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珉晨红着眼角在桌子上转了一圈,转头拎着那壶酒凑到了林山长身边。

    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我其实并不想打听先生的私隐,只是听闻纪先生一贯不爱多管闲事,我常听闻书院同窗聊起过先生,大多也都说的纪先生作为人子为纪老先生守孝三年,先头一年里甚至瞧不见先生出门,但也听说纪老先生致仕怎么说都是先帝右仆射,纪先生留在燕京那么多年,又怎么会毫无消息?”

    林执捧着茶盏摇头晃脑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珉晨的问话,“你们这些小孩子懂些什么,晋州离燕京可有段距离,今日就算是皇帝陛下亲来你跟前,莫非你又认得?”

    珉晨捧着酒壶摇了摇头,这会儿就连管牧都好奇地凑了上来,就连林山长从书院里带下来的那位先生也好奇地望了过来。

    要知道书院里关于纪渊的传说有很多,但从来没有人证实过。

    他们这些先生大多都知道山长是纪先生的师兄,只是没几个人敢凑上去问罢了。

    唯有纪澈和纪琛两个少年在蹭完一顿饭之后躲得远远的,不时地打量着自家先生的神色。

    可纪渊从始至终捧着他手上的酒盏支在桌子上,看不出有什么不满或异色。

    管牧殷勤地拿过一只没用过的酒盏蹭到珉晨跟前,被他白了一眼之后强行拽着倒了一杯酒,递到了林执跟前,“那先生且说说?”

    他对读书写字那等子事情不感兴趣,像这样的八卦可是相当感兴趣的。

    林执掀起眼皮觑了他一眼,接过了那只酒盏,两撇得意洋洋的小胡子微微翘了翘。

    不过他好歹还没醺的不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先师虽然曾经身居高位,但他一向来不爱管我们这些弟子的仕途身份,就算是君深也没什么区别,也只有求到他跟前的那些个学生,先师才会顾及着情面替他们说上几句话,不过你们都没做过官,恐怕不知道,在先帝跟前光是有人说话,那是不够用的,”林执晃了晃手指,“得自个儿有本事才成。”

    “只不过……”林执啧了两声,捧着酒杯抿了一口,转了个话头,“今年这桩倒确实是怪事啊,君深这小子一向来是谁家姑娘都看不入眼的,先师在世的时候,我也曾跟着先师学习了许久,从这小子十五岁起,他便已经是燕京的风云人物了,加上先师的地位,不知有多少人,多少姑娘想着嫁给他,当时就连老师都替这小子拒绝了不少家姑娘的相看,就算如此,也依旧有不少人给他做媒,那会儿老师也给他寻过几个姑娘想着先将亲事定下来,可全被这小子一口拒绝了,要不是后来……”

    林执说到这里,突然福至心灵地看了纪渊一眼。

    果然见到原本支着胳膊安静听着的纪渊这会儿已经抬起了眼皮,冰凉的眼神紧盯着他,叫他心头一紧,连酒都醒了八分。

    管牧正红着脸听得兴起,见着林执说到一半不说了,忍不住催道:“后来呢?”

    林执咳了两声,转开了视线,叹了一声道:“后来先帝便崩逝了,大樾国丧,老师帮着如今的陛下稳住了朝纲,没多久就主动致仕了,我就跟着老师一道来了晋州,君深那会儿一个人留在了燕京,后面燕京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珉晨和管牧闻言,眼中的亮光也逐渐黯淡了下去。

    管牧还叨咕了两句,“那你这也不比我们多知道多少啊,还吹牛呢……”

    珉晨推了一把管牧,就连林执身边的那个先生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说林执也是如今濯砂书院的山长,珉和一把将管牧拉了起来,再叫他半醉半醒呆在这里说胡话,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逆天发言呢。

    索性拉走跟她一起收拾一番桌上吃剩下的饭食。

    珉晨垂下眼眸替林执将酒盏倒满,轻声道:“得蒙先生们教导多日,像纪先生这等学富五车的人,留在燕京那般久的时日,又怎么会是籍籍无名之人呢?”

    珉晨一句话又勾起了林执的兴致,他捏着他右边那撇山羊胡,开始怀念往昔,“那是,那是,君深是我们这些人里头最有才气的,就算是比上先帝在世时那最后一届的金科状元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当年老师自觉对君深教无可教,再加上是他的亲子,每回君深同老师呛声总将他气的说不出话来,便亲自去将重阳先生请了出来教导君深。”

    说到这里林执又幽幽叹了口气,“只是君深一贯是个主意大的,重阳先生不爱在燕京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久呆,君深又做了那么久的太子侍读……”

    说到这里,林执猛地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抬眼望去,就瞧见纪渊的嘴角已经勾起了一抹弧度,眼神冰冷。

    林执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的多了,眼看着他这个师弟就要开口了,林执开口打断了纪渊,给自己找补了几句,“要,要不是我那老师,重阳先生哪里能去燕京呢,如今还不辞辛劳在我们书院讲学。”

