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他眼前一阵发黑，耳中嗡嗡作响。
“你没事吧，师傅？”林织芳见状，焦急更甚，急忙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我没事，我没事。”他慌张地推开了她的手，急急忙忙站起身来。
“师傅，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夜风大，冰冷刺骨，你怎么睡在街头？”
程念何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他理了理思绪后，把前因后果告诉了她。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太可恶了吧？”林织芳听了以后，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锤了下墙壁。
“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是我疏于防备。”
此刻看到他落魄的模样，她怎能不心疼？她轻声道：“师傅，若不嫌弃，便随我回家吧。”
程念何一愣，“这......”
“我是说，虽然是个凶宅，但那又如何？师傅你也是被世人所欺，那女鬼还能为难你不成？”
“我哪能嫌弃啊，我着怎么好意思......”
“来吧，师傅，要不然你还能去哪儿呢？咱们先找个地方让你洗漱一番，再好好吃顿热乎饭，其他的事情，待你精神些再说不迟。”
程念何的视线在林织芳脸上游移，仿佛是在寻找拒绝的理由，但最终他只是轻声说了句：“多谢了。”
就这样，林织芳把程念何带回了林家。
当林母看到林织芳带了个男人回家的时候，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忍俊不禁。她看向了林织叶和林云渝，打趣地说道，“哎呀，我的女儿，怎么老喜欢捡男人回来啊？”
林织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娘，别开女儿玩笑了。”
程念何迎上前去，首先向林母行了个礼，“伯母好，在下是......”
“程公子吧？我记得你，我们上次见过。织芳啊，也经常说起你。”林母客气回道。
“娘，他现在遇到麻烦了。”林织芳一股脑儿将发生在程念何身上的一连串倒霉事儿都倒了出来。
“人心可畏啊。”林母听完直摇头，“程公子，这里虽是凶宅，但你若不嫌弃的话，就先在这里安顿吧。”
“不要担心，程公子。这世上啊，虽然存在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但，鬼魂也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不然的话，他们早就亲自报仇了。”林织叶附和道。
林云渝在一旁一言不发，心中暗想着：虽然现在多了个男人，但只要他不是杨中天那样对林织叶抱有非分之想的男人，那么多一个他也全然不在乎。
程念何看着眼前这一家子，心中的暖意更甚。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现在，这里却是个温馨之所。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是我害得各位住进了这所凶宅，我如今怎能......”
林织芳听到程念何的话后，双手叉腰，猛地站起身来，她深吸一口气，随后对着空气怒目而视，声如洪钟地说道：“喂！你这鬼魂，还在听着吗？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程念何与林母一愣，连忙抬头望向她，不知她在做什么。林织叶也好奇地看着妹妹的举动。
林织芳继续说道：“我和师傅四处看宅子，轻信人言，经验不足，最后因为这处宅子低廉，才出手买下。如今我们却知道我们的确被骗了，这宅子有你这个冤魂寄宿，是个凶宅，让你搅得人心惶惶！”
“若仅是如此，也罢了！”林织芳指了指一脸困惑的程念何，“但你知道师傅为了弥补过错，四处奔波，日夜操劳，甚至还被江湖骗子骗光了所有银两。如今，他无家可归，居无定所，你这鬼魂也不放过他，还要欺负我这可怜的师傅吗？”
话音刚落，空气中似乎有一股寒意蔓延开来，气氛变得肃穆起来。
林织芳皱起眉头，向四周环视一圈，继续说：“你这鬼魂到底在报什么仇？到底想让谁为你偿命？我们林家何错之有？师傅又何错之有？你要是真的不满，就来对着我好了！”
“三妹，别这么说，那是鬼啊可是，不要去惹怒鬼。”林织秋轻轻拉了拉林织芳的衣袖，脸色苍白如纸。
