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容易重逢在晚餐的包间门口。
说重逢好像有点夸张了，毕竟距离上一次看见她才过去了一个下午而已。
她的装束都没变，站在包间门口的台阶上打电话“我今晚有任务，不过来吃了，你把牌友都留家里一块儿吃吧”。“不喝酒，喝什么酒，我负责催菜倒茶”。
转头看到医院的两个领导，赶紧收起电话热情招呼，仓促间脚下险些踩空。
王鲲默默走近用手撑住她的背，毛呢布料柔软顺滑。
她站稳后又转过身来“王医生，里面请”，十足的乙方模样。
王医生？“容经理辛苦，女士先请”。客气话谁不会讲呢。
十五六座的大圆桌，容易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跟他中间隔着好几个人。
她的大领导说完开场白，歉意地表示没敢准备酒水，又问了众人晚上是否还有工作。得到否定回答之后，才说到“那今天朋友聚会，我私人做东请大家，随意一些。”
容易立刻悄声站起来出去了。片刻后再返回，取来玻璃瓶塑料盖的普通酒水，说是她的领导当年办婚宴时留下的，今天带来请大家尝尝看有没有过期。
一番话逗得大家哈哈笑，席间气氛也就轻松起来。
容易开始忙活起来。
看她一个人来来回回，王鲲终于忍不住起身帮忙。
不聊工作，自然就只能拿在场的年轻小辈来当话题，互相夸对方的后生能干。
王鲲跑不掉。容易也别想逃得过。
那方姚红挑事儿“我们都拿容易当亲妹妹待的，工作上半点不用操心，就操心她的个人问题，老大不小了”。
这方只好接话“我们医院的这几个，小容你随便挑，看上哪个，打包带走”。
容易被架在火上烤得面红耳赤，还极力保持笑容“个个都这么优秀，挑一个也太难啦”。
众人笑过，却没打算放过。
“王鲲，你觉得容易怎么样”？
又来这种戏码。被李总买通了吧。
“我挺喜欢的”。
“容易，王鲲是我们医院最优秀的年轻医生。怎么样？”。
容易太上道了，站起来端了酒杯就走过来“我也觉得王医生挺好的。我敬你。”
大家都很满意这种剧情，看得乐不可支。
你来我往间，王鲲很快感到晕乎乎的，离席后猛灌了半瓶水。不好提前离开，进去后找了个远离人群的位置坐下，看着容易规矩地跟在上司身后挨个敬酒，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等到散场，他也清醒了大半。
她的大领导过来把钱包递给容易去买单，众人纷纷离开。
她这时才像是演得累了，找个椅子坐下来，四肢懒懒地摊开，偏头问他“你不走？”
“怎么不叫王医生？”
“呵……王医生，走了，散席了”她撑住桌子站起来，不忘拿上钱包。
买完单，她晃悠得厉害，开口让他扶她去院子里的长椅上坐会儿。
王鲲去前台端了热水给她，咕嘟咕嘟就喝光了，把杯子轻轻搁在脚边，对他说“我十分钟就能缓过来，你先走吧”。
他走了，不过没真走，去前台要了一张毯子给她盖上。
也坐在椅子上，眼睁睁看她光速睡着，脑袋向后仰在椅背上，双手攥在一起扣在身前。
王鲲没动她，就让她这么吊着脑袋睡。也许这对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提前张罗好所有人的饭菜，在恰当的时机为上司捧哏调节气氛，末了送走每一个人，在没人的地方独自等待酒醒。
这便是领导同事夸她省心、能干的原因吧。
距离她说十分钟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准备叫醒她的时候，她醒过来了。睁开的一双眼睛明显有了焦距，但没有动，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认识吗？”
“干嘛不走？”她的嗓音柔柔的有一点哑，已经不是席间哈哈哈的样子。
“再喝点儿水？”
她轻轻摇头“想吃点儿甜的，口香糖”。
王鲲想起她昨天给了一盒，身上摸遍了才想起换了衣服。
“我包里有”。她也不动，就这么歪着头看他拿过她的包开始找。
女孩子的包里总是有奇奇怪怪的物品。找到了，拆开一条，在她伸手接之前直接喂到嘴边。
她这才抬起目光看他，一秒，两秒，张嘴，牙齿轻轻咬住，用舌头卷进嘴里。
王鲲也给自己塞了一个。
“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她嚼着口香糖，口齿不甚清晰“三分醉吧”。
“跟我回家，还是带我回家？”
“不用。我打个车就行”。
王鲲回想自己刚刚说得挺清楚的，并不是“我送你回家”。
“我真挺喜欢你的”。
她虽然抬头看他，却并不惊讶，抿嘴笑着，把手撑在脑袋和椅背中间垫着当枕头。“我也真觉得你挺好的”。
“我说的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王鲲放慢语速，尽量让她听真切一点。
她的表情很精彩。双眼一瞬间睁圆了看向他，慢慢恢复，转而看向低处，不住地眨眼，似乎回忆了一遍刚才的对话。
她再抬眸看他的时候，说“走吧”。
夜晚的街上还很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
没耐心等代驾从几公里外赶来，王鲲拽着容易的手腕急急穿过人行道，准备在路边人少的地方打车。
没走多远，察觉到容易站住不走了。
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灯光明亮的酒店大堂。
确认过她的眼神。推开旋转的玻璃门，两人默契地掏出身份证递给前台，又默契地收起，搭电梯一路上楼找到房间。
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进了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瞬间感到耳鸣。
容易在黑暗中开口问他要房卡。
他不动，她就自己伸手来摸索，摸到他的肩膀，顺着手臂一路找到他的手背、指头，抽走手心里的卡。
在她转身插卡的瞬间从后头将人连同手臂一起箍住，将头搁在她肩膀上，果然又闻到了熟悉的甜香味。
“太黑了”。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温柔，带点祈求的语气。
“怕黑？”
“嗯”。轻声又坚定。
如她的愿，给她开了灯。
习惯了黑暗的双眼瞬间眯起，下意识抬手要挡。王鲲干脆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随手揪了一张纸巾吐出口香糖。
刚碰到嘴唇，就被她摇头避开“嗯……酒味太重了”。
大衣怎么会有这么多纽扣，解到几乎失去耐心。穿过大衣握住腰，两只手就能合上，跟他想象的一样软。
她实在太喜欢“嗯”了。
终于验证了她的耳朵确实一触即红，只是轻轻略过，尚且没咬，她就赶紧歪头躲。
“这儿不能亲？”
“嗯”。
顺着耳垂转移到脖子，又缩成一团。
“这儿也不能？”
“嗯”。
都到这儿了，能不能都不由她说了算。越躲越要试试看，直到她双手揪住他的衣领，仰头迷离的眼神望着他“我站不住了”。
贴得更近，用腿给她支撑。“我抱你过去？”
倒是知道自己把头靠过来了，渐渐把上半身的重量都压给他，依然是“嗯”。
换了地方，才终于有机会握着她的脚踝问她“冷不冷”。
也真正体会到她的“嗯”有多大杀伤力——她什么都不用说，他自己就燃烧成灰烬；她也不用说什么，就让他知道她也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