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

    檀雪回也不会女子的发髻,可他学习能力强,第一次给素灯编的发髻歪七扭八,第二次就有模有样了。

    为此,他特意将每日出府的时间调后了半个时辰。

    今日她穿的是石榴红半臂上衫,鹅黄百合裙,臂弯垂挂一条披帛,明媚又温婉。

    檀雪回垂下眸,脉络清晰的手掌抚过柔软的发丝,他根据她今日所穿,手指灵巧地编了双蝴蝶发髻。

    轻盈的飘带垂在发髻间,春风习习,细长的丝带便如蝶翼的末端般飘飘扬扬。

    他簪入最后一支珠钗,直起身体道:“好了。”

    素灯持镜自照,过了这么多天,这具身体已然圆润不少,脸颊弧度流畅,轻轻一抿唇,便显出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她歪了歪头,黑眸沉沉。

    檀雪回为她梳好发髻,就要离府,素灯突然开口道:“阿檀可否等一下?”

    他驻足侧身,“怎么了?”

    素灯缓缓走过来,围着他转了一圈,抬头笑道:“总觉得还缺些东西,不过看见阿檀后就明确了。”

    乌玉绿豆眼凝视着她,总觉得她不安好心。

    檀雪回问:“什么东西?”

    他的语气几近无奈,素灯嗓音柔和地问道:“阿檀可以送我一模一样的羽毛发饰吗?我很喜欢。”

    檀雪回所佩戴的饰品简洁,降紫绳结落在微卷的发间,尾端坠着雪白羽毛,轻盈飘逸。

    他尚未开口,乌玉先火冒三丈:“蒋素,你也太得寸进尺了吧!让主人给你梳头就算了,现在连发饰也要抢!”

    素灯微笑:“不可以吗?”

    “你,你——”乌玉气得竖瞳都扩大成一个小圆球。

    主人有个喜好鲜少为人知晓,他喜欢长明鸟的羽毛。

    长明鸟乃是隐族神鸟,通体雪白,喙赤红,稀少珍贵,偏偏又遇上了主人这个薅鸟狂魔,于是长明鸟的羽量渐疏。

    或许是实在承受不住了,长明鸟托梦给了族长,主人收藏了一箱子的羽毛才被发现。

    族长狠狠地斥责了一顿主人,并下令不准主人再靠近长明鸟。

    主人向来端正如松,自不会偷偷摸摸去拔羽毛,而是去秉明族长,等到他同意后再去。

    族长虽心疼长明鸟,但主人自小冷淡无话,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喜好,族长眉头都舒展了不少。

    既然这喜好是私密的,就等同于羽毛也是私密的,怎能随手送于外人?

    乌玉双眼仿佛喷火:“你想得美!!”

    春风拂面,灭不尽剑拔弩张的气氛,或者说,是乌玉单方面的怒火。

    檀雪回抿起薄唇,双指在蛇脑袋上轻点,聒噪的声音瞬间消失。

    乌玉愤懑地盘紧了身子,尖齿一口咬住他耳后垂下的辫子。

    檀雪回没理会它的动作,探究的目光转向素灯,“要羽毛做什么?”

    素灯道:“想和阿檀用一模一样的饰品。”

    她站在微薄春光中,笑容仿佛点了蜜,湿润的黑眸盛满了期待,令檀雪回怔了几息。

    回过神后,他错开视线,面色如常地说:“我身上并无多余的羽毛。”

    院中静了片刻,随后响起少女轻柔的声音:“抱歉,是我唐突了。”

    檀雪回长睫敛下,目光中只有她鹅黄的裙摆,与崭新的绣花鞋面。

    她裙尾荡了荡,转瞬荡出檀雪回的视野,他听见鞋子踩在枯枝上发出的细微响声。

    渐渐与他的心跳声同频。

    枯枝断裂的声音消失后,他的心脏也沉闷的仿佛巨石压迫,不再跳动。

    很不对劲,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檀雪回蹙紧眉,然而在一道轻微的击水声后,他迅速抬起眸,视线去寻那道俏丽的身影。

    她俯身趴在石栏杆处,侧脸温柔,手往小池塘中一扬,鱼食落在水中被争抢一空。

    见到这一幕,檀雪回眉头舒展,“蒋姑娘。”

    灿烂晨曦中,素灯循声回头,黑眸望着他。

    檀雪回耳后蔓延一片粉色,脖侧那道铭文刺青愈发赤红,“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便让人送来。”

    只是一根羽毛罢了,送于她又有何妨。

    素灯绽开笑容,欣然答应。

    *

    次日天际黑云翻滚,不多时便淫雨霏霏,红鲤嬉戏打闹,墙角的蔷薇枝叶翠绿欲滴。

    素灯不喜欢雨天,潮湿的雨水会令她烦躁不安,曾经的一次附身中,她在暴雨中经过一条山路,偶遇到山匪劫财害命。

    明明有更理性的解决方法,可嘈杂沉闷的雨声挑起了她肆虐的杀意,于是山匪的鲜血与雨水混合,染红了大片泥泞的土地。

    因此,每到阴云密布时,她就会闭门不出,避免自己失去理智。

    房门将雨声隔绝在外,檀雪回擦拭着弯刀,忽然听到乌玉讶异的声音。

    “主人,屋顶漏水了。”