林织芳摇头，倔强地看着空气，沉声道：“凶神恶煞又如何？难道我们就这样逆来顺受吗？那鬼魂，岂是我们害她死的吗？冤有头，债有主。她为何不去找那害死她的罪魁祸首，而只对我们作恶？难道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吗？若是如此，我宁愿让它将怨气撒在我一人身上，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了！”
程念何看着林织芳如此激动地为自己辩护，心中感动之余，也有些担忧。
他轻声对林织芳说道：“小师妹，你的勇气我很佩服，但你不要这样说，有些事情恐怕非人力能及，我不希望鬼魂将怨气都倾倒在你一人身上。” 随后他朝屋里的各位一鞠躬，语气坚决：“林家有难，我程念何怎能袖手旁观？若真有什么不幸，我愿意与林家共同承担。”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挂在墙上的画轻轻晃动，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画的方向，气氛一时间变得异常安静。
挂画下方，桌上的蜡烛忽然无端亮起了烛火。
林织秋突然说道：“三妹，看，烛火！是不是…”
程念何望向烛火，高声喊道：“如果你真的听到了我们的话，请给我们一个明确的回应。我们不会伤害你，只希望能帮助你。”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那摇曳的烛火。过了许久，烛火又兀自熄灭了。窗外的风似乎带走了什么，房间里的空气突然感觉清新了许多。
程念何轻轻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或许，这鬼魂已经释怀，离开了这个地方。”
林织秋宽慰他道，“虽说是凶宅，但除了夜里偶尔怪风吹窗，容易做噩梦意外，倒也没见过什么鬼魅。”
林织芳见程念何似是放下了心事，不由得心中一松。
她领着程念何到了客房：“师傅，这便是你的房间，虽不及富贵人家，但也干净舒适。”说着，她走出了房间，“我去给你烧些热水，你暖暖身子先。”
程念何点头致谢，看着林织芳忙前忙后的身影，心头不禁生出几分愧疚。
稍作休息调整后，他便向林家人表达了自己想报答他们恩情的意愿。
“铺子里正缺人手，你就来帮忙吧。”林织叶立刻对他有了安排。
他跟随林织叶来到了林家铺子。铺子的店面虽不大，但桌椅均摆放整齐，内部整洁利落，一进门便能闻到阵阵饭菜香。
“你有意做林家铺子的店小二吗，程公子？”
程念何点了点头，身为牙人的他虽未曾做过店小二，但见林家待他恩深意重，心中暗下决心，定要尽力以报。“我尽力而为。”
“那你就在这儿帮忙吧。三妹也会在堂内忙活，你若有不懂的，尽管问她。”
不过就是跑堂的活儿嘛，虽然没有干过，但他也去过别的酒楼里，见过别的跑堂呀，应该没有多难吧？
程念何自信满满地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客人。
林家铺子的门扉刚刚打开，便有一批客官踏进门来，这数量着实让程念何有些吃惊。
他稳住心神，迅速凑上前去，“各位客官，里面请。”
在将客人们安顿好后，他开始在各桌之间穿梭。然而，这桌的客官刚刚点完，那桌的客官却已经不耐烦地拍打着桌面。
“小二呀，我们这儿的酒水怎么还不上？”声音从一旁传来，他的脚步不由得加快。
“马上，客官，马上就来。”他匆忙应声。
刚将这桌的需求记下，又急忙向厨房奔去，可在半道上，点单的细节却像是沙粒般从他的记忆中滑落。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仿佛所有的桌号和菜品都在起舞，拒绝归位。
稀里糊涂在厨房交完菜单后，他返回堂内，却发现有限的桌椅都已经占满，门外甚至已经排起了队伍。
“小二呢？我们要点菜了。”一桌客人不耐烦地高声喊道，他连忙赶了过去。
“我来了，客官，请问您要点些什么？”
客人一口气报了一连串他不太熟悉的菜名，让他的大脑有些忙不过来。
“客官，不好意思，您刚才说要点的是哪几样？”他试图重新捋顺那些混乱的线头。
“哎哟，小二你这耳朵是金子做的还是泥巴捏的，我说的白话你听不懂吗？再来一遍，我要的是…”善良的客官不再善良，他们的耐心如同一盏油尽的灯，随时都会熄灭。
“小二，我的菜呢? 怎么还没上来啊？”一位斜眉客官抱怨道。
“小二，杯子空了，这儿的茶水也要续。”另一桌的声音插了进来。
程念何的心中仿佛有一支鼓，随着踏入林家铺子的客人越来越多，那鼓声也越敲越急。
他忙不迭地应付着，大汗淋漓，手忙脚乱。他再也无法保持刚才的自信满满，像一只无头的苍蝇，盲目地在铺子里飞窜。
他转身欲去取新的茶水，却不慎与林织芳相撞，汤汁飞溅，一片狼藉。
“师傅，你这是哪般？”林织芳皱眉，却也不失体贴地上前帮忙。
