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初见4

    暮言觉得自己和他,怎么都不可能相处的。这样的人,若不是她徒弟,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他有多余的交流。

    就算在路边问路,他都是她会下意识避开的人。

    “现在已经未时四刻啦……要按时吃饭的。”

    暮言努力地温柔笑着,被他那双眼睛盯得,哄小猫似的声音越说越弱,“未时乃小肠经正旺,要在这之前把饭吃了,才利于小肠去吸收呀。“

    南晏愣愣地看着小心翼翼的暮言,眼底忽而温热。若自己早生几百年,取代裴沉岚先认识她,她哪里用得上这样卑微。

    听完她冗长的话,裴沉岚轻轻皱眉,把目光收回,重新放到书上,“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他竟然能理自己,暮言隐隐地有些吃惊,如释重负地呼口气。准备离去的时候,她又想到早饭晚饭他也吃得晚。

    做师父的,早晚要管徒弟的……不如一次都劝了,遭罪还是一口气遭完的好。

    她给自己暗暗鼓气,咬咬唇又说:“徒……你是不是不吃早饭呀,气血在辰时流经胃经,不能不吃的哦……嗯,还有晚饭也要在……”

    里面传来“啪”的一声,暮言惊弓之鸟般一哆嗦,闭上嘴紧张吞咽。她在袖子里扭着手指,朝里看去。

    那声响是裴沉岚放书发出的,他放下书就从椅子上起身,一声不吭地朝外面走来。

    暮言遏制着慌张的表情,站在原地,目光跟随着他高大身子从眼前走过,然后他一步不缓地朝庖堂去了。

    不会是嫌她唠叨,被烦得去吃饭了吧……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墙边,暮言也从偏院出去。走到分岔路口时,她抬着脚,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踏上了朝庖堂的那条石子路。

    走过层层挡路的蔷薇花藤,暮言一边打退堂鼓,一边还在回想自己留了多少饭菜,够不够裴沉岚吃。别把人家巴巴地撵去吃饭,结果没给人家留饭,那可太尴尬了。

    刚磨磨蹭蹭地绕到庖堂后面,就看到他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吃完的碗筷。暮言赶紧顿住脚,把自己藏进花丛里。

    那么冷淡的人,应该不会边洗碗边抬头赏花,应该发现不了她……

    “有蜜蜂。”

    低沉的声音从那边清晰传来,暮言后退两步,把脸从花朵里拔出来。她心想这里的万物有灵,蛇不会咬人、鸟不会吵人睡觉、花会在高兴的时候一起绽放,蜜蜂才不会蛰人的。

    “好。”她装作路过,从他附近走远。

    直到暮言的鹅黄大衫从苍翠枝叶里消失,裴沉岚也没有多看她一眼。他把碗筷放回,便回了偏院。

    此后裴沉岚日日准时吃饭,与暮言每天见三次,两人除了“你来啦”、“嗯”,再没有多余的话。

    南晏又在无趣的医书里无可奈何地昏睡了不知几日,一醒来裴沉岚还抱着竹简。他睡眼惺忪地抬起手,干脆地打了个响指。

    随后裴沉岚的意识被压制,南晏操控着身躯站起身,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施展着探梦术,他立即寻到暮言所在之处,她正和千初前辈在山腰散步,便朝她们的位置飞了去。

    远远地见到她们的身影,南晏在山路上落下,轻巧地走去,渐渐能听见她们的说话声。

    “裴沉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等了你很久的。”

    千初的话说得奇怪,暮言沉思片刻仍没想通,向她抛去疑惑的眼神。

    “他从小就喜欢医术,但是家里不与外界相通,学不到中原医术,家中本土的医术也不许他学。”

    千初停下脚步,望着远方的崇山峻岭,慢慢地说着,“他十五那年本打算离家习医,结果又被家里强行送去参军,挨过了七年非人的苦难,终于遇到一个不想收徒的医师。”

