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初心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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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过笺,人终回,守得一方良缘……原是觥筹叮当,想来那皇家子弟,游淮甚欢。”

    南晏进到梦里施了隐匿术,还未寻到暮言,先隐约听闻几句细长千转的戏文。

    镇上人们呼朋唤友,朝着不用花钱就能看的戏台子过去。

    “却闻那江畔一嗓曲儿,惊的是夜,艳的是那华衣。曾是烈火似的相逢,也确是覆了一水灭了的果。”

    年幼暮言的身边又是上次梦中出现过的粉裳女孩,四周场景也和昨夜梦里一样,她的布衣后背还留有湿漉竹篓的引痕。

    她们被挤在街上张望,瞧见不远处搭的戏台,上面一长身戏子正甩袖轻踱碎步,不知从何处飞来片片如火般艳红的花朵,洋洋洒洒地落了戏子一身。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拉着小手飞快地钻过热闹人群,踮着脚看来看去,台下板凳坐满了人,好位置早被占光。

    玄玉观的粉裳女孩眼珠一转,牵着暮言悄悄掐诀,两人身形一晃便从地上到了旁边的大树上,观台上的角度恰到好处。

    突如其来的施法把暮言惊得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她们,才放心地坐在树枝上向台上看去。

    南晏飞到她们旁边,瞧着还没他腿高的小暮言,嘴角不知觉地带了笑意。现实里总仗着高贵身份压在他头上,对他没个好脸色,现在又变成小屁孩了吧。

    他坐在她身旁的树枝上,弯起腿搭着胳膊,惬意又得意,另一手在她看不见的面前来回比划,对她还有些肥的脸,恶狠狠地做着各种弹捏戳的动作,抒愤了不少看她臭脸积攒的怨气。

    心里没了那股气憋着,手里动作倒一个不小心没绷住,指节轻轻刮到了她那张还能看到细微绒毛的嫩滑小肥脸。

    他徒然一慌,立即收回手坐直,顿时老实得像私塾里最乖的孩子。

    暮言看着台上的戏,感到脸忽而有些痒,像有树叶拂过,懵懂地扭过头。

    那双投来的眸子盈净,澄澈似水,南晏怔怔地看着,心头轻颤。

    暮言朝着旁边上下看了看,并没有叶子,只有树干上枯燥的树皮。她便拢了脸边的发丝,在那道看不见的怔忡视线里,转过头接着向戏台看去。

    台上已换成了厅堂模样,适才的华服花旦此时换了身素净宫装,扮了一青衣,与一华贵端庄的小生对台。

    青衣抱腿缩在窗边,不对小生行礼也不作声。

    看到青衣戏子的面容,暮言身边的玄玉观弟子倒吸口气,小声对她惊叹:“这个姐姐好漂亮啊。”

    暮言早看得呆了,在这不知名小镇上,竟然能见到如此美若天仙之女。

    儒雅小生先缓步靠近她,问:“你为何名?”

    青衣仍不答话,身子朝墙角转去,更加蜷成一团,如那关笼的雀儿一般。

    小生便止了步,道:“姑娘莫怕,我乃当朝王爷,如今在我府上,便不再受那苦。”

    暮言抿嘴轻笑道:“竟敢拿当朝王爷来写戏文。”

    玄玉观弟子在树枝上晃着小腿,把浅粉的衣摆荡得像朵花,她不以为意地扭头,“怎么啦?”

    “就像观中弟子拿门内长老写故事,会受罚的,更何况还是戏子这种下九流。”暮言悄声解释着。

    粉裳女孩认真地听着,依旧不甚理解,眨眨眼又看回台上。

    南晏神色却凝重几分,此时的暮言才不过七岁,想到的事情竟已如此成熟理智。

    两个孩子聊天一耽误,再抬头时,台上那对戏子已拉扯完,只见貌美青衣持了把扇,扇面上绘着一名立于似火绯红花树下的戏子,所画正是最初青衣的华服花旦模样。

    青衣终于抬起眸,望向了小生,眼中迷离的光芒恍若隔世。

    她缓缓启唇:“我叫黎寒梦。”

    “寒梦,此后你的梦便不会再寒冷。” 小生淡笑,如梦中呓语。

    青衣却闭了眼,抿紧难以压抑痛苦而抽动的嘴唇,眼角溢出朵朵泪花,再一甩水袖转了个身,面上却变成了无悲无喜,冷淡得让人心里一窒。

    “王爷好雅兴。”

    小生听了这嘲讽也不恼,只叹:“果真戏子无情。”

    青衣合上了画扇,搁于窗沿上,眸中覆着已过百年繁华的沧桑,反问道:“岂敢有情?”

    这折戏的内容十分简单,就是王爷很喜爱这名叫黎寒梦的戏子,这戏子却是个冷性子。

    王爷不厌其烦想方设法地讨她欢心,对那戏子体贴得细致入微,让台下女子不禁发出阵阵羡慕的唏嘘。

    南晏听了半天的咿咿呀呀,靠在树上快要睡着,看了眼听得十分认真的暮言,她却是眼神淡然,与其他满眼艳羡的听众截然不同。

    他感到奇怪,既然对这场戏没什么感觉,她怎么还梦了个完完整整。

    同样是孩童的玄玉观弟子,虽看不太懂,仍是两眼发亮地向往,“世上真有这般好男儿?”

