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姨娘

    这一夜的胡姨娘睡得不踏实,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刚刚入宫的那一年:幼妹在家中不幸饿死,爹娘将自己发卖给人牙子,然后至亲一别离就是永别,她在眼泪中又被人牙子转卖进了吃人的皇宫内。刚刚入宫,就有一个小宫女因为不懂规矩,被当着她们所有新进宫的小宫女面前活活打死。她害怕,但也学会了谨小慎微保住自己姓名。

    在宫中奉茶、伺候人,虽然都是苦活,可是自己却觉得满足:至少在宫内,自己吃得饱穿得暖。有时候自己也会想念宫外的爹娘,不知道他们如今是怎样。就在自己觉得自己这一生都会这样过去,等到在宫内年纪大了就会混成嬷嬷,等到做嬷嬷年纪再大,就会出宫,用一生攒下来的钱购置一处小小的宅子,然后等到生命终点。就这样子,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可是,她一个小宫女又如何决断自己的命运呢?因为她的乖巧、与世无争,被看上赠给陆将军。北齐的皇室已经知道陆将军不会续弦,所以专门选择了自己作为一件物品赠给陆府。陆将军不情愿,却在自己入府后一直善待自己。出门在外,也有些低阶谄媚官眷会叫自己一声“陆夫人”,每每听到,她都很恍惚,自己一个曾经险些饿死的贫苦女儿也能有如今造化?而这一切,都是陆将军人好。而自己在慢慢相处中,竟也慢慢喜欢上了陆将军。就算陆将军心中防备着自己,不愿意接近自己,也没有关系。能够同在陆府之中,能够每日一起用早膳,自己还能夜夜为他备着滋补的汤品,为他照顾着唯一的血脉,心中就满是甜蜜。胡姨娘在梦中想着就让自己这一辈子这样下去,也是幸福的。

    可是梦中的自己却听到了刺耳的尖叫声,胡姨娘睁开眼睛,天光微熹中那掺杂着抽泣的尖叫声隐约又清晰,不是梦,胡姨娘心中一沉,黛青已在门口:“姨娘,听得这动静是从老爷主屋内传来的。我伺候您穿衣服咱们去看看。”

    话刚说完,门已被打开。黛青看到的胡姨娘长发不加装饰披散下来,裹着斗篷,即便斗篷的边毛也是白色,却依然能看到胡姨娘更为苍白的脸色。黛青一眼就看到胡姨娘的斗篷下只穿着里衣,想开口提醒,胡姨娘却已经迈步出门,黛青也只好跟在身后。

    越靠近主屋,黛青就越发清晰听出了这女声是黛绿,黛青的心中不安,只是看着胡姨娘更为凝重的脸色越发不敢说话,只是一路跟着进了主屋。

    陆清泽穿好衣服坐在太师椅上,地上食盒打翻,还有胡乱扔着的斗篷,而女子隐约的啜泣声从里边的卧房传来。

    陆清泽的脸色阴沉,胡姨娘看着陆清泽,像是要看到陆清泽心中去。而陆清泽的心中却更为不好:他只记得是自己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青鸟,可是为何醒来后却变成了胡姨娘房中的女仆黛绿。扶着疼痛的头,陆清泽心中满是悔恨。可另一面,他又在心中怪着胡姨娘:若不是这什么醒酒汤,又怎会如此?

    胡姨娘慢慢坐下来,进了主屋没了那么寒冷,昨夜慢慢燃尽的炭火还维持着主屋的温暖。可胡姨娘的指尖却冰凉。

    一时之间,主屋除了黛绿偶尔的抽泣声,竟静默了下来。黛青站姿胡姨娘身边不敢说话。而黛绿听得屋外来人,此刻越发故意加大了哭泣的音量。陆清泽和胡姨娘同时皱起眉,胡姨娘先说话:“黛青,去将人好生带出来。”

    黛青进得卧房,一屋的暧昧气息让黛青此刻也皱起眉,而看着床榻上哭泣的黛绿,黛青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何心情,只是低着头,帮着黛绿将衣服一件件穿好,而黛绿面对着府内唯一真心对自己的黛青,躲避着一切目光的对视。

    好生穿好衣服的黛绿被扶出屋,黛青让她跪在主屋中间,便回到了胡姨娘的身后。

    “说说吧,怎么回事?”胡姨娘看出来陆清泽的沉默,索性先出口。

    “姨娘,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您吩咐我来为老爷送醒酒汤,我特意将醒酒汤温在小火炉上,在主屋等着老爷回府喝下后就要回房睡下。老爷喝完醒酒汤,刚出门走了两步,我一模耳垂发现了右边的耳坠子不见了,于是便返回来想着还早赶忙拿上。谁知道,谁知道,”黛绿哭得情深意切:“谁知道老爷突然抱住了我,口中还说着想我喜欢我,我挣扎了的,食盒都翻了,可是我怎么能挣扎得过老爷!老爷就这样将我抱入房中······”

    “够了!”

