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

    时间转瞬而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夏天。

    “春试也该公布了。”陆子规喃喃自语,沉泥在一边说:“少爷在说什么?”

    陆子规看向院墙:“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说夏天要到了,咪咪也变成一只大肥猫了。”刚说完,就用手在猫儿的肚子上揉了几下。猫儿觉出舒服,并听不懂陆子规口中的大肥猫,而是从喉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沉泥不服气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定是在想春试放榜的事情。”

    被戳穿心事的陆子规并不解释也不再接话,沉泥继续说:“少爷也不用特别担忧,以少爷之前的努力肯定是会榜上有名,只是这名次嘛,就不好说了。”

    两人正在院里说笑,就听得大武在西院门口的声音:“沉泥在吗?”

    沉泥放大声音说:“在呢。大武哥你进来吧。”

    院门口被推动,大武进了门却不向内再走,只是在门口站着说:“黄伯让我盯着放榜。放榜了,少爷去看吧。”

    沉泥下意识看向陆子规,只见陆子规眼睛亮晶晶,像是感应到了沉泥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表露自己的期待,便对大武说:“你去替我看过就是了。”

    大武挠挠头:“少爷,我不认字。”

    陆子规语塞:“下去吧。等会儿我会自己去。”

    大武转身出门又将门虚掩上。陆子规心内焦急,步伐却依旧从容不迫。陆子规走进房间,换了件衣衫,却没见沉泥跟进来。心内想要沉泥陪自己一起,却不好说出口,闷闷地想:也罢,不过是看榜,自己去就自己去,有什么大不了,男子汉大丈夫。

    出了房间就看到沉泥已经换好了出门穿的衣衫正在院中等着自己,笑意忍不住挂上了脸。

    二人出了陆府去了榜下。远远的就看见那榜下面全是人:密密麻麻挤成一片,可都是些身穿仆婢衣裳的人。再仔细去看,旁边站着的则都是各家的少爷了。

    陆子规一时好奇:北齐规矩森严,一般仆婢都是不认字的,怎得这些少爷们不亲自看榜,这些伺候的仆婢们又如何能认得自家少爷的名字?

    再仔细一看,就发现,挤在榜下的仆婢们人人手中都捏着一张纸条,陆子规恍然大悟:想来是那些少爷将自己的名字写在纸条上,再给那些仆婢去榜下寻找,发现一样的就知道自己是否榜上有名了。

    陆子规看一眼沉泥:“你倒是认字,可是那些人群里皆是些男子多,且都是伺候人的仆婢,身上臭烘烘的,我们干脆多等些时候,等这些人散去了再看也不迟。”

    沉泥低低地说:“不知道是谁那么着急,到了跟前又不急了?”

    陆子规笑笑:“你在偷偷编排我呢。这情形,无论是你还是我去挤在下头看榜都不合适,横竖这榜也放了,不过半日功夫,就会人群散尽。到时候慢慢再看也不迟,也就只推迟了半日功夫。”

    沉泥问:“那我们先回府?”

    陆子规摇摇头:“半日功夫,来回折腾不必了。更何况这半年来我日日读书,也将你拘在西院里不曾出门,今天既然出来了,不若去东市逛逛。”

    沉泥淡淡地说:“听少爷安排。”

    两人便起身前往东市。

    东市是北齐都城内最热闹的处所。这里有一座城隍庙,每逢初一、十五附近的百姓都会来到城隍庙祈福,参加庙会。而小商小贩也追随着人群,每当初一、十五的时候,这里总会有各种小摊小贩,百姓也是最多。极为热闹。

    沉泥一路向着东市走的过程就被那些热闹看得眼花缭乱:在这里不同于之前陪陆子规买书的经历。在那些商铺云集的地方,虽说铺面精致,物件也是好东西,可是价格也昂贵,且因为出入都是在朝为官的家眷们。上次就因为在书坊内碰上了其他人家的少爷害得陆子规被冷嘲热讽。

    所以沉泥有心多了解一些北齐的民情,却不再提出出门逛逛的意见。加上陆子规本就不爱出门,主仆两人倒是一起闷在西院里。

    可是这东市里,热闹非凡,且一般勋贵人家嫌弃这里都是些百姓,掉价,最是不愿来的。所以在这里,陆子规倒是难得放松,只是人群拥挤,两人不得不走近些,以免在人群中走散。

    突然陆子规对沉泥说:“今日出来已经乏了,不如吃些吧。就在前面吃一碗小馄饨。”一面说一面用手指指给沉泥看。

    沉泥看去:斜前头支着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点点头。跟着陆子规一路挤过去。

    陆子规坐下来,好似松了一口气,那卖馄饨的大娘走来问:“这位小哥吃点什么?”刚说完,看清了陆子规的脸,笑着说:“这有日子不曾见过你了。”

    陆子规也笑着说:“大娘,还是两碗馄饨!”

