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除夕那夜那位林山长喝的是一塌糊涂。

    还是他带来的那位书院先生为人还算靠谱,愣是生拉硬拽带着那个拉着酒肆门槛说还能再来三斤的林执回了书院。

    而他的好师弟纪渊带着纪琛两个人,在林执嚎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里。

    那夜之后,珉和确如纪渊所说,许久一段时日不曾见到这位纪先生。

    倒是在元日那天,珉和在自己的枕头底下摸到了一张烫红的庚帖。

    分明就是那日她特意跑到书院去还给纪渊的那张。

    珉和盯着那玩意儿盯了半晌,最后还是将它丢进了箱笼的最底下。

    用一盒子换下来的陈年茶盏压在了上头。

    眼不见为净。

    这几日珉和处理完了家中的杂事,他们这处的瓦市一向来在元宵之前开市。

    珉和准备这几日跑一趟津梁镇,若是镇子上的事情不耽误,等回来的时候准备一日便能在元宵前一日开门。

    马行街人来人往,不管是什么样的节庆日子,这条街上都十分热闹。

    珉和趁着前来询问租车的那批人走开的功夫,将车马行的班头拉到了角落,“李掌柜,这几日可有往津梁镇上去的车马队伍?”

    她家里那个老黄牛动作太慢,拿来搬家运货还成,赶路就不怎么顶事了。

    若是想一日来回,还得靠着能快些赶路的车马。

    李班头笑了一声,“宁小东家这可是不赶巧了,今日才有一趟从津梁镇那处回来的,但是往那头去的,却是没说起了,说不上什么时候走呢。”

    珉和一愣,下意识朝车马行旁边那处场子里头瞧去。

    李班头伸出手指指着西南角那个角落,那里正有几个人从上头下来。

    “你瞧,那不就是了。”李班头泰然道,“小东家要是有事去,回头等那些人租了车马,定下时间,我便叫行里的伙计去给小东家报个信儿。”

    珉和蹙着眉头收回了视线,还是同李班头点了点头,笑着谢过了他。

    得亏她眼下站在车马行的这处角落,外头场子里的人瞧不见她。

    珉和等李班头离开之后,跟着那几个才下马车的人走了几步,又瞧见了一批很是眼熟的人。

    是方家的人,里头有几个还是前段时日跟着一道去她酒肆门口闹事的那些。

    那些人将那两个马车上的人引出了车马行,珉和站住了脚,没有再跟。

    先前那两个下马车的人,正是林端的父母。

    只是小几个月不见,他们竟比珉和离开镇子上之前看着憔悴了许多,林母鬓边的头发甚至已经白了一半。

    但是林端已经回了津梁镇,珉晨那桩事也早就已经过去了,如今他们又来晋州做什么。

    珉和心里有点不安,毕竟方家那些人成日里捣鼓一些坏主意。

    这一回又不知道寻思着暗地里算计着些什么。

    西南角那辆马车的老车夫叼着一根干草,等车上的人都走干净了之后,从车缘上跳了下来,信手解着马车套在那两匹大黑马上头的绳子。

    他干净利落地扯出了绳套,珉和就扯住了他将要收起来的绳套的另一端。

    老车夫惊的嘴里叼着的那根干草都落在了地面上,被他带回来的其中一匹大黑马低着头啃了个干净,“你这小娘子,恁的打扰人做事儿呢?”

    珉和笑了笑,顺毛捋了捋身前这匹大黑马的脖子,一脸好奇地冲那老车夫问道:“老先生,我看你们才回来,这才来问问,我刚才听班头说你这是从津梁镇上回来的,不瞒你说,我老家也在津梁镇上,只是不知道这回来的是哪户人家,说不准我还认识呢。”

    珉和个子娇小,成日里又呆在酒肆里闷头酿酒,肤色偏白,又长了一副娇俏的面庞,那老车夫还真当这珉和是哪家跑出来的闺女。

    他定了定神,重新从旁边扯了根干草叼在嘴里,一点点收着珉和方才松开的绳套,“你要问老头儿那户人家是谁,我还真不知道。”

    “咱们这些平日里跑车马的,能赚点钱便成了,谁管他马上驼的是个什么人。”

    车夫将那绳套收了起来丢在马车的车缘上,回头自然会有人来收。

    他一手牵过了两匹马,冲着马旁边的珉和神秘兮兮地道:“不过那个雇咱们马车的人,倒是有点来头。”

    珉和帮着车夫顺着那匹开始昂头扯马绳的黑马,依旧是一副好奇的模样问道:“那人是谁?”