    听着黛绿越说越不堪,陆清泽率先出口打断了她,他真想给自己两巴掌,如何能在酒后做出这等不堪的事?

    胡姨娘忍不住闭上眼,攥紧拳头,良久才开口:“既是如此,老爷便收黛绿为妾吧。”

    听到这儿,陆清泽瞪着胡姨娘,胡姨娘却在此时突然不再惧怕陆清泽,她迎着陆清泽的眼睛一字一句说:“老爷已占黛绿清白,不收她为妾,又能如何?”

    向来温婉的胡姨娘如此决断,让陆清泽意外,而心乱如麻的陆清泽不知如何,此刻竟只能听胡姨娘的。

    俯首在地的黛绿眼中全是笑意,站在胡姨娘身后的黛青神色却复杂。

    胡姨娘却不肯放过陆清泽:“既做了姨娘,老爷如何安置黛绿?需得放在主屋?”

    陆清泽摇头:“既是东院的人,那便还是安置在东院。一应事宜由胡姨娘做主安排。”

    胡姨娘苦笑着,眼看着事已安排妥当,胡姨娘看看院内天光大白,询问陆清泽:“天亮了,老爷去用早膳吧。”

    陆清泽哑着嗓子:“不了。”顿一顿又说:“往后也不必了。那每晚送来的汤品也不必再来。”

    胡姨娘只能苦笑,无处宣泄怒火的陆清泽将这笔账算在了自己头上,可自己心中的苦楚又能向谁去说?

    缓缓站起身的胡姨娘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主屋,再慢慢回到自己的东院。回到自己的房间,不顾身后黛青的呼唤,关上门径直上了床榻,闭上眼的瞬间有泪渐渐滑落。

    伺候胡姨娘快一年,因着胡姨娘宽厚好脾气,黛青与她有了些主仆情深。而胡姨娘对老爷的情意,黛青的心中最是了解。她心中也知,入府后老爷给了胡姨娘尊敬却从没宠幸过胡姨娘。如今,偏偏是胡姨娘的仆婢占得先机,而还要同住东院,胡姨娘的难过与悲怆黛青的心中也仿佛能感受到。

    回到了房间,黛青冷眼看着黛绿。黛绿正喜滋滋收拾行李,做了姨娘,她要搬去另一间空着的厢房内。如今正将自己所有的衣物首饰打包。陆府向来人手少,如今这姨娘升的突然,自然是没有人手供她差遣,她便唤了伙房内的两个婆子来。那两个婆子本以为是胡姨娘吩咐,却没想到是黛绿,愕然之余询问地看着黛青,黛青只好僵硬地说:“是的,黛绿往后便是姨娘了。你们好生伺候着。”得到了肯定答案,便动手开始劳动。三两下,黛绿的东西便搬清了。黛绿在那厢房内指挥着两个婆子,那声音格外刺耳。

    黛青木然坐下来,拿起快完工的荷包:她珍惜身边人,黛绿在她的心中原本如小妹,这荷包正是做了打算上元送给黛绿的。黛青将还差最后几针就要完工的荷包放在自己行李包袱的最下端。

    刚将荷包收起来,黛绿就进来了。看着黛青这样,黛绿脸上有些不自然,只是很快就调整好。

    “黛青姐姐,如今我有了好前程,你难道不为妹妹高兴吗?”

    黛青有些难以置信:“你我都是胡姨娘的仆婢,忠心本是你我该做的分内之事,如今你爬了主子的床榻,你可知道胡姨娘作何感想?你不羞耻就算了,却还将这称作是好前程?”

    “我一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好姐姐,如今看来,真的就是我错了,你怎么能这样说?难道我们就是为仆为婢的命吗?过去她是主子,可如今,我也是主子了。黛青,我念在往日情分唤你声姐姐,你却不要不识好歹,却这样教训起我来!”

    见黛绿这般,黛青只好作礼说道:“黛姨娘恕罪,是黛青不对。”

    黛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黛青姐姐,你又如何这般客气。只是你不要来指责我便是了,人命难测,如今我翻身做了主子,往后必会多加照拂你。”

    黛青躬身回话:“奴婢是胡姨娘仆婢,无需黛姨娘费心。”

    见黛青还是这般模样,黛绿只好翻个白眼,新搬过去的厢房还需布置,黛绿的心中满是喜悦,她原以为黛青也会为她喜悦,却想不到是这般指责。既是如此,她也没有时间与黛青再攀扯。

    黛绿出去后,黛青翻出来刚才放在下面的荷包,用剪刀铰成几块。这才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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