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连连,寒意浓浓。
一连好几天,雨都下个不停。
按如意的话来说便是,整日都这样闷在屋子里头,人都要发霉了。
好在也是有这么一场大雨来了。
若说田地里的庄稼如何如何,谢明秀一概是不懂的。
但唯有一点,她是清楚的。要想庄稼长得好,除去要锄草施肥,更重要的,还是要看水够不够。
水要少了,便是长势再喜人的庄稼,也活不了几天。
前些时日,太阳很是毒辣,不少田里都只剩了一层薄薄的淤泥。
但那又哪够呢?
所以在这场大雨来之前,便有不少人日日都从大阳湖里头挑水往田地里灌。
这可不是简单的活计。
光是谢明秀晓得的,就有不少在养猪场做工的人,下了工之后,还要摸着黑去大阳湖挑水。
李林就是这样干的。
冷雨一滴一滴往叶片上落,嗒嗒响个没完。谢明秀靠坐在窗前,双眼瞧着外头的大雨出神。
这场大雨虽好,却不知养猪场那里如何了……
前两日李林倒是来说了一嘴,说他打算上大阳山看看去。
但谢明秀却一口回绝了。
在大雨来之前,他们一行人将所有东西该收的收,又将那些没干的泥墙该遮的遮了。
想来养猪场那里也不会出什么事。
而且……雨势还是太大了。
若真要李林上山去看,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才是要追悔莫及。
谢明秀这头正想得认真呢,如意冒着雨进来了。
后者一边拍落身上的雨水,一边道:“老爷和谢五回来啦!”
如意话才落,谢明秀便心思一动,拿起如意放在门口的伞便往雨里去——
大雨几日不停,谢父担心山洪又来,这几日都在四处巡视。
密密麻麻的雨柱,跟缠绕在一起的丝线一般。无视掉身后如意急切的呼喊,谢明秀提着裙摆,一心只往前院去。
她才躲身进了廊下,便被身后如意的抱怨声吓了一跳。
“真是一点儿也喊不停姑娘!”
将手里抱着的披风披在谢明秀身上,如意继续道:“我瞧姑娘是忘了前两日咳着有多难受了吧?”
谢明秀温柔笑笑,“这不是还有你吗?”瞧着如意又要继续念叨,赶忙又道:“我们还是快些去寻父亲吧,再晚父亲怕是要睡了。”
老爷才不会那么早睡呢!
如意在心里腹诽一句。
系好了披风带子,如意问:“姑娘方才跑那么快,踩到水没有?鞋袜湿了没有?”
谢明秀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没有。”
她刚说完,又立即补充道:“我都刻意瞧着有石板的地方踩的,没有弄湿鞋袜。”
如意哪会信?
但见谢明秀已往前走了两步了,如意也只能随她去,只在心里记下:晚些时候要早些劝她回去换衣裳才好。
主仆两人走得不慢,尤其是谢明秀,脚下更是如生风了一般。若非雨天实在路滑,只怕她要用跑的都说不定。
可到了前院,也没见着谢父。
两人又匆匆往书房赶。
谢父果然是在书房。
自半敞着的窗户里透出来的微光,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朦胧。
谢明秀站立于窗前,无声瞧了好一会儿后,才在谢五讶异的眼神里进了书房。
“明儿怎么来了?”谢父更是意外。
方才在外头,又是雨夜,谢明秀瞧得并不真切。但如今进了书房,她才发觉……谢父的衣衫上,好几处都被印湿了。就连谢父的头发,也都带着水迹。
谢明秀的嘴,张了又闭。
她想让父亲先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将被弄湿的头发也擦干之后,再回来处理事情。但她心中更清楚,如今在父亲眼里……阳山的百姓才是重中之重。
而他自己,也无甚重要可言。
“父亲……”谢明秀还是张口了,“不若先去换身衣裳?”
谢父头也不抬,只道:“不妨事。”
外头的雨声一声大过一声,噼里啪啦,重重砸在人的耳心。
谢明秀无奈上前,“父亲若是因此病倒了,那阳山的大小事务,又有谁来操心主持呢?”
早在刚才,谢五便依着谢明秀的意思,为谢父取衣裳去了。如今书房里,只剩下父女两个,再有便是如意。
如意嘴巴麻溜,接着谢明秀的话就道:“是啊老爷,要是你病了,那这阳山,可不就算是群龙无首啦?”