    对于自己徒弟的过往,暮言听得认真,听到最后被噎了一下,无话可说地瞧着她。

    千初捡起一颗绿油油的松果,抛给树枝上的松鼠,把手里的一把小花递给她,冲她笑得格外调皮,“呐,你的徒弟来找你了。”

    暮言刚接稳了花,闻言一愣,抬头时千初已经向山下去了。

    山坡上的蓝袂轻巧翻身,鸟儿般灵活地穿过扶疏树林,眨眼便消失在谷中。

    暮言转过身,在后面几步远的松树下看到裴沉岚,灰黑的衣衫覆盖在葱容松针下。

    他的面色尴尬,于是她也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千初说的那些话,会不会把自己当师父。

    “先生……”他这样唤着,顿时又闭了嘴。

    暮言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纠正,“我只教你一人,应当称师父。”

    说完她便不自觉地紧张,瞧着对面那人,等着他的反应。

    他没有喊师父,暮言倒是有心理准备,但他却忽然迷茫地朝左右看了几眼,像是不认识这里似的。

    最后他把疑惑的目光定在千初消失的方向,低沉的声音没有丝毫情感,“她是何人?”

    裴沉岚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但经历的一切他都清楚,包括千初讲述他的过往,也听得明明白白。

    眼前这个女子对他的事也没有任何表态,每次说话都是这样的怯弱。

    他其实听得有些烦,像他很吓人、不该和她有往来似的。

    他蹙眉抬起眼,看她抱着路边随处可见的洁白小花,站在山间。风时时吹动斑驳碎光,摇晃在她的鹅黄轻纱上,跳动在她怯生生的眸子里。

    暮言瞧了眼他刚才看的地方,知他在问千初,那语气听起来有些无礼。

    她担心被他嫌烦,但还是忍不住地告诫:“那是位隐世前辈,名为千初,我的医道学问基本是来自她,都是世间不曾见过的医术,你拜我为师也应当尊敬她。”

    话音刚落,暮言就看到他的黑眸黯沉,浓眉明显地皱起,薄唇也不耐烦地抿着。

    果不其然。

    这还是暮言第一次见到他的这种表情,平常他都是没有表情……

    她捏着花束细软的茎,暗自思量,适才听千初说的话,算起来他比自己还大两岁,又是这种冷漠傲气的性子,肯定是不愿意被自己说教的。

    “我也下去了。”暮言便不再多说了,拎着裙子闷声下山。

    以后也只解答他关于医道的疑惑就是了。

    听着身后跟着响起的脚步声,踩在厚实的松针上窸窸窣窣,暮言自觉地往旁边稍了稍,把山路留出可以再通过一人的宽度。

    她走得不快,却只听得那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一路不见他超过自己。

    暮言心里有种奇异的忐忑,她想说点什么,一张嘴又想到人家愿意怎么走就怎么走,走个路还用得着她来说教?

    不到山脚就能看到群英缤纷,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地走过齐膝花田里蜿蜒的小径。

    院门前的千初一脚蹬着石头,远远地抬头,笑眯眯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就继续低头和精灵们丢花朵玩。

    路过门口时,暮言对千初笑了笑,脚步不停地进门去,身后却响起了冷峻低沉的声音,简简单单的一句。

    “师祖好。”

    暮言讶然顿脚,诧异地回头看去。

    一直静默跟在后面的裴沉岚刚对千初点头示意完,此时转过头,正好对上她看来的眼。

    他的眼里漠然冷淡,暮言还是觉得不可置信,顿顿地看着他,心里仿佛一面惊鸿飞过的湖水,掠起微澜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来。

    她呆站了好一会儿,裴沉岚等得不耐烦,绕过她进院去。

    千初探着脑袋见他走远了,小声地啧啧称奇,“我的天,你怎么让这个混蛋懂礼数的?”

    暮言呆愣地眨眨眼,听到声音方才回过神,他当她是师父了?

    她到现在什么都还没教过他,甚至连名字都没告诉他,师徒礼也没有拜,茶也没喝……

    暮言别了千初,连忙朝院里小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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