    檀雪回闻言抬头,耳朵微动,果然听到缓慢的“嘀嗒”声,他循声看去,那漏雨处恰巧就在素灯身旁。

    这姑娘面前放着一杯热茶,白雾模糊了她的面容,她似乎放空了思绪,檀雪回鲜少看见她如此冷漠的神情。

    一滴接一滴的雨水打在地板上,形成了一个小水泊,檀雪回放下弯刀,找来了一个容器,又往里面铺了几层软布,搁置在了漏雨处下方。

    滴水声被缓冲,不再试图挑起她心底的恶意,素灯睫毛扇动,缓和了表情去看罩住她的阴影,“阿檀,怎么了?”

    檀雪回垂睨着她,淡声道:“没事。”

    房门突然被打开,春雨将伞搁在檐下,挎着菜篮子进来。

    素灯接过挎篮,“辛苦春雨了。”

    “不辛苦,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春雨擦着溅在衣袖上的水珠,又想到了方才入府时看到的画面,便道:“小姐,奴婢方才看到老爷带着府中的侍卫出去了,听说是关押在大理寺的重犯逃了出来。”

    “怪不得今早集市上没人呢,奴婢还以为是因为雨天。”

    素灯笑容顿了下,“这么说来,府中侍卫全部被调走了?”

    春雨不以为然地点头,“那重犯好像叫从南,曾经是五皇子的门客,不知怎么忽然得了疯病,屠了皇城外围一条街的人命,因为此事,五皇子也被下令关了整整一个月的禁闭。”

    闻言,素灯指尖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淡褐色的茶面。

    春雨正挑选着膳食需要的食材,就见自家小姐起身打开房门,将那把湿漉漉的伞撑在手中,步入了朦胧的雨幕中。

    她心脏猛地跳动,旋即小跑至屋檐,“小姐!”

    素灯侧过身回头,伞面倾斜,眉眼在雨中柔和模糊,“怎么了?”

    春雨嘴唇嗫喏,攥紧手掌,道:“……奴婢等会儿去做小姐最喜欢的糯米鸭,小姐能快些回来吗?”

    素灯心领神会,笑道:“自然不会辜负春雨的一番真心。”

    伞面偏移遮掩住她的面容,素灯正欲转身离开时,余光飘过一抹降紫色,顿了顿后,她抬起的绣鞋又落在地面。

    素灯的视野渐渐被青年宽阔的胸膛占据,他绣着麒麟的长靴停在她伞前,紫杉映着点点深色。

    “阿檀有何事?”

    她神情稍许温和,要将阻隔在两人之间的纸伞扬起时,对方却抢先一步抬手压在了伞的边缘。

    素灯唇角的弧度冷了几分,耳畔淅沥沥的雨声似要化作恶意在她骨血间游走。

    “若是蒋姑娘不喜雨声,可以带上这个香囊。”

    青年的声音在伞外响起,他匀称修长的手掌伸进来,摊开后是一只月白色香囊,瞬息之间,冷清的苦香味充斥整个伞间。

    “香囊中的药材有安神的功效,应该可以帮到姑娘。”

    素灯面无表情地盯了香囊许久,在对方将要收回时,才伸手接了过来。

    檀雪回收回压住伞缘的手,退了两步,道:“愿姑娘顺利。”

    周身浮动着陌生的苦涩药香,素灯指腹揉搓了一下香囊,扬唇道:“借阿檀吉言。”

    檀雪回目送她离开院子,才回到屋中。

    乌玉瘫在桌面上,懒洋洋地问:“主人,你为什么会有安神的香囊啊?”

    檀雪回擦雨水的动作一顿,淡声道:“几年前曾用过,效果很好,便一直留着了。”

    乌玉瞬间睁大眼瞳,几年前能让主人烦躁不安的事情只有一件。

    它这才知道,原来主人失去天赋后,也曾迷茫害怕过。

    雨声愈发密集,将整座府邸笼罩在潮湿的雾气中,幽静安宁。

    书房周围确实没有巡逻队伍,不过蒋辽仍留了两个侍卫站守,无人监管,两人正昏昏欲睡,丝毫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人盯着他们。

    素灯立在松树旁,微凉雨丝划过她的脸颊,她举起玄金长弓,手指搭在弦上,而后缓慢拉动。

    雨水在空中停滞,随即凝合为一体,于她指间形成一支透明水箭。

    素灯勾起唇角,拉弓如满月,弓弦绷紧,瞄准了其中一人的胸膛,蓄势待发——

    “素素,你在干什么?”

    幽幽女声在她身后传来,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诡异。

    素灯眼底的愉悦褪去,黑沉沉一片。

    “素素!”她加重语气。

    水箭溃散为数不清的水滴洒落,素灯放下长弓,弯起唇角,旋即朝后看去。

    “萱姐姐与我真是心有灵犀。”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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