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酒肆外头的冷风吹的檐角下的风铃“叮铃”响了两声,这一处的巷道大约比较偏僻,门外那条一丈来款的小道上冷冷清清的,而酒肆屋内更是寂静的落针可闻。

    珉和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什么时候像一州大祭这样的好事,像他们这样的平民都能随便掺和了?

    她暗戳戳地捏了捏自己的小臂,她这一下几乎没留手,痛的她差点龇牙咧嘴表现出来。

    但是如今屋里坐着两尊大佬,她生怕将这两人吓走,愣是忍住了那股子痛意,暗地里揉了揉小臂上被她捏红的那一小块地方。

    但是开口时还是声音微弱,有些犹豫:“夫人,你,你方才说什么?”

    “噗……”沈青兰没忍住笑了一声,眼神往纪渊身上瞟了一眼道,“你唤我兰姨便成了,我也不是那般讲究的人,大祭确实不是小事,我也只是有些意动,你铺上这般好的酒要是埋没了那才是真的可惜了,只是我还得回去同家里那口子商量一番,即便是他同意了,这件事情也还得报上州里的礼司,还要叫户科和典史将这事情呈书通秉。”

    长桌上的酒壶之中已经隐隐有轻微冒泡的声音。

    沈青兰伸手轻轻触了触上头云纹青瓷的壶盖,随即握住了酒壶的把,在自己的那只酒杯里倒了满满一杯。

    她微抿一口,眯起眼睛感叹了一句:“你们小年轻不懂,像这样微冷的酒,才最是好喝,尤其是在冬日。”

    纪渊手里还捧着那杯方才珉和倒给他的白水,他的视线扫了一眼他身前那杯冷酒,笑了一声:“若是叫刺史知道你吃冷酒,只怕会怨怪我这个后辈没照顾好夫人。”

    “咳……”沈青兰被他噎的呛了一声,满脸怨念地扫了一眼纪渊,放下了手中那盏喝了一半的冷酒,“谁敢怨怪你记大先生啊。”

    她话头一转,又说回了方才那件事,“你不必忧心,也不必急于给我答案,横竖今年年终的祭礼,你是赶不上了,这些官家的规矩,忒是麻烦,不过我可以带一些去宴席上,好叫那些晋州的夫人,也尝尝你家的好酒。”

    她又抿了一口冷酒道:“你若是感兴趣,兴许之后每一年的大祭上,都能瞧见你宁和酒肆的招牌了。”

    听见沈青兰的话,珉和当然是心动的。

    她对于酿酒的热衷也是来源于她的阿爹。

    听说阿娘在世时,犹爱喝阿爹酿造的那杯中之物。

    只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常常不能多喝,所以阿爹经常变着花样的酿各种酒。

    阿娘去世之后,有很长一段时日阿爹埋着头苦苦酿了许多各式各样的酒。

    只是后来大概意识到他酿出来也没有人第一时间去偷接那第一杯之后,他才醒悟过来,将心思放到了她和珉晨身上。

    而珉和也是在那段时间里跟在阿爹身边,偷着学了他不少酿酒的种类,只是阿爹在世时不让她碰这些。她若是敢偷着碰,便会看见自家阿爹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直到她主动认错。

    直到阿爹离世之后,她便不得不担起酒肆和珉晨的责任,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人会在她碰那些酿酒的器具时匆匆跑过来盯着她了。

    “咚”的一声,珉和回过神来,眼前多了一只素白色的杯子。

    是方才她给这二人倒白水的杯子,只是如今杯中空空,大约是被倒干净了。

    而沈青兰这会儿皙白的脸颊微微泛红,眼底蕴着笑意,从酒炉之中取出了温烫的酒壶,就要将酒倒在她面前的水杯里。

    珉和忙上手接过酒壶,她哪能让刺史夫人替她倒酒,沈青兰自己愿意是一回事,可她若真受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沈青兰也没拦着,任由珉和从她手中拿走了酒壶。

    珉和在那盏素白的水杯之中倒了半杯酒,抬起手时又被沈青兰压着手,愣生生在那个不小的杯子里倒了满满的一杯酒,而始作俑者在杯子中的酒液快要溢出时收回了手,托在自己的腮边,眼底的醉意似是细若游丝,又带着满眼的笑意正看着珉和。

    珉和看着面前这满满一杯酒,愣了愣神。

    在尚未反应过来之时,水杯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走了,换成了一只细脚的酒杯,里头原来的冷酒已被人喝了个干净。

    珉和抬头时,便见纪渊拿着那一盏倒满酒水的水杯放在了他自己的面前,明明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他的眼尾微微泛着殷红,在细白的皮肤上犹如一道艳丽的眼线,透着一股勾人的意味。

    看见纪渊的样子,珉和一下便挪开了视线,下意识地重新抬手倒了半杯酒水进去,又机械的将酒壶重新放回了温酒炉的上头。

    直到嘴唇贴在酒杯上头,温热的酒液从喉咙里滑下去,冲到了脑子里,她才惊觉,这杯子分明是方才纪渊喝过的!

