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

    茶香四漫,经久不散。

    原本就安静的正堂内,由着李小子喊出的一句话后,变得更安静了。

    所有人都默默坐着,任那正中站着的人原地喘着粗气。

    谢明秀用眼角余光去瞧——

    她的父亲神色倒是没什么旁的异动,但却也明显是被李小子的话惊住了。

    沉默了半晌,谢父才缓缓道:“好叫你知道,谢五算得上是我谢知礼的半个养子,并不是府里家奴。且在给谢五差事前,我也曾问过李班头的意思,他不仅没有阻止,反倒是极力促成此事,为何如今又因此事心中生怨?”

    李小子口里所说的,他的叔叔李班头什么也没跟他说过一事,在场任谁也是不信的。

    先不论李小子是从何处得知养猪场之事的。

    单就谢五这事儿上,若非亲身经历过,又如何会对其中内情知道的那么清楚?

    谢明秀扫了一眼李小子,见他呆愣在原地什么话也没有,又转而看向邬二郎,“邬公子可对李班头熟悉吗?或许李班头的用意,邬公子能猜上一猜?”

    “虽不十分了解,但我却可以大胆猜测几分。”邬二郎神色如常,“李班头是个好人,在谢大人来阳山之前,阳山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李班头拿主意。”

    早在邬二郎说李班头是个好人时,李小子瞬间又红了眼眶,哽着喉咙道:“叔叔他是个可怜人,为阳山操劳了一辈子,凭什么他不能得个善终?凭什么临到老了,还要受这等子欺压!”

    堂堂七尺男儿,眼下却哭得稀里哗啦,叫人不忍直视。

    谢父搁了手里的茶杯,缓缓上前拍了拍他,“不论是你叔父还是我,我们心中想的唯有一件事,那便是要让阳山富起来,要让阳山的百姓全都过上好日子。

    适才我见你也极挂心养猪场一事,料想你心中想的定然同你叔父也同我一样。

    那既是如此,又何必拘泥于谁在前头谁在后头呢?

    我们如今唯一能做能想的是,要如何才能让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这也是为何我让你的叔父在衙门里整理卷宗的原因。”

    谢父林林总总说了许多,终于是让那李小子放下了心中成见,作势便要往下跪,却被谢父一把握住。

    “我,我……”

    一个字在嘴边半天,余下的话是如何也说不出来,好在谢父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只道:“坐下喝口茶吧。”

    可李小子才坐下,谢明秀便若有若无哼了一声,“父亲那头的事是了了,我这头的事,你又打算如何说?”

    那黝黑粗壮的手才刚举了茶杯,一听谢明秀的话,便僵在了原处,是放也不是,喝也不是。

    白瓷的茶杯跟那粗黑的手指泾渭分明,几股热烟腾腾从茶杯往外冒。

    但任再多的水汽,也盖不过李小子那僵硬尴尬的表情。

    他偷偷瞧了瞧邬二郎,见后者没往他这看,又去瞄首位上的谢父,谢父却老神在在得很,丝毫没有要管一管这事儿的意思。

    最后他把心一横,直直朝谢明秀望去,却正好对上后者似笑非笑的眼神。

    “腾”地一下起身,李小子垂着眼道:“是我见二郎近日总跟着明姑娘,兼他又说……他又说……”

    吞吞吐吐了半日,谢明秀还没怎么着呢,邬二郎面上却没了笑,他定定瞧着李小子,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好在那李小子还是个晓得分寸的,并没有乱说一通,只道:“总之昨日二郎又匆匆出了门,我事后留心着,二郎是去大阳山寻明姑娘去了。”

    “你也跟了来?”

    周扬忍不住出声问道,昨日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人跟在他们身后啊?

    李小子讪笑一声,“哪能啊,地里还有庄稼要弄,哪有那闲工夫跟了去?”

    闻言,谢明秀心下更生了些好奇。

    瞧他说的样子,已定然是从邬二郎身上看出了什么或听到了什么,但既不是昨日跟了去大阳山,那他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莫非,他是趁着夜里黑了,悄悄去了邬二郎家里偷听?

    果如谢明秀所料,李小子嘿嘿笑了两声,道:“我是趁了天黑,偷摸在墙角根儿听的。原本以为听不到什么,没想到文娘那寡妇竟去了二郎家里头。我一想,不成啊,我得好好听听听他们说什么,就摸黑上了二郎门前那棵梨树,没想到真给我听着了!”