    她心里知道多半是方家的人,只不过是方家哪个人的区别罢了。

    老车夫嘿嘿笑道:“你可不知道咧,那些人是方家的人,我听先头那小伙子喊那个穿的可好的那公子,管他叫三公子呢。”

    “说起来也挺怪啊,你说那方家人,晋州人谁不知道啊,做酒起家,家里有钱的很,院子里比我们这处要豪气的马车,没有七八辆怎么说也有三四辆吧,怎么就跑到我们车行来额外赁车呢,怪事,怪事。”

    老车夫说着说着摇了摇头,牵过了已经温顺下来的两匹大黑马,叼着那根干草,摇着头,又说了几句“怪事”便兀自走开了。

    珉和心头存了几分犹疑,莫非是那方三同林家还有什么没做完的交易。

    可先前管牧从津梁镇回来的时候,那林家人似乎并不知道方家同林端做了什么事情。

    等珉和回到酒肆门前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酒肆门前不宽的那处街巷里,如今正站着好几个黑衣红带的皂隶,个个面色沉肃,手里握着腰间那柄官刀的刀柄,正冲着他们家酒肆。

    那几个远远围着看热闹的婶子这会儿瞧见珉和一脚踏进这处街巷,当即伸着手指指着她道:“官爷,官爷,这就是这酒肆的东家。”

    另一人道:“你们说的那事儿咱知道,先前在咱们这街坊里头闹得沸沸扬扬,没几个不知道的,当时还有好些读书人来打听咧。”

    “喏,他们家斜对角那金老头家那几日可不少人来咧。”

    珉和面色沉了下来,加快脚步往自家酒肆跑去。

    那黑衣黑面的典史这会儿正巧一只脚踏出酒肆的门槛,见她过来,伸出了手,一柄半出鞘的官刀横在她的面前将她拦了下来。

    那典史上下打量了珉和一番,“你是这里的东家?”

    珉和后脊背紧绷,在酒肆门前刹住了脚,目光扫过里头空无一人的铺面,点了点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官爷,我们酒肆可是按时交税的呀。”

    那典史不答话,只说:“将你屋里头的人叫出来,你那个阿弟,叫宁珉晨的,还有那个伙计管牧,如今应当都是在里头吧?”

    珉和一愣,在她离开之前,这两少年确实都是在酒肆后院里的,可如今连本该在里头的纪澈似乎都不见了踪影。

    她莫名想到了先前老车夫说的那番话,只怕是那方三又给他们找了什么麻烦。

    珉和咬了咬牙,问道:“许是出门买东西了,不知官爷找他们什么事,他们平日里也不会生什么麻烦,兴许是一场误会,不如官爷先同我说说?”

    还不等那典史说话,站的离珉和最近的一个皂隶轻推了一把珉和,站到典史身前,神情复杂,“有人状告你家……”那皂隶正说着,他身后的典史微微一动,叫那皂隶突然改了口,“你也不必多问了,横竖你也是要同我们走的,你叫你那个阿弟同伙计出来,还有你,和我们一起去衙门里走一趟,只要你们老实说,知县大人必然不会冤枉你们。”

    珉和听他这话听得云里雾里,实在没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出动官府这么多人,就是为了抓他们区区一家酒肆里的几个普通老百姓。

    珉和还没说话,不远处的街巷里,管牧手中拎着的几个看上去有些精致的陶瓷罐子连同瓷的酒壶一道摔在地上摔了个稀碎,“啪”的一声打断了前头几人的说话。

    那几个皂隶当即反应了过来,几步上前就抓住了管牧和他身旁的珉晨。

    管牧被人按住了双手,脸上通红还在使劲挣扎,“你们凭什么平白无故抓我们?”

    珉晨的脸上划过同样的惑色。

    但他显然比管牧要冷静的多,他任由两个皂隶抓住了他两边的手。

    此时的珉和被先前那个率先开口同她说话的皂隶跟着,再开口时声音放的极轻,“宁姑娘莫要着急,在下是李大人的人,只是如今大人已经不在晋州,知县衙门如今是晋州长史说了算。”

    他顿了顿又说道:“李夫人说,此事尚且没有定论,只是寻你们过去问个话,回头……”

    他话没说完,转角的街巷出走出来一个眼熟的人。

    珉和拉了拉那说话皂隶的袖子,叫他及时收住了口。

    许久不见的方廷均这会儿脸上正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带着两个方家的家仆拦住了前头典史的路。

    他在官差押送的队伍里来回走了一趟,在前头不知同珉晨说了句什么,最后停在了珉和跟前。

    笑容张扬,满是恶意,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你这疯婆子不是很能吗?怎么,如今被这区区几个皂隶押着,便说不出话来了?”

    “还有胆子拒绝我?我告诉你,等回头官衙里的大人给你定了罪,你还不是成了我手里的玩物,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以为傍上区区一个书院的先生,又有什么用呢?”

    珉和望着面前这个阴鸷的疯子,没有说话。

    同这样颠倒是非黑白的人,又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却不想方三见珉和如今都快遭受牢狱之灾了还是一副不屑的模样,狠狠地推了她一把,随后张扬地说道:“快带走他们,像这等杀人的凶手!还是早点关进牢里,谁知道她下一个是不是就能将你们这些人统统杀了。”

    珉和脚步一顿,乌黑的眼珠狠狠地盯住方三。

    他方才说什么?

    “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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