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太后离了华太妃的宫,路上倒是不免心上怅然:“往日与这华太妃总是争锋相对,可如今她要离去了,哀家这心内倒是有些怅然若失。”

    翠荷扶着太后说:“太后娘娘不必怅然若失,待得一年后,皇上大婚迎娶了皇后进来,到时候给太后娘娘生上好几个孙儿,只怕太后娘娘是要忙不过来呢!”

    太后一笑:“就你这丫头会说,也是,哀家如今也是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啦。”

    虽然是新帝登基,可是登基之前已经将所有需要的路都铺平了,所以如今赵开明坐上这皇位倒也是平稳。太后自然是心宽,没什么值得忧虑的。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人要是没有眼前的忧虑那就只有远处的了。

    “陆太妃倒是怎么说?”太后突然开口询问。

    “陆太妃如今还待在自己的宫内,倒是没有请旨归家,”翠荷说到一半犹豫一下:“只是听说,陆太妃是在等鲁王呢。”

    太后沉吟:“她是想等鲁王坐稳封地,去往封地团圆。”

    “太后娘娘圣明,正是这个打算。”

    太后不语:做娘亲的随着儿子一同前往封地,倒是合情合理,只是陆家声望如此大,若是随着陆太妃和鲁王一同前去,岂不是放虎归山?也罢,如今南疆战事未平,且就这般。到时再看鲁王的造化,若是平定了南疆,再谋打算。

    正是这么想着,就见到一道倩丽的身影立在前头,穿着却朴素。太后定睛一看,原来是珍太嫔。

    珍太嫔想来也是不曾想过会撞见太后,面上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就跪下请安了。

    “妹妹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如今身居高位比以往更为尊贵的太后性情也是和缓了不少。

    珍太嫔谢恩后起身。

    “妹妹这是要去哪儿?”太后随口问道。

    “回太后的话,嫔妾在宫内已久,如今解了禁足,便不愿错过好景致,日日便会出来走上这么一遭,看看景致也是散散心。”珍太嫔回话的时候始终低垂着眼,十分乖顺。

    只是这回话的内容倒是让太后有了兴趣:“哦?早间哀家召见众位妹妹的事你也去了的,如今倒是什么打算?可打算回家去?”

    珍太嫔还是低着头:“回太后的话,嫔妾早在家中就是庶女中的一个,不受父亲重视,想来如今嫔妾成了废人一个,父亲更是不愿见。嫔妾还是不回家的好。”

    太后听了在心内赞叹:虽是庶女倒果然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又想到珍太嫔那般境地也是为着成就当今皇上的大业铺路,态度更是缓和了几分:“哀家方才去瞧过你姐姐。你姐姐也如你一般,不愿归家去。倒是自请出宫去修行,你若是有心,也可随之而去。”

    这便是在向珍太嫔示好了,可是珍太嫔却跪下来:“嫔妾谢太后娘娘美意。只是嫔妾不愿意。嫔妾近来日日出宫闲逛,虽是快到冬日,却依然觉得景致别致,更别提嫔妾如今深受皇上和太后恩德,单是吃这一项上就比往日好了不少。如今嫔妾对不起父亲的期望,可是却想对得起娘亲的。”

    太后听了不由好奇:“妹妹的娘亲是何期望?难道竟是与宰相大人的不同?”心内却想着,不过是个妾室,又能有什么高见呢?

    珍太嫔这时才抬起头:“回太后的话,嫔妾入宫时,父亲期望嫔妾能够得先帝宠爱。只是嫔妾的娘亲却期望嫔妾吃得香睡得好,即便是在宫里,也能高高兴兴过日子,方才不枉在这人间走这一遭!”

    太后听了默然,又不由在心内慨叹:好一个通透的妾室,难怪珍太嫔这般聪明。不由得开口垂问:“那妹妹可是要陪在哀家身边了。”

    珍太嫔一笑:“太后娘娘不嫌弃的话,往后看戏听曲,宴席游园,便由嫔妾陪同吧。”

    “妹妹是个伶俐人,有妹妹相伴,哀家想来也会多不少乐子。准了。你姐姐不日就将出宫,你去送送吧。”太后说罢,就由着翠荷搀扶继续走远了。

    直到走出很远,翠荷回头看一眼,对太后说:“珍太嫔倒是恭敬,还跪着呢!”

    太后悠悠说:“这般妙人,往后陪在身边也是哀家的福气!”

    珍太嫔直到看不到太后的影子才慢慢起身,一面踱步向华太妃宫内去,一面叹气:这宫内吃穿用度都是好的,自己还不曾好好享受过,又怎么会去常伴青灯古佛?