    邬二郎家门前那棵梨树,谢明秀是见过的。

    树干笔直而挺,枝叶又繁密得很,若黑天里有个人在上头,不注意的话,还真发现不了。

    只是这李小子,不曾想还有这等本事……

    谢明秀垂了眉眼细思,那头李小子还在继续说:“文娘跟二郎都是谨慎的,我也只堪堪听了几个字眼,不过就这几个字眼,也是够了。”

    他收了脸上的笑,神色认真道:“先前是我误会了明姑娘,这才猪油蒙了心挑了人来闹事,但如今晓得了明姑娘的心是好心……”往下一鞠,“请明姑娘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草包计较。”

    先前他被谢明秀逮住时有多嚣张,这会子便有多谦厚。

    但他会有如此一面,却也并不是多么令人讶异的事。

    说到底,他也同在这堂上坐着的所有人一样,心下想着的,只是是为了阳山好罢了。

    不过虽是如此想着,谢明秀心中却还有些别的考量。

    要去往清原县的人里头,还差个本地人带路,况且……她到底是没有养猪的经验的,日后少不得也要寻个人来看着那些黑猪。

    而依她今日所见所闻,这李小子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不单是因为他家里头的黑猪养得最多,还因他实在是个心细之人。

    既能从些细微处挖掘真相,又着实能说会道得很,否则也不会轻易拉来那么多人前来讨说法。

    只是……这李小子到底能否为她谢明秀所用,她还得再细细考量一番。

    因此她只挑了眉眼道:“适才你骂谢大人是狗官,又说我要喝血吃肉,如今倒规矩起来了?”施施然往后一靠,“我本该同谢大人一般不同你计较,可你骂的话实在难听,若不叫你好生赔罪,我心中郁气实在难消。”

    李小子脸色变了又变,连着首位上的谢父也意外地看着谢明秀。

    “这样吧——”

    谢明秀弯唇一笑,“不若你即刻向我磕头请罪,这事儿便算是过了,如何?”

    话才方出,谢父便满脸的不赞同,刚要说些什么,却看见谢明秀冲他微摇了摇头。

    安抚好了谢父这头,谢明秀又扭头看向李小子,“怎么?不愿跪?那我可如何信你是真的知错了呢……”

    音还没落地呢,正中站着的李小子便双腿一弯,两只膝盖头狠狠地要往地上落——

    可原该有的闷响声并没有到来。

    李小子费解地看着拦住他不要他跪的周扬,又转了眼睛去瞧谢明秀,后者芙蓉面含笑,赞道:“敢作敢为,倒还不错。”

    示意周扬将呆愣着的李小子带了去坐下后,谢明秀扭身朝着谢父解释道:“非是女儿刻薄,要故意为难他,只是女儿见他不错,却又担心他心术不正,这才故意试了一试。”

    好在,这场试探的结果是好的。

    “你倒也不必觉得委屈。”

    谢明秀亲自端了杯茶上前,“单凭你说的那些话,便是今日即刻将你抓起来关到牢里呆几日,也是不为过的。”

    见李小子双手接过茶杯后,她又道:“只叫你磕头请罪,已是大大的宽容了。”

    更何况也没叫他真正跪下去。

    她一早起了要试探的心思时,便让周扬看着他不叫他真的跪了。

    谢父似乎已猜到了谢明秀的用意,他目光落到后者身上,缓声道:“明儿是想……?”

    谢明秀颔首作是,“养猪一事非同小可,是关系到阳山所有百姓生计的大事,一思一量皆不可马虎。

    父亲可还记得女儿曾对父亲说,要遣人去清原县探探路?

    当时只说是如意同周扬一起,如今么,便再多一个……”

    看向李小子,谢明秀温声问道:“只听人叫你李小子,却不晓得你的本名是?”

    李小子的眼睛在四下转了一圈,冷不丁听了这么一问,连方才的事都忘了个干净,只坐直了身子回道:“我叫李林。”

    谢明秀点点头,“去清原县探路的人,便再多一个李林。”

    “啊?”

    李林左右看看,指着自己鼻子道:“我?”

    “正是。”

    原地打转了几个来回,李林凑到谢明秀跟前,不可置信道:“真让我去?不是二郎?”

    “你不愿意?”谢明秀反问。

    “那哪会啊!”李林忙忙反驳,“我心里打一百个愿意!”

    谢明秀饮下一口茶水,“那不就成了么?”

    高兴得跟猴子跳圈没什么两样的李林没人理会,邬二郎含笑起身,“恭喜明姑娘了却一桩心事。”

    顶上的谢父自也是高兴非常,大手一挥,“难得今日得空,便都留下来用个便饭!”又单独叫了李林,“你叔父腿脚不便,我叫周扬跟你一路去把你叔父接来,今日我们好好喝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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