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希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任小武红替她挨个把水泡刺破，再用手把里面的液体挤出来。
这种做法，皮肤没破，就一点痛感都没有。
等小武红这边快做完，采草药的周芜君也回来了。
把草药捣烂，给她敷到破溃的两处脚后跟上，火辣辣的疼痛就转为了沁润的凉感。
孙希希带着孩子们一起洗手，这才有机会跟周芜君说：“婶儿，我在城里买了马蹄糕和糯米鸡的，咱吃个宵夜吧？”
周芜君笑笑，去取了碗碟来。
见她没跟自己客气，孙希希有点高兴，又有点愁。
高兴的是，人婶子没把自己当外人；愁的是，这个变化是从唐棠在社员大会上叫破了她和傅佑平的“地下恋情”开始的。
所以，她是把她当儿媳了吧……
……
转天早上，周芜君又把孙希希摁在饭桌上，自己去妇联办替她请了假。
老实讲，就算是亲妈也不能比她待她更好了。
孙希希索性舒舒服服地休息了一天。
至于那个女店员，她打算隔段时间再去找她。
小心无大错嘛。
交易金额那么大，还是很容易被定性为投机倒把罪的。
万一那女店员非得“良心发现”，宁可失掉工作也要举报她嘞？她在一个出其不备的时间里出现，快速卖完快速溜，那溜掉的机率还是要大很多的。
其实她也考虑过，为安全计，一家文物商店她就只卖一块琥珀。
但文物商店只在经济较好地区才有。她要真这么个跑法，那不得跑遍大半个华国？
想到要请几个月的长假，还得为此找借口开单位介绍信，她头都大了。
——探亲也要不了这么久呀！
……
手头有钱，人就有底气。
孙希希一回去上班，就先找上牛怀东要今年的拖拉机指标。
谁知对方远远看到她，掉头就跑！
她以为他没瞧见她，还喊了两声：“牛书记，牛书记……”
牛怀东跑得更快了，还跳上了社里唯一那台拖拉机。
她就看着那拖拉机“呼哧呼哧”喷着气，离她越来越远……
孙希希：……
她能吃这亏？
转头就直奔段章办公室告状，告完还要吐槽：“你说至于吗？一看到我就跑。”
段章心里也一堆劳骚：“你这算什么呀，我最近一跟他提到你，他就跑厕所尿遁。就是在吃饭，他也能两口刨完，再尿遁！”
她说：“他不就是把你给看白了，觉得你高产试验田搞不出来吗？”拍着孙希希肩膀：“你可一定要争气，搞出来给他们臭老爷们儿看看，咱们女人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激将完毕，段章还不忘给她宽心：“你公婆昨天不是来给你请假吗？她说你为了试验田的事，跑得脚上水泡叠水泡的。说你肯定是遇到麻烦了，说到时候开荒，把她也叫上，她别的能耐没有，好歹还有两把力气。”
段章说：“我跟小赵、小唐也开过会了，大家都觉得这块试验田是咱妇联的招牌项目，不能让你一个人在那儿开荒。所以你别着急，你看，咱不是已经有五个人了？五个人还开不出一块荒地？”
这全然的支持，让孙希希感动不已，都没心思更正“你公婆”这个称谓了。
之前的那点儿心累也顿时一扫而空。
当天晚上，她又有心情带着黑虎上坡挖矿了。
有了上一次卖货的经验，她已经知道低端琥珀是论公斤便宜卖的了。这回，她根本懒得去管品质差的，只在挖到中高端琥珀时，才把原石装进背包里。
这样她背着也轻便了许多。
她连续数个晚上都去挖矿，靠着黑虎的灵敏，成功躲过巡夜民兵。
而除了中高端琥珀外，她还幸运地挖到了几块没有风化纹，玻璃底的血珀。
其中一块甚至跟她手掌一般大小！
拿手电筒透光照射时，里面的血色像是跳动的火焰般美不胜收。
这种极品血珀，她肯定是舍不得卖的，全部自留了。
数晚的劳作，也让她柔嫩的城里人小手磨出了血泡，连戴着劳保手套抡锄头都痛。
她这才不得不遗憾放弃了挖矿。
好在黑虎给她找的那几个琥珀窝里，好琥珀已经被她全挖完了。
而这穷乡僻壤的地儿，许多人是根本认不出长相难看的琥珀原矿的。就算挖到了，多半也只会当石头扔掉。
她倒是也不太担心消息会泄露出去。
她回去把战利品计算了一番，总共挖到56块血珀、23块金红珀、10块金珀和68块棕红珀。
转天，她就请假去了邻县。
和上回不同，这回她先让黑虎把文物商店周边全巡视一番，没问题再进文物商店逛逛，看有没有警察或红袖章埋伏在暗处等着抓她。
黑虎很聪明，它可不是傻乎乎地逛，而是每去一处都装作撒尿标注地盘。
没一会儿，就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把附近所有犄角旮旯都侦查遍了。
最后，它走进了文物商店……
半分钟后，它狂奔而出，后面跟着的是拿着木棒气忿地追打出来的女店员。
估计是又在店里尿了。
孙希希看得极为无语，它这是在给她偷摸进去顺手牵羊的机会吗？
