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晨晨手兜在外套的衣袖里，若隐若现手指蜷缩，不知蹭到哪，小腿裤有灰尘。
“你是陈有余的女儿？”金鹏辉稍微瞪大了眼。
王晨晨瞄了他一眼。
李迷在两人当中扫了个来回，只见方呈祥脸上有些许惊讶。
招呼几人先进门，垫底将门关上，李迷开口询问起坐在床边的王晨晨，“你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你爸爸？”
王晨晨止住眼泪，抽噎，“就…就在昨天…我回家…在我家附近，我爸来找我，我今天到他住的地方找他，人就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他肯定出事了…一定是…”
“为什么你肯定你爸爸会出事？”
正欲问这个问题的李迷，只见擦肩一小卷风，金鹏辉汹涌而过，适时卡在喉咙，不再多言。
不愿越俎代庖，李迷看着他们有来有回，支着耳朵便开始着手收拾自己的行当，进了洗手间，及腰际的洗手台，流水口一丝水渍都没有，走之前排水口是合上的，现在依旧是合上的，挑了挑眉，把手上的黏胶是完整，定睛一瞧，外围那点旧的痕迹还在，下意识朝窗户瞅一眼，又转回去。
见李迷进了洗手间，方策便打量起房间，墙面脏兮兮，到处是贴了撕，撕了又贴的，没除干净的海报留下的胶，一张铺上灰白条纹床单的单人床，床边有一台用铁线固定着摆头的老旧风扇，顺着电线看过去，插座的线肆无忌惮脱落出来，他注视了几秒，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目光继续移动。
贴着墙的位置，墙面靠中便是那扇窗户，隔着一张布满划痕的圆桌，虽然不大，但水壶紧靠水杯在它上面也是能够高枕无忧，而圆桌下方仍有一个狭小空间，对边靠墙的是个不太可能将衣服挂起来的正方形木柜。
游离着方策瞥见洗手间框里低头的身影，他默然走到门边，抱起双手，倚靠在门框上。
洗手间很狭小，估计他进去都无法自由活动身体，更别说两个人，余光就看清全貌角落蹲式的抽水马桶，没有热水器，他正对面靠右有扇贴着防窥膜的窗子，回忆起刚刚看见的只是一片荒地，不由皱眉，没关好进个矮小的人绰绰有余。
似是有所感应，李迷扭头，愣着笑意自然浮上眼底，有些局促，“怎么了，很热吗，渴吗，那边风扇能打开，要喝点水吗？”
在她笑眼里徘徊几秒，垂眼，方策浅笑摇头，“没事，不热也不渴。”
“好，那你坐在那里等等，我很快就好了。”李迷笑笑点点头，扭身去够挂钩上的毛巾。
“嗯。”
“怎么了？”是方策的声音，李迷朝门口望去，才发现他不是对她说的，是方呈祥来了。
“没有。”方呈祥脸色不太好看，对李迷说道，“王晨晨不太配合，她要和你说。”
暂时停下手头的事情，李迷踌躇了转身，往外走，“哦好。”
金鹏辉坐在王晨晨左手边，嘴巴一刻不停歇，一脸急切，不知第几次苦口婆心说着：“小妹妹，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要是知道什么情况要说出来，我们才好帮你找到你爸爸呀，是不是？”
“我都说了，我…我要和姐姐说。”王晨晨
抹了把眼泪，刘海下的稀碎阴影里，眉头紧锁。
他们的对话李迷一直注意着，警方似乎也很纠结她知道更多，也能理解。
李迷拿了唯一的椅子放在桌边，取出桌下空间里备用的一次性纸杯，倒了些水，倒掉，又往里倒了三分之二，回头对方策笑了一下，示意他坐，随后倾身抽了几张纸，走到王晨晨另一边坐下，将纸递过去，眼神掠过她裤子上的灰尘，“我一直在这，我也听得见，你一直都可以说。”