    “再好也抵不过现实牵扯,不是只有情爱。”

    听暮言给出的回答,南晏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分明是微笑的小女孩,恍若春日里娇柔的初绽花苞,偏偏又说着对未来毫无憧憬的话。

    仿佛花开时节便是萧瑟深秋,似乎在她心里,她的世界本就这样。

    南晏想到史书上对她的记载,想象不出来她一介凡人是如何在天山月门抵挡住妖族的入侵,那些时候,裴沉岚在吗?

    他胸腔的酸涩全然被心疼取代,他有机会附身在那个人之上,去陪陪她吗?

    待戏子终于对王爷露出第一抹笑,正当他们欢天喜地准备嫁娶之事时,戏幕却忽然落下,戛然而止,像一口气梗在了胸口。

    台上人们收拾着东西,台下人纷纷议论着散去。

    玄玉观的粉裳女孩不明白地问:“为什么都到这份上了,不把嫁娶也唱了?”

    暮言指指地上,示意带她下去,着地后说:“那就是他们没能成功成亲了,终结在这里挺好的。”

    “小小年纪便能看透,如此凉薄寡欲,想来日后定非寻常之辈。”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两人回过头看去,却是台上那名青衣。她身穿月牙色齐胸襦裙,肩披淡青纱帛,仿佛只是寻常的良家女子。

    不过须臾的时间,她竟已换下衣裳卸去妆容,而素颜却美得更倾国倾城。

    戏子深深地凝视了暮言片刻,便叹息着转身离去,音色哀伤,“看得透便别涉世,莫要遇到让你愿意卸下冷面的人。”

    随着戏子渐渐消失在人海,暮言缓缓抬起眼眸,一旁台子上忙碌的人们也随之不见。

    粉裳女孩奇怪地瞅了眼离去的戏子背影,拽着暮言束着绑带的袖子,不满地说:“你哪里凉薄啦,这人瞎说!”

    暮言反握住她温热的小手,自言自语般地浅笑道:“若能卸得下冷面,谁会不贪恋?”

    人影憧憧的小镇随着梦境变迁,一点点远去。

    南晏还怔在原地,看着瘦弱又沉稳的小女孩渐渐消失,胸口钝钝沉闷。

    梦境散作一片白光。

    下一瞬,两道交锋的剑光出现在梦中。

    其中一方明显处于劣势,再次被对面剑光扫过,就摇摇晃晃失去灵气,显出双剑原形从天上掉了下去。

    得胜的剑光毫无收敛,径直刺向地上失去法器的人。

    霎时间,地面上的人群慌作一团。

    围在败者身边对他安慰的修士们有怒骂有畏缩,无一不偷偷挪着脚步离他远了些,生怕被对面毫不收敛的剑光扫到。

    另一边聚着七八个瑟瑟发抖的凡人,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两三个青色布衣医者正在救治,暮言也在其中。

    她刚给断腿的昏迷病人绑上夹板,被修士那头的凄厉叫声吓了一跳,抬头看去,那边也有人被斩断了腿。

    “就这点本事也有脸让他们参拜?连我都打不过,你配吗!”

    天上传来女孩稚嫩的呵斥声,南晏循声看去,那个常在暮言身边的玄玉观弟子悬在空中,手掐剑诀,粉裳在凌然气场中猎猎作响。

    她神色凶戾,环视着其余敢怒不敢言的同门,放言道:“适才谁骂我?谁要替他求情?你们一起上,有本事杀了我,否则我把你们全杀了!”

    南晏吃惊地探查一番,这孩子身上毫无魔道气息,确实是仙道的人。六七岁的年纪,修为已到筑基中期,竟然比修炼没有瓶颈的他都快。

    被她磅礴气势所威慑,凡人被吓得晕过去两个。

    修士们年龄不等,修为都在筑基中期左右,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凌驾,气得互相对视一眼便一起召出双剑法器。

    暮言望着天空中乱斗的几道剑光,担忧不已,连忙去自己的竹篓里找待会儿能用上的药材。

    可把竹篓拖出来一看,里面没来得及放进储物袋的药材已经被人偷得所剩无几,她愤然扫视坐在附近闲耍的医者,他们个个瞧着别处视若无睹。

    几把剑颤巍巍地被击落,眼看着不敌,常出外历练的修士祭出了其他法器,誓要压住这黄毛丫头的气焰。

    暮言远望战局,不禁捏把汗,她凭一己之力对战数名同阶修士。暮言既怕她输,又怕她赢了之后真把人全杀了。

    天边的银色遁光眨眼间便到达战场上方,随即一声怒喝震天动地,地上的凡人连带着玄玉观的医者都被震得晕了过去。

    “池安烬!你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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