侯府余孽许知意。

    “求指挥使救她!”

    司域连忙以头叩地。

    “现在能敌三皇子心腹之人的高手,都在分散在城中各处。”

    “我这就去放信。”

    卫慎拉住往外冲的司域,道:“恐怕,来不及了。”

    “你留在泰兴楼,我去救,在这之后,许知意的生死去留,与你我,再无任何瓜葛。”

    说罢,卫慎飞身隐入人群之中。

    这边,许知意正驾着马车驶在回青石巷的途中,只是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得毛毛的,像是有人一直在盯着她。

    往日,靠近青石巷的这条路,虽不如主街那般热闹,但也是人来人往,可今日,这街上,却只行人三两。

    许知意的马车驶过,马蹄轻踏,车轱辘轧过青石板,留下的声响此刻竟显得尤为突出。

    她不安的看向周围,就在这愣神片刻,迎面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直刺向许知意面门。

    许知意来不及闪躲,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利箭即将穿透她的胸膛。

    可就在这时,一把匕首飞旋着击落长箭,长箭掉落在地,而匕首则直直飞刺过去,深嵌在不远处的墙壁上。

    许知意趁机跳下马车,紧贴的车厢潜行到车后,她强压住惊慌,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借着马车为掩体,仔细辨认着杀手的方位,好为找到最佳逃生路线。

    街上寂静无声,掉针可闻。

    可杀手始终都未路面,第二箭也不知何时会再度来袭。

    许知意只顾着观察前后左右四周方位,却未曾发觉,杀手就在房上,他蓄力着弓箭,将箭头对准许知意心口。

    三……

    那杀手在心中倒数着。

    二……

    一……

    还未等杀手射出弓箭,又一把匕首飞旋着直冲他来。

    杀手躲闪不及,仓促间,匕首刺中了他的箭头,闷哼一声。

    许知意闻声而动,目光立刻锁准了杀手的身影,她当然知道自己打不过这训练有素的杀手,便立刻借着马车遮挡住自己的身体,朝主街跑去。

    杀手哪里会给许知意逃跑的机会,他见两箭不成,索性扔下弓箭,从腰间拔出短剑,忍着肩上剧痛,飞身朝许知意劈去。

    许知意感应到背后风声,当机立断向左一闪,堪堪避开了杀手这一剑,只是自己也被惯性带倒在地。

    还不待许知意爬起,杀手反手又是一击,这一剑,许知意是怎么也躲不过了。

    她颓然闭上眼睛,只听见一声剑入血肉的沙沙声,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许知意缓缓睁开双眼,只见一把长刀正中杀手心口,杀手背后之人甩手抽出长刀,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

    那是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他的眼尾猩红,冷冷看向倒下的杀手,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般冷漠,杀手的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身上,宛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这男人竟有些熟悉,许知意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她离开上京城那日,那个身骑白马的校事府指挥使。

    是卫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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