吸了一下鼻涕，王晨晨接过来，把纸攥在手心，擤了擤，似在偷瞄她，声音反而没那么冷硬，“我要和你说…”
李迷朝她安抚着笑笑，“你说。”余光瞥见方策拿起桌上的水便喝了一口，稳稳当当坐到椅子上，垂眸将星光装进心里，才收回目光。
有意无意待到方呈祥也凑近了，王晨晨才徐徐开口，“我之所以觉得他出事了，是因为他临走的时候给了我一些东西……”观察几人的眼色，深吸了口气，“因为那些东西，我爸哪都不敢去，只敢躲着。”
金鹏辉正想问，被方呈祥一把扯了一下后领，立马憋住。
“我能问是什么原因有余叔－”李迷顿了顿，“是什么原因你爸爸要躲起来吗？”
“有余叔？你认识我爸爸？”王晨晨扭头试探性问道，由于眼皮撩起，有了光彩。
“嗯，我们算是当过一段时间的同事，当时你爸爸的摊子就在边上，偶尔会聊聊天，因为他不太喜欢大家叫他陈大叔，所以我就叫他有余叔，刚刚没改过来。”李迷显出略微的不好意思，“我没听说过他有女儿，不过每次别人谈论到女儿这个词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脸上总是挂着那种…幸福的笑，那一刻我就认为他如果能够有女儿的话，一定会很爱她。”
那藏在背后又开始耕耘的左手，方策眼神一直跟在李迷身上，下意识他的左手跟着抠弄。
下嘴唇微抖动几下，王晨晨压抑着欲哭的冲动：“我…我当然知道我爸是爱我的。”哽咽一声：“但是他不见了，为什么总是……”没再说下去。
“所以你要原原本本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有机会就要思考，怎么才能改变，对吗？”李迷柔声细语，轻拍她的背部。
眼泪似乎将刘海打湿，一小簇成了结，王晨晨扒开似是扎着眼睛的发丝，做了个深呼吸，抽噎几下，盯着地面，“我爸坐过牢，因为过失杀人，被判了五年…”
回想起那声“姑姑”，李迷不由叹息，除了对什么都表示不清楚的金鹏辉，方呈祥倒没多大起伏，看来是知道这层关系。
“被杀的人是我妈的弟弟，我们没怎么见过面，我唯一一次见过就是在家里，他在我很小的时候来过一次，那时候我才五岁没什么印象，后来知道他，是因为他们，就是我爸和我舅舅是同事，工作也都很忙……”
突然呼吸急促起来，“我妈说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我爸和他争执的过程中失手杀了他，但我心底里还是觉得不可能，我见过他们工作的样子，不可能的…后来，搬到这里的第三天，我在巷子里偶然遇上我爸……”
“他居然哭了，告诉我，他没有杀人，他告诉我，他是清白的，他告诉我，有人要害他……”王晨晨眼珠颤动，手也跟着发抖。
李迷仍旧一下接着一下的服帖她的背部，静静听她说，而她扭头，有了哭腔，“你能帮我找到他吗？他可以安全吗？”
“你看。”李迷指了指旁边的金鹏辉和方呈祥，“他们也在，你先不要怕。”
柔声循循诱导，“说出来，你爸爸都告诉你什么了？”
“有，有几份资料，我爸说，我舅舅是因为发现了公司的机密，是公司的人不想让人知道才杀了他想要毁尸灭迹，那天晚上我爸下晚班回家，还没出公司就发现了尸首，后来他莫名其妙就被判了刑，如果不是手里有我舅舅让他保管的东西，不止五年，恐怕命都保不住。”
短时间内，见没人接话，金鹏辉焦急问着：“那几份资料哪去了？”
闻言，下意识几人一齐看向王晨晨。
王晨晨又戒备起来，“我藏起来了…”朝李迷挪近了点。
忽然一个念头，李迷倏忽问道：“晨晨，那家公司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扭过头，王晨晨抿嘴，一字一顿，说着：“我当然记得，华韵集团，就是华韵集团，我爸之前就在他们公司的统计部门工作。”