    今日热闹人多,那大娘像是要在说两句,却被正在下馄饨的老伴儿叫走了。

    “这是一对儿老两口的营生,他们也是命苦。早些年有一个儿子,可是却在上战场的时候不幸战亡了。还没能成亲。女儿出嫁以后,家里的田地老两口侍弄不动了,就都交还给了东家,在东市找了一个卖馄饨的营生。”陆子规似乎是看出了沉泥的好奇,主动开口解释说。

    沉泥却好奇的不是这个:自从她到了陆府已经四五年了,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如今也是十七了。这些年日日在陆子规身边伺候着,甚少见到陆子规外出,且陆子规外出多是由她陪同,倒是不知道陆子规什么时候知道东市这个地方,且那卖馄饨的大娘一句“好久不见”从何而来。

    陆子规看着沉泥的样子就知道刚才的解释不足以应付实际上十分聪明的沉泥,只好又说:“我小的时候,我娘亲最喜爱这些有市井之气的地方,每每初一十五,东市城隍庙庙会,娘亲总会带我来玩儿。这馄饨铺便是常来的地方之一。”

    沉泥对那早已仙去的陆夫人有了敬佩:平日里只是听说陆夫人会武,生平愿望是做一个游侠饱览天下好风光,却不想到,那些年陆清泽在外头打仗的时光,陆夫人一个人带着陆子规,竟然也不是全在陆府自怨自艾,反而活得热气腾腾。

    正在此时,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了桌,陆子规搅动一下白色的馄饨,馄饨的热气腾上来,遮住了陆子规眼睛里的内容,明明隔着热气,看不到对方的眼睛,沉泥却知道对面的人一定眼眶泛红,心内在思念自己的娘亲。

    沉泥也搅动一下馄饨,舀起一个送进口中,心内突然又想到:兴许,陆夫人喜爱到这里来,也是因为在这里不会遇上那些官员家眷们对自己冷嘲热讽,正如现在的陆子规一样。

    吃完了馄饨,两人又挤回到人群中。

    “你可要去拜拜?”陆子规突然问沉泥。

    “拜佛求神不如求自己来得可靠。”沉泥在人群中小声说,因着今日庙会周遭都是虔诚地百姓,她不敢大声说怕激起民愤。偏偏陆子规没听清,又问:“你说什么?”

    沉泥无奈,只好凑近陆子规的耳朵又说了一遍。

    沉泥身量很高,只比陆子规矮了半个头,凑近陆子规耳边后气息如兰轻抚陆子规的耳垂,那句话说得极快,说完沉泥就继续向前行进,可是那气息不仅吹过了陆子规的耳垂也吹过了陆子规的心。

    话他听清了,耳朵却不争气地红了,连带着面孔也红了半边。跟在沉泥的身后在热闹拥挤的人群里向前挪动,眼睛里只有沉泥的背影。

    人实在是太多,且路边都是些叫卖小玩意儿的,沉泥一面顺着人群的裹挟向前挪动,一面还要分出精力去看两边的小玩意儿,不曾注意到身后陆子规的异样。

    而陆子规也不过是失神片刻,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看出沉泥的眼睛飞快地落在沿途的小物件上:泥人儿、糖人儿、发簪、用草编成的蝈蝈······然后看到沉泥的眼睛停留在用草编成的蝈蝈上时间最久,便从衣袖中拿出了铜板,买了一只草蝈蝈在衣袖中。

    沉泥看得累了,才注意到身边没有陆子规,便试图停下来找他,刚一回头就看到人群中卓尔不群的陆子规俊逸的面容正在落后自己二三十步的地方。

    都是些百姓,陆子规这样气度的人在人群里就格外显眼了,沉泥看着陆子规含笑穿过人群朝自己而来,心跳突地加快了。她挪开眼神,躲避开陆子规的眼神,却看到两边正有年轻的小娘子正看着陆子规发花痴。

    不知为何,沉泥心内有些酸,再看一眼陆子规,索性转身向前慢慢踱步等着陆子规追上来。

    沉泥强迫自己回想那一日西楚国破的时候,父王、母后的鲜血,那些宫人们的鲜血······压下了心底的酸意和那莫名加快的心跳。

    待到陆子规追上沉泥的时候,看到的就还是那一张沉静内敛了所有情绪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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