    林执这句话说完就将杯中的酒水一口闷了,随后将之倒扣了起来,捧着自己的那杯茶水,就着那个酒糟饼子吃了起来了。

    任凭珉晨这回怎么诓骗,林山长都是摇头晃脑一番,然后再猛摇一摇头,怎么都不肯再说些只言片语。

    珉晨刚放下酒壶,手肘处就被身后来人用力一拉,管牧红着一张脸兴奋说道:“阿晨,我听闻晋州除夕夜的街上,不仅有舞龙舞狮,还有我们这里最大的琉璃灯塔,眼下这会儿应当是最热闹的时候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地方,以前镇上哪有这些……”

    管牧话音刚落,不远处透着光亮的天空之中就划过“咻”的一声,一道轻烟划过夜空,拖出一串弯弯溜溜的小尾巴,在夜空中轰然炸开,炸出一朵极为绚烂的烟花。

    管牧的神色越加兴奋,拉着珉晨不管不顾地就冲出了小院的侧门,没一会儿就摸不着尾巴了。

    珉和望着远处的烟花,也有几分意动,但是看着坐在酒肆院子里的这些大老爷们儿,她幽幽地吐出一口气,坐在小院墙角上垒起的木箱子上看着远处的夜空。

    灿烂的烟花一朵接一朵的在晋州城里绽开,外头的喧闹之声越发明显,她先前,也从未见过这般光景。

    一只手拿着一只酒盏触上了她冰凉的脸颊,酒盏上头冒着温热的雾气,就连触到她脸颊的那一片青瓷都十分温暖,珉和接过纪渊递过来的酒盏,慢慢地啜了一口,重新望向夜空。

    纪渊望着珉和触值如凉玉一般的面颊,轻声说道:“燕京的除夕,比之晋州还要繁华。”

    珉和拿眼梢觑了他一眼,难得没有反驳他,“我虽然没去过,但是也能想象得到,燕京可是大樾的国都,自然是要比其他地方繁华的多。”

    纪渊看着这个不开窍的姑娘,沉默了一瞬,随后说道:“我要离开一段日子,你若是有什么事,便去寻沈青兰,不必顾忌,”纪渊顿了顿,“林子疏虽然不太靠谱,但是也算得上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若是不方便去寻沈青兰,便去寻他。”

    珉和直起身子捧着酒杯,眼神古怪地上下打量了纪渊好几眼,“你这话听起来不像是要离开,倒像是在交代后事,你若是要走,不如先将我的庚帖还来。”

    说着她伸出她那双玉白的手,手心朝上,龇着牙同他讨要。

    纪渊沉静地瞧着她,眼神逐渐的幽深起来,捏住珉和伸出来的皙白的手腕,勾起了唇角笑道,“宁姑娘,你怕不是对纪某有什么误会,”

    他眼角眉梢勾出一股轻淡的嘲意,“你若是想从我这里拿走东西,起码也得付得起与之相应的代价。”

    珉和又瞥了他一眼,想收回自己的手。

    对面的青年却垂下眼帘,一双骨节分明地大手勾着她的手指轻柔按捏。

    珉和心头一跳,原本有些愤然,眼下又多了几分羞恼,“你,那是我的庚帖。”

    纪渊嗯了一声,似乎丝毫不在意珉和说的什么,兀自勾着她的手指,手心上的指尖越发滚烫。

    他在珉和彻底羞恼之前放开了她的手指,凑到了珉和的耳边轻声说道,“嗯?卿卿莫不是以为,你还能从我手上离开?”他轻笑一声,直起了身子,神色骤然高深莫测起来,“先前同你说的话,你别忘记,什么人该信,什么人不该信……哼……”

    纪渊这一番话似乎是话中有话,珉和眉心微蹙,想起了那堆甩不脱的方家人,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她说东西不在她手上,那些人就会相信并且放过他们,只是年前事情多且杂,叫她一时顾不上来,如今想来,她恐怕还是得找时间回津梁镇跑一趟……寻一寻阿爹留下的那些东西里,到底有没有所谓的酒方。

    珉和一时愣怔,是不远处林山长同他身边那位先生的“窃窃私语”将她拉回了神。

    林执望着一眼不远处的一对壁人,悠悠长叹了一口气,喝下了一杯酒,“哎哟喂,我们君深也有像今日这番时候,我原本还以为,他该孤独终老了。”他同样远目眺望着夜空,“果然还是年轻男女啊,像我们这等中年人,哪还有什么力气谈情说爱哦……”

    他这话说的阴阳怪气,但纪渊竟没有出口反驳或嘲讽。

    珉和下意识转头看去,纪渊这会儿已经坐到了自己的身侧,同一个木箱子上,他捧着一只酒盏,整个人肆意慵懒地靠在堆满了杂物的砖墙之上,一身矜贵的气度衬得他旁边挂着的几个水瓢和酒馕都看上去高级了很多。

    夜空中灿烂地烟火衬得他眼眸潋滟,流光溢转,在珉和望过去时,他沉沉地笑了一声,竟将自己轻轻地靠了过来,珉和刚想开口叫他起开,那人却率先敛下眼眸,闭起了双眼。

    只轻声的一句话便勾的珉和浑身僵硬且燥热了起来。

    “阿和,山有木兮木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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