华韵集团…李迷突然又想起那些不胜其烦的梦。
作为国内排名前十的集团之一，是大股东黄华增联名几个朋友一手创办起来的，起初是靠着房地产起家，慢慢一条龙，囊括家居装修，原材料加工等方面，越往后发展甚至食品药品等领域也都有所涉及，跌跌撞撞到现在也是声名鹊起。
其中明市以奢华出名的“浮尘士”，就是华韵集团的项目。
虽然子公司分布各城市，但它总部就在明市。
莫名又联想起短信里的那个‘惊喜’，真贴心，居然是即刻生效的，李迷盘旋一圈，掠过低着头的方策，凝住王晨晨的脸，“晨晨，我们会找到你爸爸的……”
“但是你是不是进过我的房间啊？”李迷面不改色，仍旧笑吟吟，看着王晨晨怔了一下又滞缓抬起头，继续说道：“从洗手间的窗户，我知道那很脏。”
“姐，姐姐，为什么这么说？我没有。”
面前王晨晨露出难过的表情，仿佛不可置信。
方策这才掀起眼帘，自然而然瞥见了她腿上的灰，洗手间窗户的面貌重新出显现眼前。
金鹏辉双眼胴大，脸上显眼的迷惑，终于还是没憋住，“什么意思？”好歹方呈祥虽迷惑，但还是静待着。
“我真的没有！”王晨晨从床上站蹭地起身，朝着李迷大声辩解着。
不止李迷，连坐在椅子上悠闲自在的方策也是高深莫测，方呈祥不免拧眉，犹豫顺着问道：“裤子上的灰尘哪来的？还有当时你为什么从那个方向出来？”
“我裤子，是从那里出来的时候蹭的……”王晨晨红了脸，憋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我内急，就…在草丛里解决了…”
“小白杨”咳嗽一声，一阵沉默。
“是真的。”以为没人相信她，王晨晨显出急色，咬咬牙，神情恳切，“我本来是想从厕所那边爬进去的，但是…我进不去，所以只好在草丛里解决了。是真的，相信我，我只是刚开始不敢说出来，我怕你生气……”
没控制住又哭了出来，李迷只好站起来让她坐下，无奈道：“我没生气，你看我……”扬了一个微笑，揶揄道：“我真没生气，但是以后还是不要为了上厕所去爬窗户，万一没憋住，那得不偿失。”
“噗－”金鹏辉得到一场飞刀盛宴后，尴尬闭嘴，转头是阴沉的臭脸正盯着他，赶忙护头。
王晨晨收回飞刀，在眼底熔化，不确定又问着：“还是对不起，你真没生气？”
“你继续问，我就生气了。”
李迷转眼对上方策的目光，他双手抱住，并回了个浅笑，搞得她一阵心虚，顺势扭头，“那资料你藏在哪里了？”
紧了紧衣摆，王晨晨打量着在场的男性，“我带，带了。”
“转身。”李迷对他们说着，又黏在方策身上。
方策放下手臂，悠悠起身，踱步往柜子的位置，旁边是两位警官的面壁。
“可以吗？还是要到卫生间？”李迷回身问询王晨晨。
“不用不用，很快。”
话音未落，只见她手伸进衣服里面，用力揪着，半天没弄出来，李迷走近，帮她掀开一角，就看到右边手臂下伏贴着侧腰，用束身带牢牢捆着的……眯眼凑近，书名为《甜心的霸道总裁》的封面。
很谨慎的小孩，李迷暗自点头，上手帮忙解下来。
“好了。”
听到李迷提醒，方策没动，他透过柜子上的一个破洞，看见了医药箱，思考着待会给她左手上药，贴个创可贴。
而方呈祥和金鹏辉瞬间回身，只见王晨晨一言不发看着地面，李迷拿着唯美的粉红色调的卡通漫画封面，朝他们靠近，不由表情怪异。
李迷抽了嘴角，“上的保险…这就是那份资料。”说着，递给方呈祥。
“姐姐你也看看吧。”
突然响起王晨晨的声音。
闻言，医药箱清晰逐渐模糊，从那个破洞完整成整个柜子，方策才从思绪中抽身，侧身瞧了一眼王晨晨，再次聚焦到李迷身上，神色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