程念何满脸通红，他深知自己的笨手笨脚给林家铺子带来了不少麻烦，忙不迭地低下头，连声道歉：“各位客官，实在是…实在抱歉。”
“小二，你这是头一遭干活吗？快些！我们接下来还要办事儿呢。你在这么磨磨蹭蹭的，我们到时候误了事儿，你能负责吗？”一位声音高亢的客官不耐烦地叫道。
“实在是抱歉，我这就收拾。”他深吸一口气，硬是压下了心头的慌乱，拿起抹布，迅速而仔细地清理了一地的狼藉，然后又风风火火地奔向后厨，不一会儿，手里端着热腾腾的菜肴出现在客人面前。
“客官，您的… 您的杏鲍菇烧肘子！”程念何喊道，快步走过刚才留有水渍的地面，忽然脚下一滑，眼见着盘中的佳肴就要成为地上的污渍。
这时，一道身影闪现，扶住他的同时分毫不差地接住了盘子，连盘子里的一滴汤汁都没有溅出。
他抬头，看到那人正是林云渝。
他稳稳地把盘子放到客人的桌上，同时淡淡说道，“抱歉让客官久等了，请慢用。”
林云渝随后看向他，“程公子，不要勉强，越是急躁越容易坏事。”他目光一凛，似是要穿透程念何的心房，“记住，跑堂之术，首在心静。心若浮躁，脚下便无根。你如今手忙脚乱，不过是心神不定所致。”
不远处，同样在跑堂的林织芳正轻盈地在桌间穿梭，像一只在花间跳跃的蝴蝶，既不惊扰了饮食的人们，又给这热闹的氛围增添了几分诗意。
她的双手似乎总能在恰当的时刻递上所需，无论是热气腾腾的茶水，还是客人等得不耐烦的点心。
林云渝则是那沉稳的风，虽不及林织芳般轻盈飘逸，但他的每一步都显得分外稳重，手中托着的食盘永远平稳如旧，纵使人群拥挤，他也能从容不迫地在其中穿行。
程念何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从林织芳嘴角轻启的一句“客官稍安勿躁”，到林云渝眼角微微的一笑，他们的言语虽未多，却足以安抚客人的不悦，客人依然络绎不绝，然而整个铺子的气氛却逐渐转为和煦。
身旁，林织芳已将一盘盘精致的点心摆放到客人面前，并顺手续了客人的茶水。
“师傅，”她拍了一下程念何的肩头，“你石化了？”
他回过神来，眨了眨眼，“你们都好厉害啊，同时面对这么多客人，都能有井有条。”
“五十个盘子，四十个碗。”她回了一句无头无脑的话。
“什么？”
“这是我曾经打碎过的盘子和碗的数量。”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吸了一口气。“那林兄呢？”
林云渝面色不改地答道，“零。”
林织芳看到程念何一脸震惊的神情，摇头纠正道，“不要和他比，他不是一般人。”
“是的，不要和我比，我不是一般人。”林云渝重述一遍。
程念何对林云渝的第一印象是，这个魁梧强壮的男人寡言少语并且成熟稳重，似乎不易相处。然而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他并不是那么难以亲近。
“你看看我就知道了，刚开始手忙脚乱，老是犯错是正常的，谁也不是天生能手，摔碎的盘子多了，才知道如何去稳它；泼洒的汤水多了，才知道如何去避免。” 林织芳说道。
“你这番话，让我感触颇深，我会努力的。”
“这么说来，”林织芳俏皮地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我现在是不是变成你的师傅了？师傅？”
程念何愣了一下，随后微微笑着，向林织芳作揖，“林师傅，还请多多指导我这笨手笨脚的徒弟。”
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她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他见状，也笑了。
就连原本一脸严肃的林云渝也微微弯曲了嘴角。
日子一天天过去，程念何在林织芳指导下，逐步学会了很多跑堂的诀窍。他学会了如何在繁忙中保持冷静，如何用微笑和耐心去化解客人的不满，甚至开始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去给店里的氛围添色。
每当店里忙碌起来，他已经能够像林织芳那样，在桌间灵动穿梭，尽管还没有达到林云渝那样的从容不迫，但他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
林织叶和林云渝也注意到了程念何的变化，他们交换一个会心的微笑，知道这家店里又多了一个可靠的伙伴。
而眼下，林织叶又有了新的想法。
生意兴隆的林家铺子的缺点已经难以掩盖-----店面太小了，摆放不了足够多的桌椅，客人的接待量非常有限。
客人一旦入座，会吃上一段时间才离开，而等不到桌位的其他客人，不少会因为赶时间或缺乏耐心而离去，而这就意味着，营业额无法突破上限。
是时候在县城盘上一家更大的店面，开上第二家林家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