    她在反应过来的那个瞬间就将酒杯放回了桌面,还往外头推了推,心想现在大概没人发现她的这番动作。

    沈青兰很是不满地看着纪渊,大概是喝了些酒所以胆子大了些,“纪大先生,怎么如今你都管上我同小姑娘交流的事情了?”

    纪渊轻飘飘地回了一句,“你今日过来,是来吃酒的吗?”

    “对……额,”沈青兰骤然回过神来,原本蕴在眼底那如丝的醉意如今也都散了个干净。

    顺着纪渊的话转头对珉和说道,“今日我的话,小姑娘若是想好了,随时可以叫人去昭善坊的李府告知我一声,其余那些琐碎的事情你不必多虑。”

    说着说着,沈青兰的目光又回到了面前的酒杯上头,笑的眯起了双眼,“不过你家这酒委实不错,我私以为比起燕京皇宫里的那些供酒都要好得多,我确实也是想多带几坛走,不知宁姑娘可否满足了我这个心思。”

    珉和温声笑了笑,没有回答沈青兰先前那句话,只道:“自然,夫人抬爱,自然是我们家这酒的福分,”

    正巧先前心虚逃开的管牧这会儿正狗狗祟祟地掀开了过堂前的帷布,露着一只眼睛朝酒肆的铺面里打量,珉和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正巧我家阿牧还有几分力气,阿牧,你去将我们前几日装坛的那些酒都拿了来,待会儿一道替夫人送回去。”

    “和姐!”管牧憋闷地睁大了双眼,但看着和姐那双颇带着几分威胁的双眼,他只能愤而转身,甩下帷布便往酒窖去了。

    要知道虽然他们家的酒大部分都被周墨带的那起子浑人打碎了,但是剩下来的那部分数量怎么说也有十好几坛,叫他一次都搬过去,那不是要了他这条小命吗?

    管牧怀疑珉和是在公报私仇,可惜他没有证据。

    说回珉和这处,虽然她对于沈青兰的提议十分心动,甚至想立即应下来,甚至都不需要多加考虑,但是关于那些琐碎的事情她还是没法不多虑的。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个十分小心眼的方家。

    先前珉和不过抢了他一桩书院的生意,方家人就能记恨着对珉晨下手。

    而这回晋州年终尾祭的礼酒,无疑是关乎整个晋州的大事,珉和丝毫不怀疑,先前的礼酒便是掌握在方家人手里。

    可要是方家人再次对他们下手,可能就没这回这么好运了。

    上一回是栽赃陷害,打砸闹事,下一回说不定就要杀人放火了。

    珉和面上笑着替沈青兰倒酒,心里都已经开始设想若是方家人再对他们下手,大概会用什么方式了。

    “至于礼酒一事,夫人容我考虑一二。”

    珉和想着能瞒一时是一时,如今她宁和酒肆都还没开业就招了这么多仇家,怎么说也得叫晋州的百姓喝到了她家的酒才好把这事情应下来。

    纪渊手中不知何时换成了那杯先前她替自己倒酒的水杯,珉和说完那句话抬头时便对上了纪渊带着深意的双眼,但他却只抿了一口杯中之酒,没有说话。

    珉和怀疑,甚至确信,这家伙八成已经猜到她到底是为什么不敢答应沈青兰了。

    管牧的动作很快,不过是他们几个这会儿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挑着一个盖着蓝布的大筐子从酒肆后院走了出来。

    酒肆装酒的筐子是她先前在津梁镇那会儿和同一个街坊里的木匠定做的,因为不懂画图,她愣是在木匠那里待了整整一日才将事情讲明白。

    筐子的里头每一个酒坛高度的位置都有一块隔板,将每一坛酒都各自分开,省的在搬运的路上砸碎了酒坛。这一筐子便能装上十二三坛。

    也亏得管牧力气大,寻常这个年纪的少年,哪里搬得起这个重量的筐子。

    即便是以前常常在酒肆里帮忙的珉晨也不行。

    管牧一贯没心没肺惯了,这会儿已经没了方才那点憋屈的心思,带着那大筐子踏进前头铺面的那瞬间,他就大着嗓门问道:“和姐,我都装完了。”

    他的声音将酒肆内原本宁静的氛围敲了个稀碎,酒肆里头好像一霎时热闹起来,沈青兰笑着扫了一眼管牧道:“既然管小哥都备好了,那我便先走了,纪大先生你若是还有事情,你们就在此处慢慢聊吧。”

    说完这句沈青兰招手喊过了管牧,在老实孩子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看着管牧那张黝黑的脸瞬时泛红,便笑着跨出了酒肆的门槛,还冲着屋内二人挥了挥手。

    珉和将这二人送出门,还未回头,就听见了纪渊的声音。

    “既然闲人都走了,宁姑娘,我们也该算算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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