    虽说禁足也是拜太后所赐,可是时过境迁,如今就是太后的天下,自己有着这一层缘故在,想来太后日后更是待自己会格外好些。这便够了。本来自己也不愿争宠做了父亲的筏子去。起初知晓是太后害得自己空欢喜一场,也是恨得。可是后来想通了便也罢了,即便是有了孩子也不一定就能拉扯长大,自己本就是想要简单过日子,如今也是求仁得仁了。

    心内乱七八糟想着,倒是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华太妃的宫外。许久不曾来过,先是叹口气,才慢慢进去。

    华太妃见过了太后,便召见了宫内仅剩的仆婢们。出宫修行,除了一个贴身伺候的仆婢,其余人都遣散。所以如今珍太嫔一路进来,也无仆婢通传或阻拦。

    珍太嫔畅通无阻地进了华太妃寝殿。

    华太妃正在收拾包袱,一应首饰尽皆不带,那贴身仆婢劝道:“娘娘即便是不为着打扮,就算是盘缠也需带上。”可是华太妃却摇头:“你我是去修行还带这些劳什子物件做什么?留在此处罢。”

    珍太嫔上前一步:“姐姐还是带上吧!”那贴身仆婢看到珍太嫔看一眼华太妃,华太妃微一颔首,那仆婢就退出了寝殿还关上了门。

    “宫外不必宫里头。人人都是拜高踩低的。带着些赏人铺路日子也好过些。”

    华太妃面上平静:“你一直在府内长大,对府外的事倒是知道得清楚。”

    “姐姐生下来就是嫡女,自然是不曾在这等小事上上心烦扰过。可是就算是在府内,也是如此。不受宠的妾室院中用度总有克扣,就算是那送来的吃食也有分时、过时,滚烫或冰凉呢。带着些银钱铺路,总是会让日子好过些。”一面说着,珍太嫔上前将那些首饰放进妆奁中,又将装着银钱的荷包、妆奁都放在包袱内,系带儿卷好。

    华太妃就这般看着不做声。

    还是珍太嫔打破沉默:“我已知道姐姐是要出宫修行的,今日时来送送姐姐的。毕竟今日一别,想来此生难再相见了。”

    华太妃才说:“你呢?可是要归家?”

    珍太嫔一笑:“姐姐真是会开玩笑,父亲是怎样的人,姐姐还不清楚?如今我不过是个没用的废棋,父亲又岂会让我归家?”

    华太妃一时哑然,过一会儿才说:“那你留在宫内好生照顾自己。”

    华太妃对太后都已经没了怨恨,如今对着本就没甚恩怨的珍太嫔也就多了真心的叮嘱。

    珍太嫔一笑:“谢谢姐姐提醒,我会的。我会侍奉在太后身边,博得太后欢心。若是有机缘,太后果然十分青眼,上元节宫宴也有机会见上娘亲、弟弟一面。就算是没得机缘,我也会日日梳妆,吃好穿好,不辜负来人间走上这一遭。”

    两人虽是姐妹,却从不曾这样推心置腹聊过天。珍太嫔话语中的通透豁达倒是让华太妃有些自愧。

    珍太嫔却像是看出了华太妃的自愧:“姐姐也许不知道,府内我们这些做庶女的有多羡慕姐姐。姐姐生下来就是嫡女,身份尊贵,得父亲重视。入宫后又是宠妃,被关注被宠爱是姐姐早已习惯的吧。听闻姐姐幼时就以牛乳沐浴,每晚睡前都会饮上一盏燕窝。可是姐姐,燕窝这样的好东西,是我有孕的那段日子才第一次喝到呢!”

    华太妃抬起眼皮看一眼珍太嫔不知道该说什么,珍太嫔却继续说:“所以,对于我来说,留在宫内也是好日子!先帝驾崩,不必在担心争宠也不必提防谁的暗箭,不过是陪着太后一同养老,也不用如府内嫁给贫寒小吏的庶姐那样捉襟见肘,还得侍奉公婆,一有不如意还会被打骂。”

    华太妃这是头一次听到庶妹们的处境,过去她从不曾关注过,如今猛然一听倒是怔怔:“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快活就好。”

    珍太嫔继续说:“姐姐的路从来都与我不同。如今姐姐看破了红尘,安心修行也是一桩好事。”

    华太妃看着眼前的妹妹:“多谢你来送我。我也会为你祈福的。”

    珍太嫔点点头:“我留在宫内,也会替姐姐多加照顾莲蕊公主的。”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如今我已看开。只是你若是能在她出嫁时照应、提点一二,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姐妹说罢,对望无言,似是还有千万句话要说,又似乎全在这对视的一眼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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