左一句右一句,兼之谢五又取来了衣裳,谢父只好停下手中的笔,“也好。”
说罢,谢父起身去了内室。
“大阳山上有什么异动吗?”谢明秀坐下问道。
她问的自然是谢五,后者回道:“还算是稳着的,但也说不准。”
自初来时的一场山洪后,得益于谢父带着人挖沟造渠,改善山路,后头再如何大的雨,也没再有泥石流从山上滚下来了。
但这次的雨,乃是今夏第一场大雨。
其势凶猛,令所有人都担心不已。这其中,又以谢父和谢明秀最是挂心。
前者心里挂心的,自然是阳山百姓的安危。至于后者……除了同谢父一样挂心百姓外,谢明秀心里还惦记着养猪场的事情。
养猪场的位置,虽说也在山上,但却是个正正处在半山腰往下,临山脚的平坦处。
倘若真有山洪来,那养猪场,只怕是要首当其冲,成为第一个被毁的所在。
这头谢明秀还在为谢五的话担心呢,那头换好衣裳的谢父出来了。
谢明秀迎了上去,神情紧张,“父亲……”
谢父安慰地拍拍她,“不用担心,我跟谢五两个沿着山路往上走了走,一路都稳当得很,不会有山洪来。”
这几日谢父日日都带着谢五出门,却不想是一路循着山路再往上……谢明秀当即出声:“父亲!如此危险的事情,父亲怎么说也不和女儿说一声!”
无人察觉处,谢明秀已是泪花闪动。
她强压住内心酸痛,“便是父亲不爱惜自己,也该为女儿想想。”
谢父原想分说几句,但却瞧着身前清瘦的女郎,他想说的话被他吞了回去,转而安慰道:“好了,为父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谢明秀还是不语。
为缓和屋内的气氛,如意笑嘻嘻道:“姑娘可别操心老爷啦!老爷的身子骨可比姑娘要好多啦!”随后又故作好奇,“那你们上了山,去养猪场那里瞧过了吗?”
后一句是对着谢五问的。
如意是什么意思,谢五心知肚明。
刻意提了些嗓音,谢五道:“那当然去了。不仅去了,还四下转了一圈,都好着呢!”
瞧了瞧父女两个的脸色,谢五又道:“老爷说,姑娘心中肯定挂心得很,我们去瞧一眼,姑娘也好放心。”
“哦!”如意故作惊叹,“原来是这样啊!”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谢明秀心里便是有再大的气,也被他两人给逗笑了。
“属你们能说!”
假意斥了一句,谢明秀抬眼看向谢父,“父亲往后可再不能这般行事了。”
谢父笑而不语,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可如他这样一个先人后己,先公后私的人,若还有下次,他也定会第一个冲上前去,甘为孺子牛。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对于谢父的不言语,谢明秀只在心中微叹一声,便不再追问了。
“这场大雨虽说来得突然,却也还算及时。”谢明秀道:“若再不来雨,只怕今年的庄稼都会不好。”
有正事要说,如意跟谢五两个立马就安静了。
谢父点头,“我儿说的极是。”
水与土,缺了哪一样,都种不成庄稼。
如今算是天公作美,降了一场大雨,缓解了庄稼缺水的问题。
但百姓吃饭,终究是不能全靠天的。
谢父举起手里的图纸,“这是为父先前所绘,虽还不十分完善,但却也能将就用。”
图纸上所绘,赫然是一套引渠灌溉的路线。
诚如谢父所言,上面画着的路线图还有一些水车之类的,并不十分完善。但对于如今的阳山来说,却是十分够用了。
谢明秀满心满眼都是欣喜,“父亲先前就说过此事,却不想父亲动作如此之快,竟已将图纸都画好了!”
谢父抚须而笑。
“姑娘是不晓得,”谢五插嘴了,“为了这图纸,我跟老爷,天天儿地满山跑,就差没给人累死咯!”
但好在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有了这张图纸,阳山的百姓便再也不用辛苦去大阳湖挑水了,可当真是好事一件!
谢明秀拿着图纸看了又看,丝毫不舍得放手。可如意心里还记着自家姑娘湿掉的鞋袜呢。
“姑娘,”
扯了扯谢明秀的衣袖,如意道:“天也晚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下着雨,也分辨不出时辰。
但谢父劳累了一日,也实在是该早些休息。
细心叮嘱谢父早些歇息后,谢明秀同如意主仆两个撑着伞,披着密密麻麻的雨幕,往回走了。
可两人还没走近远门呢,就有人来报,文娘回来了,还说有事,一定要在今夜就要跟谢明秀说。
这话一出,主仆两人的心都被捏紧了。
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快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