……呃，谢谢，但大可不必。
又过了十分钟，摆脱追兵后还小玩了一阵的黑虎跑过来找孙希希了。
孙希希问它：“有事你就点头，没事你就摇头。”
黑虎摇头。
孙希希蹲下大揉了一番狗脸，说：“谢谢你为扶贫和提高妇女地位作出的一切努力，现授予你诺贝尔桃酥奖。”
摸出事先准备好的撒满白芝麻的桃酥喂给它吃。
得奖的狗子笑成了柴犬，一口咬住桃酥都没舍得往下吞。
她招呼它继续帮自己望风，她则安心地去了文物商店。
女店员看到她，明显长舒了一口气，到店门口张望一番，把她带进了内室。
等把内室门反锁住，才念叨了一句：“还以为你不来了。”
孙希希把随身携带的四块血珀，五块金红珀，两块金珀和六块棕红珀拿给她：“就是这些。”
女店员皱了皱眉，说：“这回的品质没上回好啊。”
按品质付给了她1200元，又问她：“你还有多少，我一次全收了。”
这话就让孙希希有点诧异了，看她的眼神全是“你吃得下吗”？
女店员说：“我这里专门做这个生意，渠道肯定比你多。你只管把东西拿过来，别的就别管了。钱，我可以一次付齐。”
事实上，因为国家对外汇的需求紧急且量大，再加上国内物价低廉，文物商店里的珠宝玉石价格对比国际行情，价值是被普遍低估的。
不少国外商人很乐于跟文物商店进行长期稳定的珠宝交易。
女店员手里通讯录上，都有好几个外国珠宝商的电话。
孙希希心有所动，忽然问她：“你是打算干完一票就辞职？”
她就不说话了。
自从上回拿了面前这位陌生女同志的五张大团结后，她心里就发慌。
可看到母亲和小弟，她心里又发堵。
她想起了很多事……
她想起小时候，有一回她睡不着觉，翻身次数多了点，影响到母亲休息了。她就冲过来“啪啪”两巴掌给她扇过来……
她想起高中毕业时，母亲以为念大学要花钱，当着她的面把她的录取通知书撕得粉碎……
她想起母亲总是得意洋洋地跟别人说，我们家小媛可省心了，我就没在她身上操过心，不像她弟，我得时时刻刻看着才不会出事……
太多的小事，汇聚成了心寒。
太多的心寒，又汇聚成了绝望。
她终于开口了：“一次有一次的风险，能一次干完有什么不好？”
孙希希定定地看着她，猜到了她的打算，说：“挺好的，你能有这样的勇气。”
女店员抬头看她，眼圈红了一瞬。
两秒后，仍是公事公办地说：“你要是还有其他货，就拿过来我估下价格。等我找好买家，我们银货两讫。”
但孙希希依然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人已经是友非敌了。
她说：“货我全带着的，你等我一下。”
出门去找了黑虎。
她怕鸡蛋全放一个篮子会出事，在进文物商店前，把装满了琥珀原石的背包背到了黑虎背上。
她带上背包重回店里，拉开拉链，里面全是好东西！
女店员表情有些复杂：“……你就这么相信我？”
孙希希淡淡地说了句：“Girls help girls.”
这句后世常见的话，放到这个时代，却令女店员足够动容。
她本来还想吃她一笔的，忽然改了主意，说：“我12点下班，你到时候过来找我，我们一起去见外国珠宝商。”
放弃了吃差价。
中午，她俩一起去涉外宾馆见了外商。
女店员知道孙希希会外语，也就没费心帮她翻译，全程说的都是英文。
本来琥珀的品质，她预估的价格是一万元左右，但仗着量多品质好，她帮孙希希谈下来一万二的价格。
女店员应该是提前就联络过这名珠宝商的，商人当场就把这笔巨款付清了。
他也怕会出意外，做完交易就告诉她俩，自己打算退房归国，礼貌地请她俩离开。
她俩又回了文物商店，在内室分钱。
孙希希哪能不懂女店员的善意，投桃报李分给了她3000元。
女店员推辞不受：“说好一块琥珀10元的，147块，你该付我1470元才对。”
孙希希说：“我也说过，girls help girls，我们女人自己都不互相帮助，还能指望谁帮？”
她把钱塞到她衣兜里：“收下吧，穷家富路，等你以后离开这里，多的是用钱的地方。”
女店员苦笑道：“你果然猜到了……也是，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很多事一看就明白……”
她不会再给母亲和小弟压榨她的机会。
她要带着钱远走高飞。
孙希希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加油。”
转身背着背包里沉甸甸的十捆大团结离开。
她知道，这一切将是新征途的开始。
女店员追出店门，在她身后喊道：“那个谁，谢谢你！”
——她们之间连名字都没有互通过。
她只回头对她笑笑，然后坚定地走在了自己的道路上。
以后，像女店员一样得到帮助的人还会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